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艾露
正在我打算買點什麽好回去給家裏那幫家夥當禮物的時候，自己的衣角突然被人後麵抓住了。
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個子很矮的短發女孩子。
這個陌生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土黃色的粗布短衫短褲，看起來瘦瘦小小，但臉上的表情著實活力十足，她膚色微黑，眼睛很大，眼眸中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衝勁和靈動，一頭淡黃色的及肩短發，頭發末梢還掛著一些閃閃發亮的小金屬片，這特立獨行的打扮跟周圍平民區別可大，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但不管再怎麽看……當然還是不認識的。
“怎麽了？要幫忙麽？”我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認識這兒的當地人，而且自己的穿著打扮也盡可能與當地大眾一致，所以看著應該是沒什麽特殊之處的，那眼前這個小姑娘或許隻是迷路了找人幫忙？
“你是外地人吧？”靈氣十足的小姑娘張嘴說話跟爆豆子一樣清脆，那雙亮閃閃的大眼睛頗有點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來回掃射了一圈，她便點著頭下了結論，“要不要導遊？我叫艾露，是這兒的……嗯，是這兒的向導！專門給初來乍到的冒險者領路的！我對這兒可熟啦，知道所有的酒館和雜貨店的位置，還知道鐵匠鋪在哪兒！你要不要導遊？一天隻要二十個銅板~”
“導遊？”我頓時愣了，然後愕然地看看周圍：一個沿河而建的小村鎮，要沒周圍一圈圍牆我甚至會覺得這就是個野村，總共幾百戶人家的小地方，竟然還發展出旅遊業不成？
而且這地方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旅遊景點，看看鎮子外麵的農田，看看當地普普通通的街巷住房，看看草垛旁東奔西跑的光屁股小屁孩，以及遠處那明顯還處於原始狀態的大森林……嗯。最後這個興許還有點看頭，但除此之外這地方不管哪都不像是旅遊景點的樣子，還是說這顆星球上的人審美觀以及生活習慣比較特立獨行一點，眼下這個從頭普通到位的河邊小鎮就算旅遊勝地了？
自稱艾露的小姑娘似乎看出我的困惑，頓時蹦蹦跳跳起來：“現在還不夠熱鬧，很快這裏就熱鬧起來啦！到時候你可找不到像我這樣實惠的導遊！而且冒險者多起來的話競爭一定會很激烈吧，你這樣自己一個人跑來跑去肯定會落後的，雖然我對森林深處不太熟悉啦……但外圍可是很熟悉的哦！我可以帶你到林子裏，隻要多收二十個銅板就可以！另外我可以給你安排住宿哦，我家是開旅店的……以前是開旅店的！現在還有好多房間。一天隻要二十個銅板就可以！”
小姑娘嘰嘰喳喳自顧自說了一堆，我還沒開口呢就被她腦補出一大堆的前因後果，不過我不在意她到底把我誤解成什麽人，隻是好奇一件事：“怎麽都是二十個銅板？”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艾露做生意從來都是一口價！”小姑娘用一個貌似沒啥關係的借口解釋道，然後再次拽著我的衣角，“來嘛來嘛，先去酒館，然後去雜貨鋪。最後去鐵匠鋪……你們冒險者不都是這個順序麽？人家可專業啦！”
正在我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麽解除誤會的時候，珊多拉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反正也沒目標，不如跟著這個小姑娘。順便了解了解當地人的生活。”
