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望眼欲穿

晏如陶看到林翡一手牽著一個走進書院時,忍俊不禁,剛準備跟李擎打趣兩句,卻見他已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阿鷺,我陪你們同去!”

隻見她避開李擎妄圖伸向阿雀的手,說了句:“你在前頭領路便是。”

晏如陶暗自慶幸沒湊上去找沒趣。她有多寶貝那一對龍鳳,李擎心裏竟還沒數。

他轉身回了課室。

李擎陪著錄核姓名,又跑去領了書本,反複叮囑阿峻和他幾個好友好生看顧,殷勤的模樣叫阿鷺不禁腹誹:這人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和阿兄的打算?

哪裏想得到李擎是怕陪練時吃悶虧,現在他肋下還隱隱作痛呢,趁機給阿鷺留個好印象,今後下手別那麽重。

忙前忙後,待他回課室時已經遲了,被正在講書法的蕭夫子抓個正著,問他暑假的字帖臨了沒有。

他連忙奉上,蕭夫子逐張看完,長歎一口氣,揮揮手讓他回座位。

中午吃飯的時候,晏如陶悄悄和李擎說了開設武科的消息,他心中一喜:“那我就安心等著!”

炎夏剛過,林家就擺了宴席,接到請帖的都應邀前往。

林濟琅入了尚書台,日常遭遇的掣肘比預想的要少。實實在在幹活的令史沒必要拆他的台,大家都是出身寒門,林濟琅若能高升,對他們有益無害。

世家也不至於為了小事為難他,畢竟那意味著他們還得去費心庶務,這是他們抵死不肯的。他們打

的主意,就是在設武科這類事上死死咬住即可。

因此,這事遠比端華郡主預料得艱難。以聶、沈兩家為首,又加上襄王為之張目,一時間僵持不下。

秋日裏,兩個月未歸家的林翱為著龍鳳的生辰匆匆趕回來,徑直去了書房。本來興衝衝等在書房門口的阿鷺三人,到了月上樹梢也沒見他出來。

“餓了?咱們先去吃些點心。阿兄跑不了的,回來就是為了你們的生辰,明日定會在家。”

阿鷺攬著他們倆向飯廳走去,回首看了眼燈火投映在窗上的兩人輪廓,心中好奇到底在說些什麽,門外一絲動靜也聽不見。

書房內,父子兩人在說的正是設武科一事。本來林濟琅打算叫阿鷺一同聽聽,畢竟涉及朝政和自家,可林翱攔住了他。

因為他想促成的事還毫無把握,不想讓阿鷺空歡喜一場。

他是在軍中聽姑父說到設武科,話語間的意思,是阿耶的主意。

他立刻想到了阿鷺。新設製度,培養將才,在勉勤書院,又是自家阿耶提出,簡直是天降的機會!

可回家聽阿耶一說現狀,才知道自己想得太過樂觀。

別說放開女子入武科,就是寒門子弟想進,都被設下了重重門檻。

反複拉鋸了數月,眼下世家提出的條件是:限在朝五品以上官員子弟,年十四歲至十六歲,勉勤書院就讀者優先。三年招收一屆,每年考校兩次,最末位者除名。

想大批培養寒門

將才?也不數數中高級官員中,新貴才占了幾成?年齡一限,再加上書院裏新貴子弟本就少,這樣一算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再把選拔周期拉長,原本打的“嚴格訓練讓世家子弟知難而退”的主意原樣奉回,三年淘汰六人,最終零星出來的幾人又成得了什麽氣候?

咬死了這個條件,官家三天兩頭即使找林濟琅商議,他們也不怕。

林翱聽完,笑了笑:“按這條件,兒也進不了。”

夏天剛滿十六歲,又不在勉勤書院就讀,這條件卡得可真準。

“不隻是你,長嶺的年紀也不夠。他們這是看準了要讓你們兩人入不了第一批。再等三年,變數又多了。若是拿考校結果不盡如人意來說事,還有沒有下一屆都難講。”

“磨了數月,還是如此嚴苛的條件,那一開始他們是如何設的門檻?”

林濟琅皺眉揮揮手:“更是滑稽可笑,官家為此發了好一通脾氣,他們才假作退讓,把這真正的要求提出來。”

“薛、程二人可有說什麽?”

