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你曾經對我說做勇敢的女孩

從學校出來,兩個人依舊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沉默地走在來時路上。快到家附近時,胡凜忽然拉住了薑黎,往車棚的方向走:“反正也沒什麽事,不如趁這個機會把中學也轉轉。”

幾分鍾後,他們一人推著一輛自行車出來。薑黎不無緊張地說:“好多年沒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

“這有什麽不會的,多騎幾圈就習慣了。你要是怕就把車放回去,我來載你。”

薑黎見他穿了件很酷的皮夾克,卻跨坐在一輛女式自行車上,忍俊不住笑出聲來。胡凜低頭看看自己,卻滿不在乎地吹了聲口哨調轉車頭,長腿一溜然後徑自往前騎。

從小他身上就有一股無視別人眼光的灑脫勁,全憑自己的喜好來,管別人怎麽想。這點一直是薑黎所青睞和羨慕的。

她望住前方那個越騎越遠的身影,深吸了口氣,跟著蹬上了車。剛開始車輪有些歪歪扭扭,可是待她掌握了平衡以後,很快又恢複了自然。好些年沒碰過自行車,薑黎十分謹慎,一路上都不敢說話,隻是專注地盯著路麵。胡凜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忍不住又調侃了一番。

他們先去了初中的學校,兩個人懷著激動而忐忑的心情敲開了昔日班主任家的門。沒想到班主任竟比他們還激動,笑容裏泛著點點淚花。在她的印象中,胡凜一直是最出眾的男生,而薑黎則是個安靜靦腆的女生。她還記得胡凜向她推薦薑黎當科代表的事情,於是開起了他倆的玩笑,說胡凜居然小小年紀就已經用心良苦。

班主任的話將薑黎的記憶又帶回了從前。說起來,那件事還是她跟胡凜關係的一個轉折點。

小學階段的最後兩年,她跟胡凜的關係已經疏遠到了見麵連招呼都不打的地步。原以為他們之間就要這麽一直生分下去了,誰知剛上了中學,情況便出現了轉機。

當時他們那個地段有好幾所不錯的中學,她和胡凜緣分不淺,再次被分到了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班級。

開學第一個月,班主任根據初步印象和升學考試成績選定了幾個主要的班幹部,胡凜憑借突出的表現再度榮任班長。接下來就到了科代表的選舉。

班主任本打算鼓勵同學們毛遂自薦,但是絕大多數學生因為還沒適應新學校的生活,不敢隨意出風頭,所以沒什麽人出來響應。班主任無奈隻得讓同學們互相投票推薦。就在這個時候,胡凜突然開口向班主任舉薦:“黃老師,薑黎作文寫得不錯,以前還拿過獎的,我想推薦她當語文科代表。”他的語氣沉著堅定,理由也非常充分,班主任當即便點頭同意了。

可是薑黎聽到後卻被嚇得不輕。那時候,她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

下午放學後,薑黎騎著自行車走在回家的路上,還在為這件事頭疼。獨自騎了一段路,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單車鈴聲,她本能地往路邊上讓了讓,立刻有人騎車趕了上來。可是那個人卻並未超越她,而是放慢了速度與她並行。她好奇地側頭一瞥,就見胡凜正一臉笑意地望著她。那明亮的笑臉耀花了她的眼,她趕緊將視線收回,心跳早就亂了節奏。

“當語文科代表你沒意見吧?”這是近兩年時間以來,他對她說的頭一句話。

她沉默地看著前方路麵,半晌才悶聲答道:“有意見。”

“嗬。”胡凜笑著又問:“你是對當科代表有意見還是對我有意見?”

這次她毫不遲疑:“都有。”

胡凜笑意更濃,忍不住逗弄她:“哦?是不是嫌官太小?嘖嘖,想不到你這麽貪心。雖然這個官小了點,但好歹也是個官啊,要不我跟黃老師說讓你當宣傳委員?”

薑黎聞言立刻焦急地嚷:“你別亂來,我什麽都不當。”

胡凜忍俊不禁:“別激動別激動,放心好了,科代表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幫老師收下作業而已。”他歎了口氣:“真搞不懂你,跟我說話這麽大聲,到了老師同學麵前怎麽跟個耗子似的。你怕他們做什麽,又不是豺狼虎豹。我讓你當班幹的目的就是想煉煉你的膽量,總這麽膽小怎麽行。”

“我就膽小怎麽了?”

“嘿,有本事你當著全班的麵嚷啊。”

薑黎狠狠瞪他一眼,加快腳下的速度將他甩在了後頭。胡凜愣了一下,趕緊又追上去。薑黎看他追過來更加用力地蹬著腳踏,胡凜也不甘示弱地緊追不舍。兩個人就這樣你追我趕的在大馬路上飆起了車。胡凜騎的是最新款的越野自行車,薑黎哪裏是他的對手。不多會兒,他就把薑黎遠遠地拋在了後麵。薑黎默默看著前方越縮越小的身影,腳勁不禁鬆懈下來。那是一個無論她如何努力,也追趕不上的距離。

她慢悠悠地騎了好一會,剛才那個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又突然重新出現在視野裏,並隨著距離的縮短漸漸放大。到了近處,她終於能看清前方那個單腳撐地坐在自行車上的背影。和風吹拂著他的衣角,讓等候在不遠處的白衣少年看起來更增添了幾分瀟灑和帥氣。

等她到了身旁,他才動作敏捷地往前一蹬,然後左手拍上她的肩膀,哥倆好式的口氣道:“你呀,不要老是畏首畏尾的。大膽一點,放開顧忌去和他們相處。大家都是人,不是長著三頭六臂的妖怪,有啥可怕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做個勇敢的女孩,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話剛說完,他就忽然想起約了人一起打球,於是匆匆跟她道別,吹著口哨飛快地離去。

