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舟穿的是正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兜裏,勾著唇角在笑。
眉梢眼角是掩蓋不住的愉悅。
溫意在經過咖啡店時想到了上次的偶遇,所以目光下意識的停留了,但沒料到真的能一轉身就看見他。
她挪開視線清咳一聲,神色自然地問道:“你怎麽又在這裏。”
“你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是。”
沈斯舟漫不經心的“哦”一聲,揚唇笑的模樣看起來壓根不信她的回答,隨口道:“這家咖啡不錯。”
“你住在附近?”
“沒有。”
溫意來景順麵試時喝過它家的生椰拿鐵,覺得味道一般,帶給秦思檸的那杯她也沒有誇讚,就是普通咖啡店的水平。
沈斯舟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按理應該對咖啡更挑剔,居然會特意繞過來喝這家的咖啡?
溫意認真打量起他的穿著打扮,幹淨又熨帖的襯衫配西裝褲,襯得人愈發挺拔矜貴,規矩的打著領帶,安靜地站在光影處,透著些成熟的氣質,很有行業精英的樣子。
說是剛剛從公司會議室出來的也不為過。
她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你在景順上班嗎?”
“什麽?”沈斯舟沒反應過來。
溫意見他一副連景順集團都沒有聽過的神情,也感覺這個猜測多少有些離譜,景順應該不會招和集團小少爺同名同姓的員工。
她搖搖腦袋,“沒什麽。”
說話間餘光瞥見了咖啡店裏的服務員,再次打量他,又有了新猜測:“你是......店員嗎?”
“嗯?”沈斯舟這次是真的沒有聽懂。
他覺得這家的咖啡不錯,會特意跑過來,又和裏麵男店員穿的......很像,說是在這裏上班也算有理有據。
“你在這家店打工嗎?”溫意刻意壓低音量問。
沈斯舟的臉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終於明白她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了。
他身上可是意大利大師獨家定製的西裝,哪怕拋開昂貴的價格,他的長相和氣質......哪裏像了?
“我、不、是。”他一字一字地回答,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哦,那就好。”
不是瞧不起咖啡店店員,是溫意覺得沈斯舟一個海歸,回來創業或者找個大廠上班比較合理,況且他在高中時就對建築行業感興趣,時不時抱著建築學的書看,說以後要建個美術博物館,很有抱負的樣子。
想到上次下雨天是他送自己到地鐵站的,在Blue酒吧也是他幫忙叫來的宋澄讓,現在又正巧到中午了,她主動說:“我請你吃午餐吧。”
不等沈斯舟回答,她又說:“感謝你先前幫我忙,對麵那家店怎麽樣?”
他答應的很爽快:“嗯,走吧。”
他們並肩往路口走,沈斯舟紳士的保持著一定距離,腳步不緊不慢地,跟她同樣的慢速。
高中時的沈斯舟不會這樣。
溫意做什麽都是慢悠悠的,清東西很慢,做試卷很慢,連走路也是。
兩人關係熟絡後,他每次都會催促她走快點,有時候趕時間會直接拽住她的校服,不管不顧的帶著她往前跑。
少年像是風,熱烈而奔放。
在街邊等紅綠燈時,溫意情不自禁偏頭看他。
正巧對上他的目光。
溫意像是被人抓住秘密般,極快的收回視線,老老實實的看著前方。
很久後,她才反應過來,他剛剛也在偷看她。
店是溫意隨便選的,是家私房菜館,價格不便宜,她在心裏慶幸找到了景順的工作,不然真的沒什麽底氣。
“你來點菜吧。”溫意放下包包,把菜單遞給沈斯舟。
他不接,懶散的往後一靠,漫聲道:“客隨主便。”
溫意是想著他很挑食,所以禮貌的提出了這個建議,他拒絕了她也不再客氣,點了三道兩人都不忌口的菜,最後叮囑服務員:“少放辣,謝謝。”
沈斯舟望她一眼,低頭輕笑。
