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一個精明的猶太人

深夜,在楚思南的臨時寓所內,楚思南坐在沙發上,靜靜的品嚐著手中一杯清茶,在如今的蘇聯要喝到這東西並不很容易,這是此時正坐在他對麵的卡岡諾維奇同誌保存的隔年茶。WwW、QunabEN、說實話,茶葉已經不新鮮了,但是楚思南還是喝的津津有味,反正他也不懂得品茶,喝的就是那麽個意思而已。

卡岡諾維奇是在用過晚餐之後,便被楚思南叫來的,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將近四個小時了,在這四個小時的時間裏,除了開始的時候同楚思南聊了幾句之外,剩餘的時間,他都在察看手中的大份資料。這些資料都是楚思南給他的,其中就包括了這兩天連續收到的四封密信,楚思南想讓這位精明的猶太人為自己出謀劃策。

“將軍,”當最終從沉思中轉醒過來的時候,卡岡諾維奇看了楚思南一眼,然後猶豫著,近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自己有什麽想法?”

“關於什麽的?”楚思南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因此問道。

“就是關於您今後的打算,”卡岡諾維奇說道,“對於這一點,我很好奇。”

“我的打算?這和現在的事情有什麽必然的關聯嗎?”楚思南放下手中的茶杯,麵帶困惑的問道,“老實說,這方麵的問題,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

“沒有考慮過?”卡岡諾維奇顯得有些驚奇,他愣愣得看了楚思南一會兒,卻從他臉上找不到絲毫言不由衷的跡象。這才說道,“哎,將軍若是對將來的路沒有粗略地考慮,這確實大為不妥,你們中國人有一句俗話,叫做‘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尤其是處在將軍這樣的位置上,如果不及早對對將來的事情做一番安排,恐怕終有一天就會蒙受其害。”

楚思南顯然也對此表示讚同。之前吉爾尼洛娃就曾經數次對他提起過,他也知道。在政治條路上,有一句話非常實用。那就是“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進則風光無限,退則下場慘淡。隻不過,盡管他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卻始終在不經意間回避這個問題。如今,布柳赫爾的舉動,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所以,他才終於決定正麵現實。

“嗯,將軍,既然你從未考慮過這方麵的問題,那我們不妨先將它們放一放,咱們先來看你目前所處的局麵。”卡岡諾維奇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後微笑道,“將軍目前所處的環境。雖然看似危機四伏,實則在這其中,卻孕育著千載難逢的機會。依我看,將軍目前有三條路可以選擇。”

“噢,”楚思南對卡岡諾維奇的大感好奇,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有哪三條路可以走,“說來聽聽。”

卡岡諾維奇笑了,他地笑容中透出一股猶太人特有的精明,或者說是狡猾。

“我知道將軍現在考慮最多地,就是關於布柳赫爾的問題,其實在我看來,他對將軍已經夠不成什麽威脅了,他地問題太多,而且權力結構上也有太多的弊端。他就像是一隻處在懸崖邊上的瓷老虎,即便是凶相塑造的再活靈活現,也經受不起任何一股力量的推搡。我之所以這麽說,有二點理由:其一,來自於布柳赫爾本身。他太急躁,太沒有容人之量了,這樣的性格,造成他現在麻煩纏身。無論是對霍爾崔事件的處理,還是在對待我們這些人地態度上,他都過於的不近人情。他野心勃勃,力圖將自己塑造成斯大林第二,可是他卻沒有意識到,他興起的時間、環境,都已經同斯大林統治初期的情況大不相同了。麵對德國人的進攻,整個蘇聯無論是黨政軍三界,還是在普通百姓中,都對大清洗這種慘無人道的做法深惡痛絕。無論是誰,隻要涉及到這種事情當中,就必然會激起公憤,直到最後落個身敗名裂。布柳赫爾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這就已經令他首先棋差一招了。其二,布柳赫爾過於自信,且急功近利。他地權力圈子成分龐雜,矛盾重重,可是他對此卻視而不見。,隻是一味的發動對圖哈切夫斯基的攻勢。老實說,如果是我處在他地位置上,一定會先對自己的權力圈子進行一番整合,化解自己身邊所存在的內部矛盾,然後再談其它。而今,布柳赫爾這種對身邊人矛盾視若罔聞的做法,隻會造成一種結果,那就是老權力階層的疑慮與心權力階層的失望,兩相綜合,就是整個權力組織的離心力大過凝聚力,使危機在不知不覺中滋生蔓延。將軍,你在布柳赫爾權力核心中,無疑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你曾經的監獄生活,使得那些老權力階層的元帥們,很自然的將你視作了自己人,而之前你在前線的那段經曆,又使得少壯派軍官們能夠認同與你的存在。如果布柳赫爾足夠明知、足夠清醒地話,那他應該懂得如何好好運用你這顆棋子,來維係自己結構內部的穩定。即便是要把你處理掉,也應該事先做好充足的準備,找到一個令自己組織內有矛盾的雙方都可以接受的理由。可他顯然把這一點忽視了,這種近乎於自負的自信,將直接導致一係列不可預測的變化。對你的處理,將令那些從監獄中走出的老帥們產生自危的感覺,而新生的少壯派勢力,則會新生不忿。”

卡岡諾維奇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他朝楚思南詭異的一笑,然後才繼續說道:“將軍可知道雅基爾給你的這一封密信中,除了讓你逃跑之外,還包含著什麽別的信息?”

