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似水流年是人生的常態,歡愉和不幸都是階段性的。

但這個燃情的階段並沒有完全過去。

平靜的表麵下,暗流湧動,風生水起。

這其中表現最突出的當屬薑雨佳了。

她把陸正剛的衝鋒衣送去了幹洗店清洗,計劃等洗幹淨以後再送還給他。陸正剛的這件衝鋒衣,他穿了這麽多年,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醫院的同事覺得她變得安靜了許多,經常看到她端著速溶咖啡,安安靜靜地坐在走廊盡頭靠窗的位置,望向窗外,曬著太陽,吹著清風,想著自己的心事。

從杯子裏升騰起飄渺的熱氣,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將她輕柔的發絲映照成了縷縷金絲,精致的鼻尖成了半透明,柔順的下巴宛如一塊溫潤的軟玉。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裏,時不時地低下頭來,望著腳下;時而秀眉微蹙,愁容滿麵;時而眼波流轉,捂嘴偷笑。

一日,門診時間剛結束,她剛剛脫下白大褂,換上了羊毛大衣,準備去洗衣店取陸正剛的衝鋒衣,來日好送還給他。耿曉峰突然推門而入,嚇了她一大跳。

“曉峰”,薑雨佳錯愕地招呼道。

“巡查項目,路過這裏”,耿曉峰微笑著說道:“想給你一個驚喜。下班了吧?我們去吃晚飯。”

“哦,是……已經下班了”,薑雨佳囁嚅道。

“走吧,我的車子在醫院門口”,耿曉峰說道。

“好”,薑雨佳驚魂未定地回複道。

二人在車裏坐定,耿曉峰笑著問道:“想吃什麽?”

薑雨佳撫了撫額頭,略一思考,隨即說道:“我們去吃米線,肉醬米線。”

耿曉峰微微一驚,訝異地問道:“米線?”

“對,我突然很想吃米線”,薑雨佳局促地笑道。

“好”,耿曉峰說著,隨即拿起手機,給他的助理打去了電話:“小丁,市內哪裏有可以吃米線的地方?”

還沒等他的助理回複,薑雨佳急忙說道:“不用問他,我知道有個地方的肉醬米線很好吃。”

“哦?”耿曉峰笑道,隨即對著電話說道:“小丁,沒你什麽事了”,接著掛斷了電話。

在薑雨佳的指揮下,耿曉峰開著車,兜兜轉轉地來到了四姑的路邊攤。

“就是這裏啊?”耿曉峰皺了皺眉頭,疑惑地問道。

“對啊,這裏的肉醬米線味道真的很好”,薑雨佳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是”,耿曉峰頗有些為難地說道:“這裏看起來很不衛生,就在路邊這樣吃,連個能遮風擋塵的牆壁和屋頂也沒有。來往的車輛揚起灰塵來,都落到了碗裏。”

“這點你完全不用擔心”,薑雨佳癡癡地勸慰道:“這裏很少過車,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啦。最關鍵的是,味道真的很好。”

她見耿曉峰坐在駕駛艙,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要下車的意思。便兀自解下安全帶,打開了車門,走下車來,站在路旁,撩著被風吹亂的發絲,等著他。

耿曉峰無奈,隻得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打著雙閃,走上前來。

“四姑,兩碗好吃的肉醬米線。一碗多放辣椒,一碗不要辣椒。香菜和蔥花都要”,她饒有興致地學著陸正剛的樣子,招呼道。

“好啊,你們先找地方坐”,四姑一邊燙著米線,一邊轉過頭來微笑著回複道。

她看到了薑雨佳,微微一驚,手上的動作不覺停了下來,呆愣了片刻,隨即接著忙活了起來。

薑雨佳頗為尷尬地向她微笑致意。

薑雨佳找了個幹淨的桌子自然地坐了下來。

耿曉峰走到桌前,猶豫了一下,隨即從桌子上抽出了幾張紙巾,彎下腰來,仔仔細細地擦拭著馬紮子和桌麵。

“你要不要擦一下”,耿曉峰抽出了幾張紙巾,遞到了薑雨佳麵前,問道。

“我不用。這裏還好啦”,薑雨佳搖了搖頭,婉拒道。

“桌子上和凳子上,看上去有厚厚的一層油,別沾到你的衣服上”,耿曉峰說著,兀自繼續擦了起來。

“這是因為這家攤位是老字號的原因”,薑雨佳解釋道:“據說,這裏已經營業了二十多年了。”

