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突襲
人工天幕漸漸明亮起來，代表夜晚的人造月亮和暗色背景正逐漸隱退，霧神星的風暴和大氣放電再次主導了周邊的一切。
一架銀白色而且布滿傷痕的單兵戰機突兀地劃破了天空，在瓢潑大雨和濃重的雲層中硬生生鑽出一條巨大的空白帶，高速飛行的戰機和四周的空氣劇烈摩擦著，發出尖銳到能讓一般人喪命的高頻聲波，以至於數百米外的雨簾都呈現出一圈圈擴散開的漣漪，而這些漣漪一個個連接起來，形成了仿佛波紋管一樣的管道，斜斜地指向大氣層底端的軍事基地。
在能量光幕組成的管道中，戰機慢慢減速，最後平穩降落在靠近將軍城中心的一處起落平台上。從進入最後一層能量屏障開始，它渾身上下就開始冒出白色的霧氣，那是原本在基地外的高壓環境下呈現出液態的氮-氦-氫大氣，在進入低氣壓的基地空間之後，這些液態氣體迅速蒸發，讓戰機仿佛剛剛出籠一樣，配合上裝甲表麵那觸目驚心的數個裂口和裏麵不斷迸發出來的藍色火花，讓人忍不住要以為這飛行器下一秒就要爆炸一般。
飛行器剛一降落，立刻就有數個伺服機械上前，這些飄在空中的八爪魚型機械按照既定程序輕車熟路地開始搶救這架幾乎被撕成兩半的戰機，一邊修複它的傷痕，一邊毫不猶豫地將它那已經嚴重變形的裝甲撕開，從裏麵拉出了一個半邊身子都近乎融化的駕駛員。
“編號er-658312-y-135，列兵，機體受損嚴重，將取出你的記憶核心，請停止對記憶核心的輸入輸出行為，以防止核心信息混亂。”
一個體型比其他伺服機械小巧一些的機器人靠近了這個差不多變成遺體的帝國兵，用機械的聲線說道，那名帝國兵躺在地上，聲音有些失真：“我聽不到你的聲音（電磁聲）信息鏈路中斷，有重要情報（電磁聲）匯報，優先保存記憶核心……”
發現眼前的士兵已經無法和外界進行信息交流，伺服機械在空中上下浮動了一下，和它的上級伺服機簡單討論之後決定先執行核心抽取，於是毫不客氣地終止了這名士兵的運行，開始拆除後者的記憶核心。
以上這些是一組自動記錄裝置留下的音視頻資料，大概隻有五分鍾的長度，播放完之後，全息投影上再度恢複成一片白茫茫的底色和一個不斷旋轉的帝徽。珊多拉將畫麵切換到另一個場景，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個如同呼吸般散發著藍色光暈的精密菱形結構體，這個結構體正懸浮在金屬平台上，看全息投影的背景，它所處的地方是士兵再生工廠。
這是一個希靈大兵的記憶體，今天早上這個士兵駕駛著嚴重受創的戰機返回基地，最後隻有記憶核心被搶救回來，而在那之前，他和他的戰友們已經於基地失去聯係長達一小時了。
“士兵，你的再生先暫停一下，現在可以說話了嗎？”
“記憶體檢測正常，準備回應最高權限體的命令。”
全息圖像裏的菱形結構體微微震**著，空氣中則響起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看來在被燒的就剩這麽一小疙瘩之前，這位大兵還是個大嗓門，因為現在的聲音完全是戰術中心的掃描裝置根據其記憶核心裏的記憶模擬出來的。
聽得出對方的聲音微微有點激動，這也很容易理解，作為一名普通的大兵，他能直接和皇帝見麵的機會是很少的，哪怕僅僅是視頻會議，而且更別提還是像現在這樣，被一大圈國家領導人圍的跟四麵楚歌（這個比喻似乎不怎麽合適）一樣等著發言，任何人在這種環境下說話都得緊張，不管他身邊圍的是領袖還是丈母娘……
珊多拉點了點頭道：“你在第五軌道巡邏的時候遭遇敵機？”