這次他的身影是真的消失在了路的盡頭,然而那句話卻長久地停留在了薑黎的心底。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曾經有個男孩在夕陽餘暉下對她說,要做個勇敢的女孩。

上中學以後,胡凜並沒有太多改變。他的成績依然拔尖,運動細胞也依然活躍,每天有大量的時間消耗在了球場上。他依舊擅長交際,深受男女老少的歡迎;卻也依舊貪玩,夜夜遊戲升平。唯一發生變化的是他的個頭,正以令人不能忽視的速度迅速瘋長。小學畢業時,他的身高僅僅隻是跟薑黎持平,可是初一下學期,他卻已經比她高出了好幾公分。

與之相比,發生在薑黎身上的變化就大得多。很奇妙的,胡凜那句“做個勇敢的女孩”似乎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巨大鼓勵,她開始學著克服怯懦的心理去和同學們相處。嚐試之後,她才發現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一點也不困難。

自從當上了語文科代表,為了不辜負老師的期望,她在這門課上著實下了不少工夫。除了課本內容,她還研讀了不少相關的書籍,也因此對文學產生了特別濃厚的興趣。正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看書多了,寫作能力自然也就得到了提高。她的作文總是受到語文老師的讚賞和表揚,還常常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朗誦出來。贏得讚譽的同時,她也得到了同學們的肯定,甚至有人當麵誇她是“才女”,主動向她請教學習方法。

薑黎終於收獲了自信跟友誼,她將這一切都歸功於胡凜,那個讓她歡喜讓她憂的男孩。無論她怎麽改變,對他的那份暗慕與感激卻始終堅定不移。她的情緒仍然受到他的支配,目光依舊追隨著他的身影。她會因為看到他跟同桌女生在課堂上低聲細語而走神,也會因為聽到其他女孩在球場上對他呐喊而黯然。這些,都是她成長過程中最隱秘的心事。

5—5已經習慣有你已經不能將你擺脫

從老師家裏出來,胡凜的心情忽然出奇的好,不時去逗弄身旁默默騎著車的薑黎。薑黎本來就有些心煩意亂,經他的撩撥更是浮躁,忍無可忍地伸出手去揪他的耳朵。胡凜偏頭躲過,為了避開她的攻擊加快了雙腳的運轉。薑黎一心想要抓住他,也跟著快速飛奔起來。兩個老大不小的人又像中學時代一樣,玩起了飆車遊戲。

快到高中母校的門口時,胡凜刻意放慢了車速。跟從前一樣,無論跑得多快,最後他總會停下來等她。薑黎經過這段路的飛奔追逐,心情又隨著身體的動作飛揚起來,鬱悶清掃了大半。她騎到胡凜的身邊停了下來,兩個人相視一笑。在冬日暖陽的照射下,她卻突然有片刻的恍惚,仿佛透過那張燦爛無比的笑臉,看到了另一張麵無表情的酷臉。

接下來,他們又去探望了高中的班主任。由於是除夕,家家戶戶都忙碌不堪,他們也不好多叨擾,隻待了一小會便出來了。到了門口,班主任依依不舍地拉著胡凜又寒暄了半天。她慈祥地看著這個曾經最喜愛的得意門生,那一年盤亙在她心中的遺憾終於在他如今神采飛揚的舉態中消於彌散。

胡凜跟薑黎從教工宿舍區裏出來,經過足球場時,一個足球忽然從場中朝他們飛射過來,胡凜眼明手快地用手攔了下來。他將球放在地上,然後再用力踢回去。薑黎漠然地看著那些在球場中互相奔跑追逐的身影,不覺想起高中那幾年,她時常偷偷混在人群中觀看胡凜踢球的情景。

經過勤奮刻苦的努力,薑黎終於如願以償地跟隨胡凜一同考入了全市最好的重點高中。但是這一次,她沒能繼續跟他成為同班同學。濃重的失落感緊緊地包圍了她,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一抬起頭來就看到他。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每天放學後都會到球場去玩一下球,有時是踢足球,有時是打籃球。她也隻有利用這個機會去瞧上他一眼。

薑黎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如此執著,隻知道想他已經成為生命中的一種習慣,就像吃飯睡覺一樣不可缺少。每日黃昏混跡在人群裏默默地關注著他,是她單調枯燥的學習生涯中僅餘的樂趣。而她也從女生們越來越瘋狂的呐喊聲中感受到他日益增長的魅力。他的英俊和優秀,對她來說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距離感在她的心裏不斷地加深。

不過,也還是有驚喜的時候。事情發生在軍訓的第一天。

那天,整個高一年級的學生都集中在操場上訓練“走步”和“轉身”。“走步”的練習過程還比較順利,可是練到“轉身”時,薑黎卻出了狀況。她的身體平衡力不是太好,每次向後轉都要搖晃一下才能站穩。這個微小的舉動令原本整齊一致的隊伍出現了明顯的瑕疵,引起了教官的強烈不滿。

教官當即喝令她出列進行單獨訓練。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轉了好幾次,可是表現都差強人意。她覺得羞愧無比,低著頭不敢去看教官嚴厲的眼神。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解散的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她大大地鬆了口氣。

訓練結束後,胡凜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一想到他也瞧見了她的窘態,她就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

兩個人麵對麵地站了一會,胡凜一臉嚴肅地說:“先別走,練好再回去。”見她一味聳拉著腦袋,他又和緩了語氣:“不練不行,明天再做不好鐵定會被罰。要是教官一個不高興,罰你跑上十圈八圈的,你能吃得消麽?”