“都是老狐狸,他們兩家子弟沒什麽從軍的苗子,但官家欲促成此事,他們自然不能顯得事不關己,跟著打打邊鼓罷了。”

林翱苦笑著搖頭:“不如世家勢大,還不如世家一心。想必官家也是不願看到的。”

林濟琅長歎一聲:“他們二人的心還是齊的。老相識,前兩年還結了姻親。”

他見兒子看過來,怔了怔,忽地懂

了:“你的親事由你阿娘相看,沒本事的老子才靠兒女婚事鋪前途!”

林翱無所謂地笑笑:“兒沒什麽想法。與誌同道合的人家結親固然好,結了親更誌同道合亦不是壞事,耶娘做主便好。”

林濟琅不以為然:“你看看我同你阿娘,本不是門當戶對,兩家更談不上誌同道合。若非年少時互相屬意,哪能禁得起二十年風雨輾轉?勉強湊與一起的人,丁大點兒事便能拆散,要想家庭和睦、兒女成才更是難上加難。那些世家大族裏亂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我看啊,和他們重利輕情分不開。”

說起阿娘,阿耶的勁頭十足,眉眼都帶著笑意。林翱突然想到阿鷺信口提及李擎,更覺這小人兒無知胡鬧,可得斷了她這心思。

“是。”林翱垂首,“那……阿鷺呢?阿耶為她作何打算?”

林濟琅頓時冷靜了下來,看著兒子:“她年紀還小,婚事不急。”

“不隻是婚事。阿耶,阿鷺的武藝多加培養,不會在我之下。政事是您親自教的,她的悟性您比我清楚。這般資質,難道就等著嫁人了被後宅事務磋磨幹淨嗎?”

林濟琅長歎:“我也不想,可……可她終歸是個女郎。”

林翱深吸一口氣,將心中所想盡數吐露。

“若是旁人家的女郎,我不知根底、不敢妄言。可阿鷺從小就同我在一處長大,我時常想,誰家的兒郎能比得上她。阿耶,她雖是女郎

,憑她的誌氣和本事,不比隻知玄學空談的郎君們強上千倍百倍嗎?”

“薛家有薛貴姬和六皇子,和官家一體同心。程敏是潛邸老臣,又同薛家結了親,地位亦是穩固。唯有我們林家最為勢單力薄,如今還被擺在與世家抗衡的最前端。”

“可世家大族根深葉茂,官家所圖並非一朝一夕可成。風浪才剛起,朝堂上已然危機四伏,不說比肩薛、程,我們至少先竭力占得一席之地,慢慢與世家抗衡。”

“開設武科便是眼下最利我們林家之事。我們自家習武之人就有我、阿鷺和李擎、李承兄弟四人。楊、陸幾家的子弟想來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他們父輩同您和姑父都有交情,到時關係便更緊密,不必依靠聯姻也能集聚起新的勢力,這可是薛、程兩家插不進手的。”

“世家針鋒相對,勢要將我排在武科之外。您辛苦籌謀許久,倘若到時入武科的沒有一個林家人,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外人皆不知阿鷺習武,自然不會想法子提防她,阿耶,莫要讓阿鷺明珠蒙塵啊!”

林翱靜靜等著阿耶思索考量,從阿鷺的小我到林家的前程,他於情於理、方方麵麵都已陳情明白。他要為阿鷺去爭得阿耶的支持。

忽有秋雨淅淅瀝瀝地落下,敲打著窗欞,書房內父子二人一坐一立,久久無言。

良久,林濟琅抬眼看他:“說說你的打算。”

林翱長舒一口氣

,繞過長桌走到他身旁,細細地將謀劃一一告知。

林濟琅聽了哭笑不得:“若說你是‘蓄謀已久’,偏你今日才知設武科的難處。唉,這事就算他日成了,也得被你阿娘罵上三個月。”

林翱笑笑:“或許是三年,但為了阿鷺的一輩子,也值了。”

“先別同阿鷺講,未必能成,時機何時能到真不好說。”

林翱點點頭:“兒也這麽想的,免得叫她空等一場。”

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阿鷺終於知道了設武科的消息。不是從父兄處得知,而且同班楊家的三女郎楊依告訴她的。

“我阿耶說,這事你阿耶‘打前鋒’,和他們從夏吵到冬,如今終於定下來了才敢往外說。我還以為你早知道呢!”