“行，那就有勞你帶路了。”我笑著拍了拍自稱艾露的小姑娘的腦袋，同時根據之前的觀察偷偷製造好一些當地貨幣，也好給小姑娘當領路報酬。說起來還是這種科技水平比較落後的世界好糊弄。起碼貨幣就比較原始，銅板製造起來可比信用卡和防偽晶片容易……
艾露很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她都有點意外竟然真的有人讓她帶路。頓時我就感覺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但很快小姑娘就收起眼底那點驚訝，高高興興地向一邊跑去：“來來來~！我先帶你去酒館！這裏有好多冒險者，都是這幾天聚集起來的，可厲害啦！”
“我看她怎麽不像導遊呢？”我忍不住在精神連接裏咕噥起來，“哪有把客人扔下自己興高采烈往前跑的。”
“我看她也不像導遊，”珊多拉隱著身懸停在我腦袋旁邊，“不過也可能是小孩子心性吧。”
心頭的疑惑還是不少，比如小姑娘艾露是怎麽看出自己的外地人身份，又是怎麽把我腦補成所謂的冒險者，為什麽這麽一個小小的臨河小鎮會有“導遊”這項業務，以及對方提到的“很快就要熱鬧起來”又是怎麽回事，以我這晚期全身擴散性強迫症的症狀要是不把這些問題弄明白恐怕會寢食難安，於是我很快就追上了在前麵連蹦帶跳跑得飛快的小“向導”，以一個初來乍到的異鄉人身份跟她聊起天來：“話說你是怎麽看出我是外地人的？我這穿著打扮應該跟你們這兒普通人一樣吧。”
“外地人一眼就看出來啦！”小姑娘艾露大大咧咧地說道，“我認識鎮子上的所有人！所以隻要是我不認識的就肯定是外地人。”
我：“……”竟然是這麽個辨認方法！？
幸好小姑娘還有下文：“另外看你的舉動也像外地人，你對這裏的路不熟悉，對市場上常見的東西都感興趣，買東西的時候猶豫半天不知道挑什麽好，這一看就是外地來的。我可是專業向導，一眼就從人群裏發現需要幫助的外鄉人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對了你們要不要這裏的地圖？鎮子和周圍十幾裏的地圖，隻要二十個銅板！”
小姑娘前麵說的頭頭是道，但後麵果然再次暴露本性：她這輩子是就認識一個數吧？
我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艾露從自己短衫前麵的掛兜裏掏出一團皺巴巴的黃草紙來：“給你，二十個銅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雖然感覺貌似要坑但我還是數出二十個銅板塞到小姑娘手上，然後接過了那團皺巴巴的紙球，展開之後發現果然坑了：這是張一尺見方而且還沒裁切整齊的草紙，上麵用黑乎乎的粗筆道子勾勒著簡筆畫一樣的地圖，你看那童真童趣的樹木圖標，你看那童真童趣的惡犬標誌。你看那童真童趣的太陽公公……這玩意兒我在小學二年級以前也畫過，而且家裏的小泡泡至今還在畫與之類似的東西，並且平心而論小泡泡畫的都比這工整。
這就是二十個銅板一張的地圖，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艾露自己畫的，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伸手在地圖上一抹，頓時自己就該洗手了：這玩意兒掉色！她用木炭畫的！
“光憑這張地圖我都能確定咱們肯定是被坑了，”我在精神連接裏跟珊多拉嚼耳根子，“再不靠譜的導遊也不可能真拿這玩意兒出來賣錢吧。”
“是你被坑了，我剛才又沒讓你買東西，”珊多拉球一邊說著一邊飄到小姑娘艾露頭頂。當然後者一無所知，“繼續跟著她，看這孩子還有什麽花樣。”