薑黎聽了他的話也有些害怕,但還是竭力自我安慰道:“我是女生,他沒理由老跟我過不去。”

胡凜側頭翻了個白眼,然後曲指在她額上彈了一記:“你傻啊,他們是什麽人,怎麽會輕易讓你蒙混過關?今天是軍訓第一天,可以念在初犯放你一馬。明天可就沒那麽幸運了,不信你就試試。”

薑黎捂著額頭委屈道:“練就練嘛,幹嗎彈我?”

胡凜嗬嗬大樂:“誰讓你那麽倔。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你少在我麵前倚老賣老,叫我姐姐還差不多。”

“你就愛跟我較勁。好了,別廢話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練習。你轉一次我看看,肯定是腳的著力點有問題。”

薑黎聽話地轉給他看。觀察了幾回以後,他馬上就找出了問題所在。在她又一次轉身時,他突然蹲下來用手搬她的小腿。薑黎見狀心跳立刻漏掉了半拍。胡凜卻渾然不覺,注意力全在幫她尋找正確的支點上。

薑黎在胡凜的指導下練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沉,他才終於放行:“可以了,回去吧。”

她彎腰揉了揉有些發麻的小腿,忍不住抱怨:“我看你比教官還嚴。”

胡凜眯了眯眼,忽然湊到她的跟前近距離凝視她:“嚴格點不好嗎?”聲音故意放得極其輕柔,聽起來就像情人間的呢喃。

薑黎愣愣地看了他半會,片刻才反應過來,隨即慌張地退開,心跳快得幾乎像要奪口而出。

“哈哈哈,看你嚇成那樣。”他樂不可支地捧腹大笑。“嘖嘖,眼圈跟熊貓似的,晚上是不是學到很晚?才高一就這麽拚命,當心別把身體弄壞了,注意一下勞逸結合。”

薑黎心裏頓時湧過一陣暖流,嘴上卻不由強道:“不勞你費心,有空還是去關心你那些紅顏知己吧。”

胡凜一怔,眉頭蹙了起來:“什麽紅顏知己、綠顏知己的,你瓊瑤劇看多了吧?”

“大家都這麽說,誰不知道你有女生緣。”

胡凜不置可否地笑笑:“隨便吧,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又不是為別人活。”

沒錯,愛怎麽樣就怎麽樣。這向來是他身上最吸引她的特質。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樣,不去在乎別人的目光,活得隨意而灑脫。

高二文理科分班時,薑黎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理科尖子班,再次跟胡凜成為同窗。

進入尖子班的頭一個月,胡凜便送給她一份隆重的“見麵禮”。這份厚禮就是尖子班的班長之位。這次薑黎沒有像上次被他推薦當科代表那樣惶恐,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經過幾年的磨練,她的膽量已比從前大大提高。不過,胡凜的讓位之舉讓她頗有點費解。她向他追問緣由,他卻隻是淡然一笑:“當班長有什麽好,不就是個跑腿打雜的?”

薑黎佯裝不樂意:“那你還推給我?”

胡凜滿含深意地瞟她一眼:“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當了這麽多年的班長,早就膩味了。對我而言是個苦差,對你來說卻是個難得的鍛煉機會。”

薑黎了解他的用意,隻是覺得惋惜:“你不當班長,班主任肯答應嗎?”

“當然不肯。”胡凜一派悠閑地轉著書道:“所以她硬塞了個‘學習委員’的頭銜給我。”

薑黎不禁撲哧一笑。

在尖子班裏度過的兩年時光,是薑黎的成長記憶中最燦爛的日子。她跟胡凜在學習上互相監督互相幫助,晚上下了自習一起回家,路上天南海北地侃大山。

那時候,她的願望很簡單,跟胡凜考取同一所大學,畢業後跟他留在同一座城市。運氣好的話,他們會結婚,然後一直牽手走下去,白首不相離。

可惜,命運偏偏喜歡往你憧憬的反方向運行。誰又能想到,一向對前途充滿信心的胡凜竟然會在高考中發揮失誤……

5—6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裏

“想到了什麽?”

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發出的,薑黎猛然回過神來。她這才驚覺他不知什麽時候竟從身後擁住了她,她心下一慌,想也不想就去掰他的手,“快放手!”

胡凜卻不理會她的掙紮,將手臂收得更緊,“該放手的人是你!既然不開心,為什麽還要跟著他?”

薑黎驀然想起了昨夜的那個夢,力氣瞬時如同沙漏般一點一點地流失。

胡凜輕輕扳轉過她的身體,勢在必得地看著她說:“黎黎,我知道你跟我一樣忘不了過去,你對我還是有感情的。我們有十幾年的感情,沒人比我們更有默契,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薑黎有些怔忪,嘴裏低喃著:“十幾年……”想起分別前項霆的冷漠,她不禁悲從中來。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她依然能清晰地記得他的每一分好處。“可是,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他。”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隻有他。”

她的聲音極輕,不仔細聆聽根本捕捉不到。胡凜寧願沒有聽到,可是他不僅聽到了,而且如雷貫耳。他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慌,忍不住將她摟入懷裏抱緊,仿佛這樣就沒人能將她從他身邊奪去。