“第五軌道，坐標是……”記憶核心飛快地報出一串複雜的數據，繼續說道，“敵方有一艘突擊艦和三架護航戰機，巡邏小隊除本機之外全部墜毀，敵方全滅，遭遇戰，未發現伏擊跡象。”
記憶核心能提供的情報有限，他變成這副尊容之前隻是一個普通的巡邏兵，在如此突然的遭遇戰中能全滅敵機而且生還已經是對方最優秀的成績，除此之外，以單兵戰機搭載的掃描設備，他實在沒什麽可匯報的了。
讓這名士兵趕緊繼續在檢修工廠換殼子之後，我們幾個沉默起來。
“第五軌道……那不是霧神星防線內部嗎？”
淺淺眨巴著眼睛，愣愣地說道，真難為她成天光顧著在基地裏麵流竄跟莉莉娜打鬧張網捕叮當之餘還有閑工夫關注一下自己這百萬雄師駐紮的地方：事實上她能一下子說出霧神星防線幾個字我就很驚訝了……
我把星圖調到莫布拉多恒星係，稍微調節了幾下之後標注出一條弧線，對淺淺介紹：“這裏就是第五軌道，顧名思義就是莫布拉多第五行星的軌道，在霧神星防線裏麵，越過了我們百萬大軍的……”
珊多拉忍不住咳嗽一聲：“咳咳，阿俊，那是第四軌道。”
我一愣，嘿嘿傻笑兩聲：“哦，搞錯了，這第五行星怎麽看著跟個豆子似的不清不楚……”
“那是霧神星的衛星，”珊多拉幾乎要把臉埋到桌子下麵，言談間都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阿俊，你還是把星圖給我吧。”
乖乖地交出星圖控製權，我訕訕地笑了幾下：沒辦法，識別星圖一向是自己的弱項，而且莫布拉多恒星係的外圍三顆行星還靠的很近，更別提專業的軍用星圖上麵除了星球還有一大堆半懂不懂的符號腳注，這些東西加起來讓人看著頭昏腦脹的，據說那玩意是戰略部署時碧旎可少的輔助信息，但我覺得它們最大的作用是迷惑自家的指揮官，你看現在複仇軍的動向圖看起來多簡單啊，幹幹淨淨啥都沒有，就是情報部門的幾個軍官這兩天為此有點精神不振的樣子。
珊多拉鎖定了那支巡邏隊遭受襲擊的坐標，是一片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太空，遠離任何天體，附近也沒有帝國哨所，更重要的，它還不在任何兵力運輸線上。
因為有兵力運輸的線路都在星圖上標著呢。
“恐怕我們不得不正視一個糟糕的事實了，”珊多拉歎了口氣，指著星圖上那個小點，“複仇軍接二連三地避過我們的預警係統，直接出現在我們周圍，甚至這次，他們幹脆無視了霧神星防線，出現在莫布拉多恒星係內部——他們或許有能力出現在這個宇宙的任何地方，而且掌握了讓常規預警雷達無效的技術。”
我們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實話在這個該死的地方遭遇這樣該死的境況，我們現在都有點習以為常的感覺了，但突然知道複仇軍還有這樣的王牌，心裏還是免不了一哆嗦的。
“老娘要正換衣服的時候他們突然出現可咋辦啊。”莉莉娜十分惆悵地說道。
“陳倩陳倩，跟你商量件事，”冰蒂斯則拽了拽姐姐大人的衣服，“以後在基地下個詛咒吧，觸發式的，專門對付不速之客，就詛咒他們……嗯，詛咒他們下半輩子每個屁都能崩出……”
我趕緊把這家夥摁下去：“你不能說點不那麽惡心的？”
珊多拉看眼前一幫子眼瞅又要出狀況，趕緊咳嗽兩聲以警告：“咳咳，都嚴肅點，情況還不清楚呢。”
女王開口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我們整頓表情準備聆聽聖諭，隻有冰蒂斯還在那不甘心地嘟囔：“切，難得妾身想出這麽絕妙個點子，再說了，希靈使徒也沒那功能吧……”