她族中不少都是行伍出身,對這事十分掛心,她便想著從阿鷺這處打聽一二。

阿鷺聽了,心突突直跳,好不容易按捺住激動之情:“阿萍,我回去問問,明日來同你講。”

她忽然想到阿鸞和阿鶴生辰那天,一家人團坐一桌、其樂融融時,阿娘宣布:“我們阿雀今日起就改叫‘阿鸞’。從前方士說她命貴,這小名熬到六歲也該換了。往後啊,我們阿鸞就年年順遂,歲歲歡愉!”

眾人端起酒杯,連小龍鳳也斟了杯酒釀,齊賀共飲。

忽然阿兄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句“我們阿鷺也會事事順心,得償所願”。

不知怎的,今日聽到設武科的事,就想到阿兄

說完那話炙熱明亮的眼神,當時她還以為是給自己補了句生辰賀詞。

要問問阿兄!

她匆忙和楊依道了別,飛也似的衝到自家馬車,又想起忘記接阿鸞、阿鶴,暗惱自己心慌意亂,連忙返回書院。

“阿鷺,雪天地滑,慢著點!”李擎看她跑來跑去,遠遠喊了一句。最近幾個月,二人時常切磋騎術和槍棍,多數時還算和睦。

阿鷺停住轉身張望了一眼,看到李擎和他身邊的晏如陶。

雪紛紛揚揚地落下,晏如陶看著她在遠處駐足,忽然想到幼時的事,臉上帶了笑意,低聲念叨了一句“雪天是得小心”。

李擎回頭問:“嘟囔什麽呢?”

再一抬頭,風雪中已不見了人影。

第二日一早,晏如陶在院子裏看見林翡站在自己課室門口,正向裏張望。

她可從來沒來過這邊,他剛準備過去問她是不是找阿嶺,就見馮恕走出來同她搭話,笑得眼波**漾。

“可是林家女郎?之前看你和阿嶺他們一起吃午飯。在下馮恕,小字容征,女郎如何稱呼?若不嫌棄的話……哎哎,阿適你做什麽?!”

林翡本來臉上還掛著客氣的笑,看到晏如陶過來將馮恕一把搡進課室,不由得怔住,又聽馮恕與之叫囂,微微蹙眉。

晏如陶應付完馮恕一轉頭,看到她的表情心裏忽然有點慌。方才有些衝動,推搡確實不太得體。剛想張口解釋,見她歪頭向自己身後招了招手:“表

兄。”

果然是來找阿嶺的。

他讓開半個身子,看她從身邊走過,忽然意識到她頭頂已到自己下巴。

她站定,將手中一封信交給李擎,低聲同他說些什麽。

晏如陶看著她挺拔的背影,有些出神,暗想著果然還是不常見。

自打一對小龍鳳來了書院,她就不再同旁人一起吃飯。多數時候也就遠遠瞧見她的身影,怎麽忽然間就這麽高了?

林翡說完便轉過身,嚇得他身子往後傾了一傾,隻見她頷首示意,不等呆愣的晏如陶做出反應,徑直離開。

李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怎麽了?想什麽呢?”

“沒,就是……看她長高了不少。”

李擎咧嘴一笑:“是啊,去年這時候她剛回京,和我就隻差半個頭,如今我倆還是隻差半個頭。高點好,騎術和槍法都需身高臂長。”

晏如陶點點頭:“她比你還小三歲呢,說不定以後同你一般高。”

李擎摸了摸自己下巴,若有所思:“那我晚上再加頓餐。”

晏如陶:……

馮恕不知何時又湊過來貼著門邊:“阿嶺,你這表妹確實生得高挑英氣,如今幾歲了?定過人家嗎?小字叫什麽?”

平日他言語輕佻,晏、李兩人就很看不慣,今日竟調笑到阿鷺身上!