據說,當然是據陸正剛說了,她沒有告訴耿曉峰。

耿曉峰勉強坐了下來,仍是低頭用腳尖,將散落在腳邊的米線和蔥花等往遠處抹了抹,臉上不經意間露出一抹嫌棄。

薑雨佳微微皺起了眉頭,抿著嘴,冷冷地看著眼前的耿曉峰,心裏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跟陸正剛來這種路邊攤,自己也是類似的舉動,不由得心生內疚。

“他當時看著我,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吧!”薑雨佳在心底這樣想著。

不多時,四姑用托盤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米線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薑雨佳見狀,急忙站起身來,伸手幫忙端過托盤上的米線,放到了桌子上。

“你來啦!”四姑笑著招呼道,同時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耿曉峰,接著說道:“小心點兒,燙;當心袖口沾上了油。其實不用你動手,我自己來就行。”

薑雨佳微笑道:“沒關係,我自己來就行。”

四姑放下托盤,提在大腿一側,頓了一頓,似乎欲言又止,隨即說道:“肉湯不夠就說一聲,我再給你加。”

薑雨佳欠身謝道:“是,我會自己動手。”

四姑聞言,提著托盤走開了。

薑雨佳坐了下來,用筷子攪拌著碗裏,對耿曉峰說道:“吃之前,要像這樣充分攪拌,將肉末、蔥花和香菜攪拌均勻,這樣才更好吃。”

她說完,拿起桌上的辣椒醬罐子,用小勺舀了兩勺辣椒醬放到碗裏,繼續攪拌起來。

“你不是不吃辣椒嗎?不是說吃辣椒容易上火,臉上起小疙瘩嗎?”耿曉峰疑惑地問道。

薑雨佳微微一驚,說道:“這家的辣椒醬不一樣,不很辣,而且很好吃。是老板娘親自熬製的,沒有科技與狠活。肉湯和辣椒醬是這碗米線的靈魂。”

耿曉峰依樣畫葫蘆,小心翼翼地攪拌起來,同時訝異地問道:“你怎麽會知道這裏?你看上去並不是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的人啊。”

薑雨佳心頭一緊,隨即雲淡風輕地說道:“我其實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麵,你好像並不很了解我。”

耿曉峰聞言,微微一笑,不以為意。

攪拌均勻後,薑雨佳把筷子插到碗裏,然後順時針用力旋轉了幾圈,盡可能多地夾住米線;接著小心翼翼地將那坨米線挑了起來,左手護住胸口,伸長了脖子,歪著頭,張大了嘴巴,將那一大坨米線一股腦兒全塞到了嘴裏,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耿曉峰登時被她奇怪的吃相震驚到了,隻呆呆地看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沒動筷子。

“這……”耿曉峰不覺詫異地說道。

薑雨佳開心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爽朗地笑了起來,道:“米線要像這樣吃才好吃。”

她說完,腦海中突然再次浮現出那天陸正剛煞有介事地教她這樣吃米線的情景來,不覺眯起了眼睛,麵如桃花,神情繾綣地癡癡地傻笑了起來。

“你在想什麽?”耿曉峰夾起了兩根米線,斯斯文文地放到了嘴裏,見她兀自癡笑,便好奇地問道。

“哦?!”薑雨佳如夢方醒,倉皇地應了一聲。

“你在想什麽?靈魂出竅的樣子”,耿曉峰微笑著追問道。

薑雨佳兩暈緋紅,急忙再次夾起了一大坨米線,如法炮製,吃了起來,鼓著腮幫,兀自口齒不清地掩飾道:“沒……沒什麽。”

耿曉峰疑惑地問道:“以前從沒聽說過你喜歡吃米線,今天看來,與我的認知很不一樣。”

薑雨佳咽下嘴裏的米線,笑道:“也許是最近口味改變了吧。”

耿曉峰聞言,若有所思地沉默著;看著她拋卻形象、大快朵頤的樣子,隱隱地感覺到了不尋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