這次薑黎沒有掙紮,她感到有點疲憊,需要一個肩膀暫時借靠一下。於是,她安靜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默默地訴說:“剛畢業那一年,是我過得最艱難的時候。你走了以後,我的情緒很糟糕,工作也做不好,常常犯一些低級錯誤被領導訓話。領導說,如果我再繼續這樣就讓我離開。那段時間我真是灰心到了極點,覺得自己什麽也做不好。”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釘子紮紮實實地釘在了胡凜的心上,將他的心鑿得生疼。如果時光能夠倒流該有多好,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讓她受這些委屈,他寧可什麽都不要,隻陪著她。

“他是公司裏出了名嚴厲的頭兒,我每次見他都有點害怕。後來,我才發現那不過是表麵現象,其實他對下屬很照顧。他總是幫我們頂住來自甲方的壓力。有時候我加班到很晚,他看到了會幫我訂消夜,還會主動幫我看圖。他不隻在工作上教給我很多東西,在生活上也很照顧我。有一次我生病了,他是第一個發現的,當時他二話不說就扔下工作帶我去看病。沒有他,我就沒有今天。最困難的時候,是他陪我走過來的。”

胡凜抱著她的手越收越緊,心裏卻越發空虛。他怎麽可能爭得過那個人,那個在她最孤單痛苦的時候給予她溫暖和依靠的人。難道真的沒有機會了嗎?他的心一寸一寸地直往下沉。

可是一轉念,他又想到她這幾日的憔悴和失意。或許還是有機會的,隻要他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這一次,他一定要堅守到底。

如果沒有遇見項霆,現在的她會是什麽樣子?

除夕的午夜,薑黎站在冷風蕭瑟的陽台上,眺望著遠處的焰火,反複思考著這個問題。新年的鍾聲已經敲響了,握在掌心裏的手機卻始終毫無動靜。自從相戀以來,這是他第一次長達五天沒有跟她聯係。她多麽不願意相信,他會在如此重要的節日裏將她徹底遺忘。難道她即將在他的生活軌道裏銷聲匿跡?

她永遠忘不了,他親吻她時的感覺,總是那樣柔情繾綣,讓她感到暈陶陶的,仿佛從身體醉到了心裏。他對她那麽好,隻要有空,就會下廚為她做幾道拿手好菜。她熬夜加班時,他會整夜陪在她的身邊。他的懷抱永遠讓她感到安心和溫暖。有人說,外表冷漠的男人其實內心最是火熱。隻有天知道,她是多麽慶幸自己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人。

記憶中他們在一起的畫麵全是溫馨甜蜜的,幾乎連爭吵都不曾有過。雖然她偶爾也會使使小性子,可他從來不與她計較,任何事情都讓著她。難道問題就出在這裏?他跟趙萌會吵架嗎?那張總是溫和帶笑的臉龐又浮現在眼前。如此溫婉的女子,怎麽會跟人爭吵呢?她想起他從前總是誇她溫柔懂事,可是前不久卻冷著聲指責她任性。原來如此,他喜歡的從來都是像趙萌那樣,文靜柔和的女子。她曾經以為自己跟趙萌完全沒有相似點。當這個唯一的相似點變得不再相似,他終於感到厭倦了嗎?

她抬起頭,看見最後一點星火消失在夜幕的盡頭,四周突然沉寂下來。辭舊迎新之後,人們都帶著對明天的憧憬酣然入夢。而明天,是否就是她的愛情終結的時候?

胡凜站在陽台上,默默地注視著她。他的手上燃了根煙,卻隻是任它在空氣中忽明忽滅。他答應過她再也不抽。

那一年,他們也是這樣雙雙站在陽台上。她焦慮的眼中隻有他的影子。可他對她視而不見。如今,他寂寥的眼中隻有她的影子。可她卻看不到他。她最在乎的那個人,早已不是他。

最近這幾天,他帶她去遍了所有能夠勾起他們之間美好回憶的地方。他的確成功了。從她迷茫的眼中,他能感覺得到她想起了不少舊事。然而他也失敗了,那些回憶根本留不住她。

她的雙眼仿佛總是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她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即便他使出渾身解數去哄她開心,引開她的注意,她仍然心不在焉。她的魂不守舍和憂鬱沉靜,如同他脖子上的那枚子彈吊墜,毫不留情地射穿了他的心。可是除了繼續等待,還能怎麽樣?這是他欠她的。

那年高考完,他信心滿滿地在誌願表上填寫了幾所國內最知名的大學,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命運居然跟他開了個玩笑,他的作文寫偏了題,從而失去了被錄取的機會。

分數出來以後,他每天悶在家裏不肯出門,不是躺在**瞪著天花板出神就是坐在陽台的地板上望著遠處發呆。父母不在家時,他便明目張膽地在房間裏抽煙酗酒,妄圖借此來麻痹自己。從沒遭遇過挫折,經曆過失敗的他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與之相反,薑黎在高考中超水平發揮,考出了令人驚訝的好成績,上第一誌願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她的成功與他的失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她。

她卻契而不舍地想要安慰他。最初的幾天,她每天都跑到他家門口來敲門,可是他不肯給她開門。於是,她隻好趴在自家的陽台上扯著脖子耐心地勸導他。然而,任她磨破了嘴皮,他卻恍若未聞,徑自沉浸在頹廢的世界裏,大口大口地吸煙灌酒,直到把自己嗆個半死,弄得狼狽不堪。在一陣煙霧彌漫和酒氣熏天中,他隱隱約約看到了她眼裏承載的憂傷。胸口劃過一陣刺痛,但他卻無法不繼續沉淪。

他們就這樣站在相鄰的兩個陽台上互相對視著。過了許久,薑黎像是做了什麽決定,率先移開視線,轉身進了屋。他以為她已經徹底放棄,不由地自嘲一笑。誰知沒過一會,她又從自己的房間裏探出頭來,先是雙手攀住了窗台,接著又將一隻腳跨出了窗外。

胡凜見狀立刻方寸大亂,急忙大聲呼喝:“你想幹嗎,快給我進去!”