“別的信息?”楚思南愕然,他清楚地記得,在那封信裏。隻有短短的兩句話,這還能有什麽別的信息?

“不錯,”卡岡諾維奇將那封來自雅基爾地密信拿在手中,隨意晃動著說道,“這一封短短的密信中,在我看來,至少有一個隱藏的信息,以及雅爾基等人對你作出一個試探。”

“說來聽聽。”楚思南將身子往前湊了湊,頗感興趣地說道。

“首先說這一個隱藏的信息,”卡岡諾維奇點頭說道。“不知道將軍想過沒有,既然雅基爾等人給你發來了這封密信。而且還為你安排好了出逃的途徑,拿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什麽?”楚思南想了想。隨口回答道,“這能說明什麽,隻不過是雅基爾他們還念及昔日的情分,所以不忍心看我走上絕境罷了。”

“不錯,”卡岡諾維奇點頭笑道,“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不在布柳赫爾麵前為你求情。反而要行此下策呢?”

“為我求情?”楚思南哭笑一聲,然後歎口氣說道,“如今的布柳赫爾已經不同以往了,他決定的事情,可以說是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猜測,雅基爾他們應該也表示過反對。隻不過……”

“噢,我明白了,”楚思南說到這裏。腦子裏靈光一顯,他已經知道卡岡諾維奇所說的那個隱藏的信息是什麽了,“你地意思是說……”

“看來將軍已經想到了,”卡岡諾維奇不等楚思南把話說完,便搶先笑道,“在對你的處理問題上,雅基爾他們肯定在布柳赫爾地麵前提出過反對意見,但是被後者強行壓製了,因此,在無奈之下,他們才想出了這麽一條下策。”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給我發來這一封密信,就等於在告訴我,他們已經對布柳赫爾的做法極為不滿了,”楚思南接著對方地話頭向下說道,“畢竟如果我逃走了,那麽他們私自為我開具通行證的事情,早晚都會被布柳赫爾調查出來。所以,我們可以這麽想,他們這麽做,一方麵是想告訴我,昔日我們之間的情分,他們還沒有忘記,另一方麵,也是想表明一點,那就是他們雖然屬於布柳赫爾一個派係,但是卻並不怕他,他還遠遠做到一手遮天。”

“將軍說得很對,”卡岡諾維奇拍掌讚成,然後繼續說道,“既然將軍看明白了這一點,那麽我所說的那一個來自於雅基爾等人的試探,想必將軍也能猜到了。”

楚思南默然,半晌之後才點頭說道:“他們是要聯合起來拖布柳赫爾的後腿了。”

“不不不,他們絕不是要拖布柳赫爾的後腿那麽簡單,而是他們要造反了,”卡岡諾維奇語出驚人,“將軍你想,如果他們這些戎馬一生,而且還經曆了那場殘酷清洗地將軍元帥們,有哪一個是簡單角色?他們處理問題的方式,又有幾個會婆婆媽媽、瞻前顧後的?”

楚思南點點頭,卡岡諾維奇說的的確有道理,這些老帥都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鐵血硬漢,他們喜歡地是直來直去,而不是躲在背後給人使絆子。從這方麵考慮,他們對待布柳赫爾,也肯定是一個路子,那就是“你夠朋友,顧念往日的情誼,那就什麽都好說,如果你不是這樣,那好,你什麽都不是了”。

“如果我所料不錯的,現在在莫斯科,雅基爾他們正在暗中醞釀著一場計劃,一場旨在推翻布柳赫爾地驚人計劃,”卡岡諾維奇將那封密信抽出來,又仔細的看了一遍之後才說道,“在最高統帥部的十五名代表中,布柳赫爾擁有九票的決定權,而除去他自己的那一票之外,剩餘的八票,雅基爾他們這些老帥就占走了五票之多。科涅夫、華西列夫斯基以及將軍你,拿走了剩下的三票。這也就是說,隻要他們能夠再找到兩個人,就能重新在最高統帥部中占據絕對優勢。如果事實沒有太大差距的話,雅基爾他們應該已經開始同科涅夫、華西列夫斯基中的一人聯係了,而將軍你則是他們另一個內定的人選。”

“不對,不對,這一點說不通,”楚思南搖頭說道,“如果我是他們爭取的一個人選。那麽他們又為什麽慫恿我逃走?”