李擎直衝上去掐住他下頜:“關你何事?!將你那心思收起來,再提她一句,休怪我拳頭無情。”

馮恕心道李擎這廝平日看著隨和爽朗,但狠起來真不像是玩

笑。

他本就看不上這些寒門,換成士族小娘子,他最多心裏想想,自然不敢出言不遜。

可眼下他也懶得與之糾纏,動起手來定是打不過,何苦叫皮肉遭罪。

隻是他合不上嘴,連道歉求饒都說不出口,涎水倒噴濺出來不少。

看他神色像是有些懼怕,李擎才嫌惡地鬆開手。

晏如陶遞給李擎一方巾帕,他低頭擦著手,轉身走開。

看到馮恕仍有些憤憤的樣子,晏如陶上前拍拍他的肩,臉上看著還有些笑模樣,馮恕以為他是來說兩句勸和的話。

誰知晏如陶垂首在他耳邊說了句:“拜高踩低時把眼睛放亮些。”

晏如陶斂了笑意,又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說,回到自己位置。

馮恕往外看了眼院子裏飄舞的雪花,隻覺得背後發冷。

“你同那潑皮還有什麽好說的?”李擎看他才回來。

“總得叫你那威脅更可信些。”晏如陶說道。

“不嚇嚇他,嘴裏不知還要說出什麽汙糟話來。”

“要是他當著人家麵說了出來,恐怕真要缺胳膊斷腿。”

李擎卻忽然沉默了,他想起有次關心阿鷺比試完舅母有沒有生氣,阿鷺故作輕鬆提的兩句話。

“阿鷺會忍的。”李擎咬著後槽牙,有些不甘,“不過,我可沒那些約束。”

晏如陶一想便知他口中的“約束”究竟是何意,難怪看見馮恕這種人,她也沒冷下臉來。難為她如此“謹言慎行”,他想著,心裏不由得鬱鬱

林翡回到課室後卻是一身輕快。

昨晚等到夜半也不見阿耶回家,估摸是太忙了,在值房過夜。她卻睡不著,聽到屋子外麵有小奶貓的叫聲,打開門看到小家夥披了一身雪花。

它是阿鸞生辰時李擎送的,叫“雪團”,估計是夜裏趁婢子沒留意跑了出來,她怕送回去吵醒阿鸞,就抱著它在簷下看了會雪。

今日叫李擎幫忙遣人送信給阿兄後,她走到楊依身邊,讓她再等等。

可過了兩天還沒等到回複,阿耶也不見人影,問阿娘也隻說官家常召,阿耶近日都在值房隨侍。她有些耐不住性子,趁午時休息又去找李擎。

在門口又遇到上次那個輕佻的郎君,她咬著後槽牙忍住嫌惡的心情,不過這回他倒隻看了看她,沒有再開口招惹。

唐愉先瞧見了她,拉上李擎就出來,後麵還跟著個晏如陶。

晏如陶看唐愉又上手去捏林翡的臉,忍不住開口:“人家又不是幾歲的小丫頭,比你還要高出一點,你也好意思上手?”

唐愉瞪了他一眼:“阿鷺都沒躲,你有什麽可不平的?”

李擎笑道:“他那是沒有妹妹,羨慕我們。”

晏如陶別過頭去,心想她不躲那是忍著呢,真由著性子,看她不把你手撥開?

阿鷺沒想到他們幾人全都出來,但又不好避開他們單獨問李擎,隻得說道:“我是想問問表兄開設武科的事情。”

李擎看了眼晏如陶,自以為領會了他的

意思,對阿鷺說:“那你可來對了——沒人比阿適更清楚這事,你問他!”

晏如陶:???

剛剛那眼神的意思是“現在沒什麽不能說的,你和她講”,不是“別搶我的功勞,我要自己說”。

但林翡已經看過來了,他隻得忍住腹誹,強作淡定:“啊,我是知道一些,但你阿耶應該更清楚,怎麽不問他呢?”

“這幾日他都留在宮裏。”

“想來是在商定細則,不日就可頒行。”

“這裏不太方便,不如借一步說話?”

晏如陶點點頭。

李擎和唐愉識相地遠遠綴在後麵,晏如陶一邊走一邊想前幾日阿娘為賀聖壽進宮的見聞。

“你阿舅如今可不好受了,開武科那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先衝著聶家去,就算你舅母是個明白人,也架不住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更不必說那沈鈴背後有沈鈺攛掇,更是擾得你阿舅煩不勝煩。現在他連後宮門檻都不想踏進,整日就在天明宮的後殿裏歇息,連今年的聖壽都沒心思好好過。估計不把這事辦妥,是不會再見後宮諸人了。”

難怪近日林郎中也回不了家,在此事上,唯有他和阿舅是一條心。

已走到鏡湖邊上,天寒地凍,隻寥寥幾人,都在遠處。

他看了一眼身側微微皺眉的林翡:“你不必擔憂,林郎中被留在宮中是隨時待召、方便奏對,是好事。”

林翡停下步子:“按晏小郎君所說,我阿耶正在製定細則,想必

一開始便參與其中。若說最初不敢泄露天機,可時至今日,眾人皆知此事,唯獨我……”

晏如陶聽著,心裏突突直跳。自己知道這事可算最早的人之一,可沒想到她阿耶不同她講啊!