薑黎卻跨坐在窗台上答得很無辜:“你不給我開門,我隻能從窗口翻過去了。”

胡凜皺緊了眉頭,額上已嚇出了一層冷汗:“你腦子進水了,這裏是五樓,摔下去還有命在嗎?”

“誰讓你不給我開門,摔下去也是你害的。”

胡凜不敢放鬆地緊盯住她,見她當真還想進行下一步動作,他隻得認栽妥協。“你過來,我給你開門!”他咬著牙道。

她興奮地做了個勝利的手勢,迅速跳了回去。

五分鍾後,敲門聲及時響起。或許是要懲罰她對他的恐嚇,或許是為了發泄胸中的鬱悶。她一進屋,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拉入懷裏狠狠地吻住。那是一個毫無章法的瘋狂之吻,隻有迷亂的啃咬和痛苦的宣泄……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他才終於抬起頭來,目光所及隻有她迷茫的雙眼跟暈紅的雙頰。他忍不住再次低下頭去,將臉埋進她瘦削的肩膀,同時感覺到一雙纖細的手臂牢牢地環上了他的肩背。

良久,一句低喃自他口中發出來:“黎黎,我很難受。”

她輕輕拍撫著他,柔聲回答:“我知道,我也一樣。”

自那以後,胡凜慢慢接受了與第一誌願無緣的現實。所幸他的分數不算太低,剛好踏在了重點線上。也幸好他填報的第二誌願與薑黎的第一誌願是同一所大學,而薑黎家裏恰巧有一位親戚在那所學校的招生辦裏任職。在薑黎一家的傾力幫助下,胡凜終於跟她一起被C大錄取。

胡凜還記得,當時坐在開往C市的列車上,薑黎一直笑容堅定地鼓勵他:“失敗是成功之母,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扭轉命運的。”

這句話如一盞明燈照亮了他的雙眼,也照亮了他往後的人生。然而也正是這樣一句寓意深刻的話,讓他終於失去了她。

5—7感傷都被連根拔起

薑黎跟項霆聯絡上時,已經到了假期的尾聲。她其實也沒想到能打通,隻是沒事拿著手機把玩,順手就撥了過去。這些天,她撥了無數遍他的號碼,早就聽慣了那句無人接聽的提示。因此當他低沉的聲音傳來時,她一時竟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還好嗎?”她沉吟半天隻吐出了一句簡單的問候。

“嗯。”他也隻是簡單地回應。

沉默彌漫在他們之間。他們已經無話可說了嗎?薑黎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那代我問候一下叔叔阿姨,就這樣,再見。”

其實她想說的是:“我們是不是就這樣完了?”可她終究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在她即將掛斷前,他像是猛然驚醒似的焦急喊道:“等等!”

她屏息等待著。

“我過兩天去找你。”

現在還過來幹什麽?當麵說分手嗎?薑黎平靜地說:“不用了,我後天就回去上班。”

對方遲疑片刻才道:“那好吧,路上小心,我們回去見。”

“拜拜。”

該來的躲不過,即使他曾是她最大的依靠,即使她現在依然很在乎他,可是當愛情要離開的時候,她隻能勇敢的和昨天說再見。

項霆遲了兩天才回去,這是他工作以來休過的最長的假期。他走進公司時,薑黎正好在前台發工地急函,兩個人不期然打了個照麵。薑黎隻淡然地點了下頭就不再看他。

經過她身邊時,他低聲說了句:“下班後來找我。”

薑黎的手不由地輕顫了一下。終於到了要攤牌的時候嗎?

她強迫自己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不去想將要麵對的局麵。可是該來的總是要來,一天時間很快在忙碌中過去。下班之後,她冷靜地坐在位置上等其他人離開。剛過完年,工作並不多,沒多久,諾大的辦公室裏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她深吸口氣,站起來往項霆的辦公室走去。從哪裏開始就在哪裏結束。她想起那一次也是剛過完年,她跑去他的辦公室裏要紅包,結果卻被他忽如其來的偷襲嚇掉了三魂六魄……

甜蜜的記憶猶自深刻,可惜卻逃不過物是人非的定律。

她先在門上敲了幾下,然後才推門進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整個室內正處於煙霧繚繞中。

項霆倚站在桌子前,看見她進來,他迅速回身將煙按熄在煙灰缸裏。

薑黎卻沒像往常那樣嗔怨,隻是將門關上,態度疏離地問:“找我有什麽事?”

項霆皺了皺眉,依然倚靠在桌子前,向她招手道:“過來。”

她不明所以地走近一些,這才看清他的臉頰消瘦了許多,連眼窩都陷了下去。她忍不住一陣心疼。他過年都幹什麽去了,看起來比工作忙碌的時候還要憔悴。

她剛想開口詢問,他已伸出手來將她扯入懷裏抱緊,臉頰深深埋入她的發間。

他這是什麽意思?是為分手而內疚嗎?薑黎滿腹的疑問,任他抱了一會便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有話就直說吧。”

項霆一臉的茫然:“說什麽?”

“不是你叫我下班來找你嗎?”

項霆反應過來,拉住她的雙手,以商量的口吻道:“要不我們近期再找個時間去你家?”

怎麽跟她想象中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你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項霆點了點頭,又把她重新拉入懷裏。

薑黎將頭伏在他的肩上,一時間隻覺思緒混亂。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莫名其妙的冷落應該怎麽解釋?而且,她明明看到趙萌跟他搭了同一班飛機回家。

想到這裏,她再一次推開他,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你過年在忙什麽,怎麽連個電話都沒有?”