我覺得讓這家夥混到房間裏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情況應該沒那麽糟，”珊多拉威嚴地掃了我們一眼，等掃到冰蒂斯的時候換成了胃炎的表情，不過總算掩飾過去了，“我現在隻是猜測複仇軍掌握了這個手段而已，但舊帝國時代也沒有這種能無視預警雷達，在不引起任何空間現象的情況下進行傳送的科技，所以別把情況想那麽糟。而且假如他們真的掌握了這種科技，完全可以直接把大軍派到將軍城的街道上，甚至傳送到我們身邊——但對方沒有這麽做。所以我現在猜想，這種神出鬼沒的傳送方式應該是他們自己都無法控製的，而且不可能在太靠近帝國基地的地方出現。你們看這幾次的記錄，複仇軍第一次出現是霧神星突襲，在我們移動了星環之後他們首次出現在主物質位麵，那一次襲擊中，我們的預警雷達起到了作用。然後是第二次突襲，對方仍然出現在引力邊界，這一次我們仍然提前掃描到了空間現象，隻是無法確定敵人的跳躍軌跡。之後是工程隊受襲和這次的巡邏隊受襲，則隻是非常小規模的遭遇戰了。所以我推測，複仇軍掌握的應該是兩個手段。第一個手段是隱匿蹤跡，在空間跳躍的時候隱藏自己的跳躍軌跡，讓我們無法追蹤他們的大本營，這在他們的四次出現中都成立。第二種則是無預警傳送，不但能隱藏自己的跳躍軌跡，而且在完成跳躍之前都能完全瞞過預警雷達，之後的兩次遭遇戰就是這種情況。”
“還有，”姐姐大人這時候也分析出了什麽的樣子，“複仇軍的第一次出現和第二次出現都是有目的的，而他們沒有進行無預警傳送。第三次和第四次出現則看上去完全是偶然，恐怕就連對方也沒想到會遇上咱們的部隊，也是在那兩次遭遇中，他們用上了無預警傳送……”
“蒙上眼睛瞎撞，”珊多拉攤開手，做出了這個結論，“雖然別人無法預警他們，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會出現在哪。而且我有理由相信這種技術隻適用於小規模傳送，否則那支巡邏隊遭遇的就不隻是一個小分隊了。再加上對方始終沒有直接侵入將軍城，也沒有襲擊擁有引力阱裝置的母艦編隊，說明基地附近的引力阱還是有用的，隻是作用被壓製了多少現在還不知道。”
我幾乎是帶著敬仰的眼神在珊多拉和姐姐大人身上來回跳躍，心說這兩位的高瞻遠矚已經超越一般範疇了，就憑對方這幾次的出現和一點點根本說不上有連續性的“規律”就能推論出這麽多東西，看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專家——反正我不是，但我奇怪的是，為啥姐姐大人是……
“姐，”看兩人在這個話題上已經發揮完畢，我突然舉了舉手，“咱今天晚上吃啥啊？”
姐姐大人一愣，明顯露出了處理中的表情，然後柔柔地笑著：“吃火鍋吧。”
好，我發誓現在你要是再問她複仇軍的動向什麽的，她已經一個字兒都想不起來了！單線程的姐姐大人隻有在這時候才能給我留點自信心啊……
冰蒂斯用可疑的視線在我和姐姐大人之間掃來掃去，對我們了解有限的她恐怕還不知道姐姐大人的單線程是怎麽回事，隻是覺得我這時候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挺突兀的，但珊多拉已經完全沉浸到吃飯的憧憬中去，姐姐大人“火鍋”倆字剛落，女王陛下就趕緊敲著桌子滿臉高興：“好，吃火鍋！”
我覺得她可能真的是想吃“火鍋”了，這丫頭最近對不鏽鋼挺上癮的。