她可是頭一回和自己心平氣和講這麽多話,他決心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並非有意瞞你,想著是你阿耶提出開設武科,以為他會同你講,我才沒有先說。”他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安,“此事約從暑假時就提上了日程,聶、沈兩家極力反對,你阿耶和他們周旋良久才終於談妥。具體選錄細則還不得而知,但能開武科便是有利,地點在勉勤書院應是不會變了。”

林翡想到暑假時阿耶也未回莊子,當時阿娘說是因為西南地動,如今看來也未必。

晏如陶見她垂下頭若有所思的模樣,不敢擾她,回頭張望,發現李擎他們遇到了楊家二郎正在說話。

“多謝晏小郎君告知。”

一回身,見她躬身一揖,晏如陶隻看到她烏黑的發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想上手捏一捏,好在她直起身子,打斷了他的想法。

都怪阿筠。

若不是她每回見到林翡就要動手,自己也不會冒出這麽離譜的想法。

等這股懊惱的勁頭過了,才發現她已經沿著湖邊離開。

今日雪停了,湖邊也蓋了一圈白雪,顯得湖麵深邃平靜。一抹紅色的人影映在湖裏,漸漸遠去,晏如陶仍駐足在原處,覺得

此時此景真該入畫。

“阿適,明日旬假,楊家二郎邀我們去菩提寺賞雪,說那裏的紅梅開得正好。你可要同去?”

晏如陶回過神:“噢,好。還有誰同往?”

“明日二叔一家到京,我走不開。”唐愉說。

“我本來想問阿鷺,可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說完了。不過晚上本來也要去我阿舅家用飯,到時正好問問。”

“這麽冷的天,怎麽在門口等著?”林翱翻身下馬,看到守在門口凍得打哆嗦的妹妹。

待他走到麵前,阿鷺把冰涼的雙手貼上他的臉,卻忘了騎馬之人的臉早就被風吹得冰冷麻木,於是悻悻拿了下來:“阿兄,為何不回我的信!”

林翱一愣,隨即笑了:“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如此耐不住性子?我這不是預備今日回家當麵同你講嘛!”

阿鷺仍有些惱,拿手肘懟他的胳膊:“那你好歹也捎個口信,這幾日阿耶也不回家,人人都知道設武科的事,偏我不知曉!”

“你呀,實打實是個炮仗性子,點著了火,多一刻也不高興等,難為你平日裏掩飾了。走,去書房!”

阿鷺歎了口氣:“我這炮仗還得晚些放。姑母他們來做客,先去飯廳吧!”

李擎許久沒見過表兄,見他和阿鷺一起進來,迎上前作揖:“阿鴻表兄!”

自打阿鷺上回興衝衝選中李擎,林翱還沒再見過他。看他迎麵上來麵帶喜色,他應了一聲,有些不安地看看身側的

妹妹。

接著他又向阿娘、姑父和姑母問好,入了席。

賀寧笑盈盈地說:“連下幾日雪,今日終於停了。趁著要休旬假,我們兩家也聚一聚。玉平近日在宮中不得閑,待他忙過這陣子咱們同去踏雪賞梅。”

李擎忽然想起來賞梅的事:“舅母,楊二郎相約明日前去菩提寺賞紅梅。楊家三娘同阿鷺交好,正好阿鴻表兄也回來了,一起去了熱鬧!”

賀寧對楊家印象還不錯,楊侖和玉平在巍州共事過兩年,二人性情相投,家眷之間也常有往來,可惜後來楊侖被調至邯州,數年未見。好在回京後,兩家子女都在勉勤書院讀書,她也聽阿鷺說起過楊家三娘,故而點點頭應允。

林翱本來剛喝了一口熱茶暖暖身子,聽到李擎的話差點兒失態。這小子是約阿鷺賞梅?!

可阿鷺迎上他震驚的眼神時又格外坦然自若,於是壓下疑惑,決心明日看看情況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