卡岡諾維奇沒有回答,他看著楚思南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然後說道:“有時候呢,人與人之間地信任僅僅靠友誼和交情是建立不起來的,所以才會有‘試探,這個詞的出現。我猜測,這次雅基爾他們隻不過是在試探你,試探你是否值得他們信任。”

楚思南對卡岡諾維奇的話深以為然,他點點頭,然後問道:“那你認為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我們”,這個詞楚思南用得非常好。它令卡岡諾維奇有一種興奮的感覺,這個詞的出現。至少讓他感覺到自己已經同楚思南身處在了一個陣營了,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新的希望的出現。即便是不為別的,隻為了自己的將來,卡岡諾維奇也必須好好地策劃一番了。

“將軍,我還是那句話,”卡岡諾維奇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你必須對自己地將來,有一個比較遠景的打算了。現在。布柳赫爾對你不構成威脅,如果你想要毫無顧忌地打倒他,那眼前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不過問題在於,打倒了布柳赫爾之後,你要怎麽做。是投靠圖哈切夫斯基,還是對雅基爾他們言聽計從?抑或是。抑或是自己圖謀自己的勢力?”

“自己的勢力?”楚思南嚇了一跳,這個想法他可是從來的考慮過。

“不錯,屬於將軍你自己的勢力。”卡岡諾維奇氣定神閑得說道,“政治遊戲從來都是危險的,而保證自己安全地唯一方式,就是把它牢牢的抓在自己手裏,遊戲規則由你製定,這才是上上之策。如今有一個布柳赫爾,可誰又能斷定不久之後,會不會再出現一個類似的人物?尤其重要的是,斯大林翻船在先,布柳赫爾覆轍在後,這接踵而至的兩次風雲轉變,必然導致整個克裏姆林宮權力構架的崩潰再重組,一個個有實力、有野心地人,肯定會相繼跳出來,力圖在這之中撈取利益。我們看看,如果布柳赫爾轟然倒下,那圖哈切夫斯基就能夠掌控大局嗎?雅爾基他們就能上台登位嗎?這都是不可能的,他們之間仍舊勢均力敵,誰也無法奈何的了誰。將軍你呢,大可以在其中左右逢源,攏和那些不得誌受排擠地人,以次奠定自己的政治基礎。”

楚思南皺起了眉頭,老實說,他不喜歡卡岡諾維奇給他出的這個主意。

看著楚思南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卡岡諾維奇心中暗自歎息,他也算是個人精了,自然能夠從這一絲並不顯著的表情上,看出楚思南的心思。

“當然,這一種策略說起來簡單,其實要真正的去實施,也是困難重重的,而且其中的危險之大也是不言而喻的。”無奈的搖搖頭,卡岡諾維奇轉口說道,“從目前來看,對將軍你來說最安全,最穩妥,也是最現實的路,無疑還是向圖哈切夫斯基靠攏。這個人我很了解,他在政治上沒有什麽過激的手段,性情也比布柳赫爾溫和許多。尤為重要的是,他和將軍你在一些問題的看法上很相近,我不知道當初你們之間是怎麽鬧翻的,但是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那就是你們應該很多的共同語言,而這也恰恰是政治聯合中不可或缺的必要元素。”

聽到這裏,楚思南的臉色緩和下來。回想起當初圖哈切夫斯基同自己的那一番密談,楚思南感覺卡岡諾維奇說得並沒有錯,自己同圖哈切夫斯基之間的確有著很多共同的看法。如果說句心裏話,楚思南更願意去支持圖哈切夫斯基的構想。

“那如果我選擇這一條路,今後又該怎麽去安排?”稍稍思索一番之後,楚思南問道。“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這次布柳赫爾倒了,圖哈切夫斯基又占據絕對的優勢,那前者會收場慘淡。”

“如果將軍這麽打算的話,那一切就都好說了,”卡岡諾維奇垂下頭,淡然說道,“布柳赫爾的問題,將軍不用擔憂,他現在唯一麻煩的,就是霍爾崔那件事以及我們這些政治犯的問題。隻要將軍按照我所說的計劃去辦,那他將來應該可以安然退隱的。而且將軍還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滴水不漏,不至於由此而引來圖哈切夫斯基的不滿。”

“噢?你說來聽聽,是什麽樣的計劃?”楚思南顯得很感興趣,他急聲問道。

“將軍無需著急,”卡岡諾維奇笑了,他拿起腿上的那幾封密信,然後神神秘秘得說道,“你所收到的這幾封密信,可都是好東西,每一封信的主人,都能代表一方的勢力。德高望重的軍壇老帥、銳氣方興的新一代實力派將領、觸角五處在的安全委員會要員,嗬嗬,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政治資本,如果將軍把他們好好利用起來,那還有什麽事情做不成?如今,將軍隻是想要實施一個不怎麽起眼的計劃而已,又有什麽困難的?且等我為這幾封密信的主人附上回信,相信一切就都辦妥了。”

“哦?”楚思南愣愣的看著滿臉自信的卡岡諾維奇,不明白他要搞什麽玄虛。

卡岡諾維奇也不理會這位年輕的將軍,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位於窗邊的寫字台前,先伸手拉開窗簾,然後才坦然地坐了下去。

窗外,一屢黎明的陽光透射進來,不偏不倚的照射在寫字台上。不過,相信隨著卡岡諾維奇手中那支鋼筆的跳動,一場風雨即將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