項霆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對不起,家裏有點事。”

“那……”薑黎頓了一下,“你跟趙萌是不是一直都有來往?”

項霆麵色一凜:“你聽誰說的?”

“我親眼看見的,她跟你坐同一班機回家。”

“那是碰巧。”

“她的機票不是你買的?”

“不是。”

薑黎情緒一鬆,口氣不覺帶了點委屈:“你這麽長時間沒找我,我還以為……”

項霆挑眉看著她:“以為什麽?”

“以為你不理我了。”

項霆伸手捏了下她的臉頰,“傻丫頭,就愛瞎想。”

“你家裏到底出了什麽事連個電話都沒空打?”

項霆神情變得凝肅:“我父親病了,做了一個手術。”

薑黎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原來如此,難怪他那幾天總是焦躁不安,還突然心急地趕回家。在他忙於照顧和守護重病的父親時,她卻隻會在家裏胡思亂想。

她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焦急地問道:“那現在怎麽樣了?”

他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肩膀,“已經沒有大礙了。”

薑黎忍不住心疼地責怪:“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告訴我?”

其實她也明白,他是不想讓她擔心。

“對不起。”她凝視著他的雙眼輕聲道。

他搖搖頭,抱緊她與她額頭相抵。不一會兒,一個吻落在她的眼皮上。她順從地閉上了眼,感受著越來越密集的吻。從眼睛到鼻子,再到雙唇。多日來的思念一點一滴在傾瀉,她的心終於在唇齒相依中落回了原點,所有的不安和苦悶都在這濃烈的深吻中漸漸消融化解。

這次以後,兩個人的心理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即使再忙,項霆也會堅持每天跟薑黎一起吃晚飯,和她聊聊天。周末無論如何都要抽出半天時間來陪她。除此之外,他還每天打電話回家,跟家裏人說一會話。父親的病讓他深刻領悟到,就算忙得沒時間睡覺,有些東西仍是不能忽略的,否則後悔都來不及。

另一方麵,薑黎也比從前更加體貼溫柔。以前,她總是不太喜歡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回公司,可是最近,她會經常帶上親手燉的補品去陪他。好幾次,被許董撞見了,還笑話他們如膠似漆的程度堪比新婚夫妻。

此刻,他們又互相依偎在沙發上,討論著攤在桌子上的幾份草圖。

一想到“海誠”的難纏,薑黎就不覺在心底歎氣。由於他們屢次提出修改方案,設計進度已經比原定計劃慢了三個多月,現在依然在方案階段徘徊。他們口頭上說是在優化方案,可誰都知道他們其實是想鑽規範的空子,多偷取一點建築麵積,以求實現最大的經濟效益。雖說寸土必金,可耽誤了時間不也是損失了金錢嗎?薑黎實在搞不懂這些甲方是怎麽想的。

她忽然想起上次項胡二人在會議上爭吵的事情,忍不住問道:“聽說你跟胡凜意見分歧很大?”

項霆蹙起了眉頭,“他的花樣還不少。”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要麽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你很了解他嘛。”項霆抱臂靠在沙發上,嘴角向下垂著。

薑黎湊近了觀察他,笑意盈盈地說:“有人不高興了。”

“有什麽不高興的?”

“是是是,我們項總最大度了,宰相肚裏能撐船呢。”她說完才想起這話胡凜也講過,一時有點尷尬。

項霆自然記得這話,卻不動聲色。

薑黎摸不透他的想法,打著哈哈把話題岔開:“看來我得悠著點才行,項總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呢,萬一哪天讓您老人家不高興了,我也別想混了。”

項霆摸了摸她的頭,神情轉為寵溺,“知道就好。”

薑黎撅起嘴道:“誒呀,你還開起染坊來了。哼,要是真有那麽一天,我肯定先炒你魷魚。”

人在開玩笑逗樂子時說的話往往隻是無心之言,但有時世事就是這麽巧,一不小心就給應驗了。

5—8想讓時間停在這一秒

近段時間,薑黎的生活簡直可以用蜜裏調油來形容。前一陣子那些誤會與隔閡反倒成了情感催化劑,將她跟項霆推向了新一輪的熱戀**。在他的強行要求下,她從租住的小公寓搬進了他那一百多方的大房子裏。兩個人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晚上親密的相擁而眠。

最讓薑黎期待的是每個周六。他們會在早晨開著車來到市郊的森林氧吧,享受新鮮空氣的洗禮。俗話說,偷得浮生半日閑。項霆通常會帶著垂釣工具到湖邊釣魚,而薑黎則捧著一本小說坐在草地上閱讀。

身下是柔軟芬芳的草地,身旁是親密無間的愛人,放眼所及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和鬱鬱蔥蔥的樹林。握在手中的文字仿佛也有了共鳴:“天這樣藍,樹這樣綠,生活原來可以這樣安寧和美麗。”薑黎看著扉頁微笑,這不就是現下狀態最貼切的寫照?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但願可以永遠這樣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與這樣的溫情時刻不同,偶爾也會有痛並快樂著的時候。

自從父親生了一場大病,項霆便拉響了警鈴,開始關注起身邊的人的健康。他讓公司的後勤人員到公司附近的健身中心辦了會員卡,讓員工們定期去鍛煉身體。薑黎在他的親自督促下,更是難逃每周至少鍛煉三次的“厄運”。雖然她自認是一個比較勤奮的人,可她卻十分討厭運動。在她看來,運動是一件十分枯燥乏味的事情。因此,每次被項霆抓進健身房,她都會叫苦不迭。