在複仇軍越來越詭譎的陰影下，我們也感受到了壓力，因此一再加快前線工程部隊的建築速度，星圖上代表建築進程的光點幾乎每一個小時就會刷新一次，代表一批新的戰爭工廠或者哨戒碉堡已經投入使用，上百個全副武裝的要塞在各種隱匿裝置的掩護下飛快地建立著，其中一部分已經開始嚐試生產第一批軍隊。就和我們擔心的一樣，複仇軍的“遊**”部隊果然又出現了，一次是出現在已經基本完工的某個太空堡壘外，這支小部隊後來被那裏駐守的大量哨戒炮打的跟豆腐腦一樣，之後我們果斷放棄了那個太空堡壘，等著它將敵人的主力部隊吸引過來，但令人遺憾的是敵人好像也放棄了這個不怎麽肥碩的鮮肉：剛完工的太空堡壘附近隻有一堆哨戒炮，沒有任何艦隊駐紮，首領蜂還沒來得及在那裏投放鏡像。還有一次是一支剛剛完成搶建任務，正準備開赴下一個太空堡壘的工程部隊受到襲擊，仍然是可疑的遭遇戰，在付出數艘護衛艦的代價後，工程隊成功甩掉了敵人，之後趕到的我方援軍全殲了那批小股艦隊，但敵人再沒有出現。剩餘的幾次遭遇戰則不值一提，甚至並沒發生直接接觸，那是進入深空的探針發現了敵人的蹤跡，但在主力部隊衝過去之前，敵人就神秘消失了。
這種現象絕對是最近才開始出現的，種種跡象表明複仇軍正在頻繁進入主物質位麵，他們可能是在巡邏，但卻是沒頭蒼蠅式的巡邏，珊多拉也說不清他們到底哪出了問題——反正敵人現在的動向對我們而言真是充滿了迷惑性。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敵人是你永遠猜不透的，那就是神經病，雖然這麽說不太合適，但現在我看著複仇軍的動向真的有點神經了。
但這一切都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事實上，誰也沒想到，巨變竟然會來的這麽突然，而且是以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方式降臨。
在首領蜂即將出發去那些太空堡壘投放鏡像衛兵的前一天，刺耳的警報同時在將軍城廣播和每一個使徒的信息鏈路中回**起來。
“嚴重警報，嚴重警報！褐土星遭到攻擊！褐土星遭到攻擊！重複，敵人越過了我們的防線，敵人越過了我們的防線！”
當警報響徹所有頻道的時候，我正在向西維斯詢問巨型世界之門的建設進度，米莉亞也因為好奇而跟在旁邊，我第一時間發現，身旁少女的臉上瞬間布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還有驚恐。
褐土星，是這個恒星係序列第四的行星，距離莫布拉多星球比較遙遠，但由於濃厚的溫室氣體和覆蓋四分之一星球的火山熔岩地帶，有著炎熱的氣候，莫布拉多人在幾十年前才將其開拓成殖民地，但由於氣候惡劣，可用於耕種和居住的土地也十分稀少，這顆黑褐色的行星人口非常少，它主要是作為重要的礦物產地存在，居住在上麵的基本上都是礦工和想要發點小財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小礦主，雖然名義上是殖民星，它的殖民價值還真不高。
但那隻是相對“新鄉”這個老牌殖民地而言。
對隻擁有三顆宜居行星的莫布拉多文明而言，褐土星是他們三分之一的故鄉，這顆星球遭受襲擊意味著家園淪陷。
而對帝而言，褐土星是我們層層防線之後的安全地帶，這裏遭受攻擊意味著最大的恥辱。
珊多拉沒有在身邊，但她的聲音幾乎是和我一起響徹了所有頻道：“皇家艦隊！整編！！”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