艾露這時候已經帶著驚喜的模樣收起了那一把銅錢，種種跡象表明她壓根就沒想到自己真能掙到錢，而這愈發讓我肯定她其實就是個瞎胡鬧的熊孩子，不過自己跟熊孩子相處經驗豐富更重要的是耐受力極強，所以也權當是陪小孩子散心。等對方收好銅板之後我拍了拍她的頭發：“說起來……你說這裏很快就要熱鬧起來是怎麽回事？”
“你不知道嗎？”艾露甩開腦袋表示自己不是需要被摸頭的小孩子，然後驚訝地看過來，“你不是冒險者嗎？難道隻是路過的？”
對方臉上露出了肉眼可見的失望神色。似乎隻要確定眼前的人不是“冒險者”她就會扭頭走人似的，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我這時候還是決定把誤會繼續下去，於是整合自己多年來培養出來的忽悠經驗，盡可能把謊話編圓一點：“當然是冒險者。不過你也看見了，我一個人出來，情報不怎麽靈……嗯，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過來。還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被吸引到這兒了呢。你不是導遊麽，你說說你知道的唄。”
“哦，原來是這樣。”艾露對我這含混不清的解釋並未有過多想法，並且在說到某個話題的時候臉上就露出興奮莫名的神采來，“當然是因為森林裏的遺跡啦，最近發現的古代塔已經傳到王國首都去了，而且教會的神官下達了允許探索的赦令，結果一下子這裏就來了好多冒險者！小說裏不都這樣說的麽，默默無名的小村子旁邊突然出現了神秘的古代遺跡，然後有很多厲害的冒險者過來消滅遺跡裏的怪物什麽的，越早的冒險者越容易成為英雄，當年給英雄冒險者領過路的當地小孩後來也變成了大陸上聞名的學者什麽的……艾露很快就要認識很多很厲害的冒險者啦！然後我也會變得有名氣起來！”
我頓時就知道這小姑娘到底怎麽回事了……說了小孩子好好學習不要看太多課外書嘛！
不過把艾露的中二幻想部分去除掉，剩下的情報還是很有用的：看樣子這個看似普普通通的臨河小鎮確實即將熱鬧起來，而熱鬧的原因就是在它旁邊的大森林裏發現了一個被稱作“古代塔”的東西？這個古代塔會不會跟文明斷代有關係？
我和珊多拉當場決定，等陪艾露轉一圈大致了解這個鎮子的情況之後就抽空去森林裏看看，說不定會發現什麽很有趣的東西。
而滿腦子都是“和冒險者認識，讓自己也變得和小說裏一樣厲害，最後遊曆大陸成為著名學者”的小姑娘艾露則很快就帶著我們到了第一個目的地，一個看上去比地球街頭隨處可見的拉麵館大不了多少的小酒館，聽裏麵的動靜還真挺熱鬧。
“就是這裏啦！”艾露在酒館門口大聲說道，“這裏是冒險者之家！你的旅途起點！”
艾露話音剛落，立馬就從酒館裏跑出個長寬比差不多一比一的矮人大娘來，拽著艾露的耳朵就是一陣河東獅吼：“小妮子又來添亂，又來添亂！回家做你的夢去！我們這是河穀酒館！去年叫森林酒館！前年叫豬骨湯酒館！大前年叫鑲金酒館！再往前倒到我爺爺那輩也不是冒險者之家！你……誒，不好意思沒看見門口有客呢，你這是來吃飯呐？”
矮人大媽抬眼看見我正滿臉尷尬地站在三米開外，頓時臉上就掛不住了。這位橫著差不多等於豎著的矮墩墩猛大娘把艾露扔到一旁，臉上帶著市井商人那種特有的親切和精明，一邊對我笑著一邊招呼：“你不會是被艾露這孩子給騙了吧？她就是成天做大夢，你別介意……不是本地人吧？”
我：“……”我這偽裝技術這些年是退步了麽？怎麽是個人都能發現我對這兒不熟呢？而且還都是第一眼發現的！
不過矮人大娘一句話已經徹底揭露艾露的本來麵目，原來還真是個冒冒失失說大話的小鬼，不過這姑娘看上去絲毫沒有被拆穿的覺悟，她臉上甚至連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沒有，隻是呲牙咧嘴地衝著矮人大娘做了半天鬼臉，然後拉著我往酒館裏走去：“酒館大嬸帕薩莉，臭脾氣的大嗓門女人。哼，等著瞧吧，到時候這個酒館一定會變成冒險者聚會的地方，帕薩莉大嬸你遲早會負責給冒險者們分發任務的！來，我帶你熟悉熟悉這裏的氣氛……”