她懵了兩秒,而後意識到他在笑什麽,沈斯舟的胃不好,不太能吃辣椒。
溫意記到現在。
就跟跨年夜的兩個煙花一樣。
煙花雖然短暫,但是它好看,看完能記一輩子。
溫意垂眸喝了口水,等著沈斯舟來破冰,他也不負所望的開口了,說的話卻是有些莫名其妙:“包挺漂亮的。”
她下意識看向旁邊的包包,是一款小眾設計的水桶包,粉色條紋格上印著小小的花朵,五顏六色的像一幅油畫。
這是溫意最喜歡的設計師Darlene的作品,產量特別少,價格昂貴先不說,在國內都沒有貨源,隻有國外才能買到。
“這是宋澄讓送我的生日禮物。”她笑著說。
宋澄讓雖然嚴肅正經,但是很關心和寵愛她這位妹妹,每年生日不僅會準時準點的轉賬,還會寄一份禮物過來,而且全都是她喜歡的東西,如果不特意關注和研究她的生活,壓根不會知道。
“挺特別的,你應該很喜歡吧。”他擺弄著手邊的水杯,像是不經意間問的。
“對,這款是我最愛的包包。”
沈斯舟揚起嘴角,手握成拳抵了抵,壓都壓不住。
“你笑什麽?”溫意不解。
“沒有,就是很難想象這會是宋澄讓送的禮物。”
“他雖然人呆板了一些,挑禮物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溫意毫不吝嗇的誇讚著自家哥哥:“他送給我的包包項鏈都挺漂亮的。”
像按摩儀、香水這些宋澄讓也送過,符合心意的讓溫意幾次都懷疑他偷偷談戀愛了。
最難忘的是大學畢業那年,他送的是機票和酒店抵用券,讓她能隨時隨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旅遊。
每年生日收到宋澄讓的禮物,已經是溫意最期待的事了。
她忽然想到昨晚酒吧的事,問他:“你怎麽知道宋澄讓是我表哥?”
“他來學校找過你。”
宋澄讓畢業後確實來過學校,是盛睿高中周年慶的時候,請優秀畢業生回來做演講,典禮結束後他見了溫意一麵。
兄妹倆許久未見,趁著午休時間在學校食堂聊了很長時間,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具體聊了哪些事溫意都記不清了,更不記得當時還有沈斯舟的參與。
“你見到了?”
“全校都見到了。”
“......”
沈斯舟對當時的情景記憶深刻,他吃完午餐回來,沒有在座位上看見溫意,問周圍的同學知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我剛剛在操場看見她和一個男生聊天。”
“男生?誰啊?”
“就是上午典禮發言的男生,畢業三年的學長。”同學的語氣別有深意:“溫意挺厲害啊,這就和學長勾搭上了。”
他一腳踹到同學的椅子上,動靜大的全班都看了過來。
“你有病吧?”
“再讓我聽到這種謠言,我直接踹你臉上。”
說完沈斯舟走出教室,準備去操場找人,在樓梯間時,碰到溫意的朋友許洛枝,順嘴問了一句:“見到溫意了嗎?”
“她在食堂。”許洛枝淡聲說:“和她的哥哥談話。”
服務員把菜端了上來,溫意沒有再問下去,安安靜靜的吃完飯。
“我去趟洗手間。”沈斯舟說。
“好。”
他離開後溫意拿出手機,看見秦思檸發來的消息,說已經把她的微信推給了季淮,記得通過。
溫意:我能不能......
秦思檸:不行!不可以!我必須完成一戰任務!
大小姐發話了,溫意隻能在新的好友列表找到人,點同意。
幾乎是同時,季淮發來消息:你好,我是季淮,我們在Blue酒吧見過。
溫意也禮貌的回了“你好”,他說:抱歉,上次在酒吧加錯人了。
沒有來得及回複,上方傳來男人的聲音:“走吧。”
溫意拎著包包,起身往收銀台的方向走,被沈斯舟攔住,“我付了。”
“說好我來請客的。”
“下次吧。”他笑著走出餐廳,似乎今天的心情格外愉悅。
溫意依然選擇坐地鐵回去,沈斯舟和她同行。
地鐵上沒有空位,他們都站在扶手旁,沈斯舟不玩手機,也不講話,目光卻時不時的落在她這邊。
溫意同樣沉默著,感覺包裏的手機在嗡嗡震動,她想看消息,可沈斯舟就站在旁邊,隨時能被瞥見屏幕。
她想起季淮說在酒吧加錯人了,小聲問:“上次在酒吧,有人加你嗎?”