在多種運動項目中,薑黎選擇了相對較輕鬆的羽毛球。於是,他們每周至少會有三個晚上在室內體育館裏打一場羽毛球。

最讓薑黎感到鬱悶的是,他們在體力上懸殊過大。每當她汗流浹背幾乎趴倒在地時,他卻才剛剛活動開來,正是精力旺盛之時。

頭幾次都是連續打了五十分鍾之後,薑黎就耍賴坐在地板上不肯起來了。

“一個小時早就到了,我要回家。”

項霆將手表伸到她的麵前,“還有十分鍾,再堅持一下。”

“真的不行了。”

“那是因為你鍛煉太少,習慣了就好了,快起來。”

薑黎在他的強勢要求下隻得重新站起來,繼續忍受這非人的折磨。

這樣的運動強度顯然不能滿足項霆的鍛煉需求。除了陪她打羽毛球,他每周還會跟男員工們組織一場籃球賽或者足球賽。在他揮汗如雨的同時,薑黎也沒能閑著。為了打發等候他的時間,她又報了一門瑜珈。

在漸漸習慣這種生活方式以後,好處也日益體現出來。薑黎發現夜裏的睡眠質量明顯有了提高,皮膚也越發光滑潤澤。當然,這也得益於另一個原因。想到這裏,她的耳根不禁有些發熱。

項霆簡直就是個異類。每次運動完後,別人都已感到疲累不堪。隻有他,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越為精神煥發。不但返回公司加班到深夜,回了家還要繼續折騰她。

然而,事實也證明,和諧美滿的生活能夠讓女人變得更加光彩照人。就連同事們見了她都忍不住調侃:“有人疼果然不一樣啊,皮膚嫩得都能掐出水來。”

生活基本稱得上完美,除了工作上遇到的那點小難題。無論項霆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海誠”就是固執地要按照他們的設想去做。項霆索性放棄了勸說。既然他們願意耗,那他就舍命陪君子,跟著他們一起多繞幾段彎路好了。他們遲早會明白這樣的方案根本行不通。

一個月後,結果出來了,正如項霆所料想的那樣,規劃局根本不認可,方案被退了回來。

然而,項霆沒有想到的是,“海誠”撞了南牆依舊不肯回頭,不但不打消歪念,反而要求他們將被退案的圖紙繼續深化下去。

沒有施工許可證還要接著往下做?工作多年來,項霆還是頭一遭遇到這麽冥頑不化的甲方。既然對方如此執迷不悟,他隻好捋起袖子,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於是,他也做了一件工作至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薑黎雙腳踩在鬆軟細膩的沙灘上時,仍然有一種恍如夢境的不真實感。

昨天下班後,項霆突然問她:“想不想去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過周末?”然後不等她回答就將她帶到機場,登上了直飛三亞的飛機。

下飛機後,他們仿佛穿過了一道時光隧道,忽然從春天來到了夏天。兩個人熱得直冒汗,身上的衣服脫了一層又一層。因為沒有準備行李,所以隻好在機場商店隨意買了兩套夏裝。接著,他們便打車直奔亞龍灣。

混混沌沌過了一夜,直到麵對著陽光、海灘和椰樹林,薑黎仍然有點回不過神來。怎麽轉眼之間就到了這座千裏之外的熱帶島嶼呢。這真是她有生以來做過的最瘋狂的事情!低頭看向罪魁禍首,對方正戴著墨鏡一臉愜意地躺在柔白的沙灘上。他向來視工作如生命,何曾見他有過如此出格的舉動。薑黎低歎了一聲,在他的身旁坐下。

項霆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語氣輕鬆地回答她的疑問:“休息是為了更好的工作。”

話雖有理,可他竟連手機都不開,實在太過罕見。薑黎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他,冷不防被他伸手一拉,她一個不穩摔到了他的胸前。

項霆靜靜注視著身前的小女人,她身上穿著一條淺藍色的吊帶裙,頭上戴了頂白色的大草帽,一張嫩臉被曬得紅撲撲的,跟眼前的景物恰好相互映襯,美得奪人心魄。他秉住呼吸,幾乎忍不住要開口向她求婚。可是就在這一瞬,他驀然想起一直籌劃中的那件事,又強自忍下了衝動。在準備工作沒有就緒以前,他還需要忍耐。他要送給她一件全世界最特別的求婚禮物。

薑黎趴在項霆的胸前,用手去摩挲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在想什麽?”

“想不想知道‘海誠’又有什麽新花招?”

薑黎點點頭,靜靜等待著他的回答。

可他想了一下,卻又改變主意道:“你先猜吧,猜對有獎。”

“什麽獎?”

“猜了就知道了。”

於是薑黎快速搜索腦子裏的庫存,把遇到過的工程案例全都翻了出來。

“贈送露台和半地下室?”

項霆不答,仰起頭來迅速在她的額上親了一記。

“獎品呢?”

“給過了。”

薑黎先是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不服地嘟噥:“那不算。”

項霆摘下墨鏡,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你想要什麽?”