酒館的矮人老板娘狠狠瞪了艾露一眼，但似乎後者經常這麽胡鬧，已經達到無人可以管教的程度，所以老板娘也隻能瞪她一眼，隨後對我陪著笑一邊跟進來一邊解釋：“你別介意。這孩子是我們鎮上有名的‘人物’了，本來就好幻想些不著邊際的東西，最近鎮上的冒險者越來越多，她也愈發沒法管教了。總之別管她說什麽你都別當真。我待會就給她家裏人報信去。”
艾露在後麵連蹦帶跳：“帕薩莉大嬸你這是偏見！我在很努力地幫家裏掙錢呢！”
換來的是又一次瞪眼。
我無所謂地笑笑：“沒事，我正好從外地過來，人生地不熟的，這小姑娘還真帶我轉了不少地方。說起來……你們這附近是發現了個遺跡對吧？”
我盡可能挑著自己已經掌握的情報開口。以防言多有失顯得古怪，至於熊孩子艾露用一張手繪地圖騙走二十個銅板的事兒……嗬嗬，咱能別提這個麽？再說了。陪孩子玩嘛。
帕薩莉眉開眼笑：“遺跡啊，最近因為這個吸引過來的人可不少，不過也是好事，我們家生意可好多了，以前這地方隻有找精靈們買東西的人才會路過，現在幾天時間這裏就熱鬧的跟什麽似的。”
我扭臉看向不遠處的街頭，確實非常熱鬧，之前在外麵看鎮子景色的時候還隻是以為這裏人丁興旺，現在知道了遺跡的事情再仔細一看，其中果然有不少人顯得不像平民……這應該都是異鄉人。
大概也正是因為來了這麽多外鄉人，鎮中居民對陌生麵孔心理準備很充足，艾露和帕薩莉才能一下子猜到我也是從外鄉來的——畢竟像這種彈丸小鎮，居民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印象，即便沒見過麵的也能一眼看出對方身上有沒有本地人那種“味道”。
不管到了哪，外地人在這種舍鄰間雞犬相聞的小村鎮都挺醒目的。
小酒館裏陳設簡單，結構也沒什麽特殊之處，但客人可著實不少，艾露拽著我東鑽西鑽也沒找到個空桌子，最後隻能在靠牆的位置找了個空位，跟兩位看上去已經在此呆了一段時間的食客拚桌落座。我直到坐下的一刻才想起件事：自己好像也沒說要來喝酒吃飯吧？
為什麽就被這個古靈精怪的奇怪小姑娘給拽著進來了！？不是隻觀光不消費的麽？
“這說明這小姑娘確實天生有當導遊的底子，”珊多拉球隱著身降落在我麵前的桌子上，一邊滾來滾去一邊說風涼話，“管你有沒興趣總之到處轉轉，管你想不想買總之多少花點。不過我建議你別在這裏呆太久……別人吃著我看著，容易狂躁化。”
我：“……”我意識到珊多拉這幾天恐怕要長期狂躁化了。
不過既然已經坐進來，這時候再扭頭走人多少有點不合適主要是看著那位長等於寬的矮人大娘堵在門口實在有點瘮的慌，所以我還是抬手招呼那正在幾張桌子間忙忙碌碌跑來跑去的服務員小姑娘隨便上幾樣小菜和酒水。因為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點啥，我就讓她看著上，也算把遠方來客的模樣做個瓷實，而艾露則趁這時候在我旁邊坐下，開始一本正經地給我講這個小鎮的故事以及森林裏的凶猛怪獸，講得那叫有聲有色活靈活現，從小鎮建立初期的拓荒人英勇抗擊平原野人，到旁邊的大森林裏危險可怕的上古巨怪，再到隔三差五就來鎮子外麵的平原上對抗異國侵略者的皇家騎士團，一個個故事那叫豐富多彩活靈活現，我把她的故事大概捋了捋，最後得出結論：假如她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那眼下這個小鎮的占地麵積起碼得兩千多平方公裏，而且旁邊的大森林裏已經躺了三個集團軍的王國騎士團，並且前後有十幾個王子在村西頭的河邊上偷看過當地姑娘洗澡——那些姑娘最後還都肩並肩地變成了鄰國的王後。
……這孩子平常到底看了多少騎士小說呐！
正在我震驚於艾露愈發不靠譜的描述時，坐在自己對麵的一個看上去也是異鄉人的中年男人突然說話了：“你也是去找遺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