沈斯舟不假思索道:“太多了。”
語氣裏透著自信,意思是我長得這麽帥想加我的人千千萬萬。
“有男人嗎?”她又問。
“有啊。”他的口吻理所當然,意思是我的魅力必然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溫意無語的抿唇,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欲望。
下一站是中轉站,人潮湧進來,他們同時往後退,貼在門邊的位置。
兩人的距離更近了,溫意稍稍偏頭就能貼到他的胸口。
沈斯舟依舊不講話,彎腰靠在邊上,微低著腦袋,呼出的溫熱氣息落在她耳側,溫意的耳朵特別敏感,想伸手揉揉,又覺得這個動作會很突兀。
她主動開口,想轉移注意力:“你現在在哪裏上班?”
今天是星期五,正常的打工人這個時間都在辦公室裏坐著,他看起來很悠閑。
沈斯舟語氣平靜:“我失業了。”
溫意輕輕地“哦”一聲,又感覺自己的反應太冷漠,添上一句:“沒關係,今年的行情不錯,下份工作會更好的。”
他輕笑,嗓音低低的,帶著點兒微啞,在耳邊響起:“你也是。”
這是個很像樣的祝福,景順的工作也確實很好,溫意彎唇笑笑,又問:“那你現在有從事建築行業嗎?”
他想了想說:“算是吧。”
溫意發自內心的為他高興,年少時每個人都有理想,這個想法是不帶任何雜質的,隻憑興趣和喜愛,但長大後麵臨社會或者家庭的壓力,能實現的很少。
她很開心沈斯舟在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也是的。
馬上到中轉站,溫意說:“我要轉6號線了。”
“去吧。”
“那再見。”
等地鐵停穩,溫意往外麵走,到樓梯口時,聽見關門的聲音,忍不住回頭看。
沈斯舟就跟在她的後麵。
“......你也坐6號線?”
“是啊。”
他的目光很坦然,就差把“巧合”印在腦門上,溫意實在沒理由多想。
他們一起去坐了6號線,沈斯舟站在扶手旁,傾身靠著旁邊,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扯掉了領帶,襯衫最上麵的紐扣也解開了兩顆,隨意散漫的模樣都透著矜貴。
他長得高,身材比例又好,穿什麽衣服都能架起來,西裝革履會顯得更為穩重,但溫意看著不習慣。
她習慣的是意氣風發,飛揚不羈的少年,上次在酒吧穿的衛衣和牛仔褲就很適合他。
“你盯著我很久了。”旁邊傳來他的聲音,隱隱地,含著笑意。
溫意轉回腦袋,淡定道:“我看你襯衫的扣子開了。”
“我自己解開的。”
“哦。”
他又道:“看這麽久,是想幫我扣?”
溫意下意識回:“做夢。”
半晌,耳邊傳來很低很輕的一聲:“哪裏是夢。”
高二聖誕節的時候學校舉辦藝術節,每個班都需要出兩個節目,他們班誰都不肯報名,最後是沈斯舟頂上的。
他會彈鋼琴,班主任點名讓他伴奏,又點了八名同學上台唱歌曲串燒。
溫意很不幸的被點到,在後台準備的時候,她瞧見沈斯舟的襯衫開了一顆紐扣,提醒了一聲。
他手裏拿著樂譜,直接傾身湊過來,“你幫我扣。”
“美得你。”
伴隨這句話的是鋪天蓋地的溫暖,一件西裝外套蓋在他的腦袋上,擋住了他的視線,隨即有雙手落在領口處,幫他係上了紐扣。
溫意同樣想起了這件事,低頭喃聲:“怎麽不是夢呢。”
高二的經曆,都像是一場夢。
到秦思檸家的停靠站,她說:“我到站了。”
“嗯。”
“下次我請你吃飯。”
他沒有回答,她朝外麵走,等出去後聽見沈斯舟的聲音。
“溫意。”
溫意回身看他,男人站在地鐵門口,眼神明亮而熾熱,像是一顆璀璨奪目的星星,吸引著人朝有光的地方靠近。
“下次是什麽時候?”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