她一時也想不到該要什麽,隻好恨恨地對著他的喉結輕咬了一口。她向來認為喉結是男人最性感的部位,所以每當動情的時候,她總會不自禁去親吻他的這個部位。

盡管獎品不夠吸引人,但她還是頗有興致地繼續猜下去。

超大陽台和入戶花園、陽台變臥室、鏤空構架變房間、贈送屋頂閣樓、設備用房改房間。隻要能想到的,她都說了出來。沒想到“海誠”一個不落的全用上了,甚至還有比這更絕的點子。

項霆親口承諾過“答對有獎”,於是說到做到。從她的鼻子到嘴唇,再從臉頰到耳垂。他從吻到啃,再從啃到咬,力道一點一點地加重。

她隻覺全身如遭電擊一般,酥麻難耐。正當她神魂顛倒,辨別不清今夕是何夕之時,他突然抱著她朝著大海的方向滾動起來。察覺到他的意圖,她不禁失聲尖叫。

“怕嗎?”他輕咬她的耳朵問。

不怕!就算此刻與你一同葬身大海,我也了無遺憾。她在心裏默默地回答。

薑黎以為項霆隻是嚇唬嚇唬她,滾到海水邊緣就會自覺停下來。不料,他卻抱著她一直滾進了浪花裏。不遠處有一個巨浪正奔騰而來,薑黎瞪大眼睛看著洶湧的波濤即將湧到眼前,心底陡然生出一種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的恐懼感來。

巨浪覆頂的瞬間,她的唇被結結實實地堵住了。然後是激烈的唇舌糾纏,她感到有鹹鹹的海水灌進了嘴裏,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其實心裏不是不害怕的,她也想過掙脫他站起來,可是最終還是順從。

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信賴著他,哪怕他要帶她一起下地獄。但是怎麽會下地獄呢?他一向隻會帶著她上天堂。他是如此可靠,總是讓她感到心安。這樣想著,她便閉上雙眼專心地回應他。兩個人在海水中熱烈投入地親吻和翻滾。

**,在一朵接一朵的浪花中怒放。

薑黎不知道他們身上究竟湧過了多少個巨浪。她的身體一會兒在上,一會兒又在下,天旋地轉之中,她隻知道緊緊抱住那副堅實的身軀。他狂野激烈的親吻像是要將她完全地吞噬,讓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隙去想其他。

在她暈厥之前,他終於拉著她站了起來。兩個人早已渾身濕透,她的腳步不覺有點虛浮。項霆的異常瘋狂行為讓薑黎的心裏隱隱冒出了些許不安。

晚上,他們去吃海鮮BBQ。各種各樣的深海魚類和蝦蟹恰是薑黎的最愛。項霆的食量也是平時的好幾倍,看得出來他心情極佳。

吃完晚餐回到房間,薑黎因為吃得太撐,幾乎不想動彈。可是,一個小時後,項霆硬是將她拉了起來,讓她換上他為她準備的衣服。

薑黎打量著**那條充滿熱帶風情的美麗長裙,心裏感到十分疑惑。難道接下來還有更浪漫的節目?偏頭看向正在換上襯衫長褲的項霆,她的心開始砰砰亂跳。等一下,他會不會向她求婚?

薑黎穿上項霆不知何時買來的白底碎花長裙,又將及腰的長發用一個大發夾全部別到一邊,身上立時散發出了一股迷人的異域風情。這將會是一個畢生難忘的美妙夜晚,她緊張而興奮地期待著。

薑黎完全沒有料到,所謂的浪漫節目居然是去酒店裏的水上露天酒吧跳舞。跳舞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們要跳的竟是熱辣奔放的拉丁舞。

記得大學時,她也曾一時興起去參加過學校舉辦的拉丁舞社團。不過,隻練了一段不長的時間就荒廢了。好在項霆也不是內行,他隻是根據音樂的節拍來隨性舞動著。

這晚的他一改往日的沉穩,拉著薑黎不停地搖擺轉圈。薑黎隻跟他跳過節奏輕緩的慢舞,沒想到他跳起勁舞來也是如此性感迷人。白襯衫黑褲子,最簡單的裝束卻恰到好處地烘托出了他俊朗出眾的麵貌和修長挺拔的身材。

薑黎一頭飄逸的長發以及優美的裙擺跟隨著她的動作旋轉飛揚了起來,絢麗得讓項霆簡直移不開眼。一首首節奏歡快的拉丁舞曲中,他們的神經末梢都興奮到了極點,體內奔湧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快感。

最後一支舞曲,音樂旋律突然低緩下來,露台上的燈火同步盡數熄滅,隻有遠處客房的燈光隱隱地透射出來。薑黎雙手環上項霆的頸項,兩個年輕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跟隨輕柔的樂曲緩緩地移動。

“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他閉著眼睛,貼著她的臉頰輕柔地摩挲,“什麽不一樣?”

“你有心事?”

“噓,放鬆,別說話。”

期盼中的求婚場麵並沒有出現,薑黎的心底劃過一點小小的失望。

次日,他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很久沒有睡過如此舒服的懶覺了,兩個人保持著相擁的姿勢,窩在**舍不得起來。誰也不想破壞這難得的氣氛,他們就這麽靜靜地依偎著,貪戀著對方身體的溫度。

下午,他們租了輛雙人自行車繞著整個亞龍灣島四處遊覽觀光。這裏有三亞最美麗的海灘,海岸線上建了許多五星級的賓館。每經過一個酒店,項霆都會停下來細細地觀賞。

傍晚,太陽西斜時,他們去海裏遊泳。薑黎仗著水中有浮力,自告奮勇地背著項霆走了很長的路。走累了,她便趴在他寬闊的背上,任由他載著她在浩瀚的大海中輾轉浮沉。

快樂的時光總是轉眼即逝,夜幕很快降臨了。他們並肩坐在岸邊的高處,遙望著仿佛化身為凶猛野獸的浪潮一波波怒吼著席卷而來,然後洶湧無情地拍打在沙灘上。

“在想什麽?”他低聲問道。

她慢慢傾斜了身體,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真想時間停止,永遠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