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地旋轉，酒裏的光線模糊，周圍混沌成一團，韓昭彥晃晃腦袋，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粟米？”刹那的驚訝過後，他帶著疑惑和愉悅搖搖晃晃地靠過去，“你怎麽在這裏？甘小胖呢？你沒跟著他了？”
??粟米挑眉看他。
??韓昭彥看著她一臉無動於衷的冷漠，想到最近自己的不如意，心裏忽然冷了。他後退一步，同樣挑眉看她，“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沒錯，你的選擇沒錯，我現在一無所有，也不知道明天在哪裏，更不用說三年之後家產萬貫了！”
??韓昭彥靠著櫃台，嘴角微微揚起，酒精讓他的情緒不再受控，“我這個樣子你看到了，心滿意足了？”
??他轉開頭，隨手拿起台上的一杯酒狂灌。
??“粟米是誰？”一個聲音模模糊糊地響起，韓昭彥回過頭，看到甘小胖那個死胖子一臉審視地看著自己，表情更是高高在上的漠然，好像自己是個可憐蟲似的……嗯？這種表情似乎有點熟悉？也不像是甘小胖會有的表情……
??“你也來了？”韓昭彥斜眼看他。
??甘小胖一把抓住他端酒的手，害得他的杯中物灑了出來，打濕了袖子。大概是酒精和平時情緒壓抑的關係，韓昭彥頓時憤怒地反問：“你問我粟米是誰？嗯？死胖子！”
??“死胖子？”甘小胖的聲音冷了下來。
??“你就是死胖子！”韓昭彥惡劣地笑著，像個迫切想要報複的小孩子說著惡劣而又沒水準的話。
??“粟米是誰？”甘小胖緊緊抓著他的手，韓昭彥掙紮了好幾下也沒掙脫。什麽時候這個死胖子這麽大力了？
??“你放手！放——手！”韓昭彥用另一隻手扳他的手指，然而對方的手指依然紋絲不動。
??這種被完全壓製完全掌握的感覺讓韓昭彥頓時爆發了出來，他順手端起一杯酒劈頭蓋臉地潑到對方臉上，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說到：“我、叫、你、放、手！”
??哈，老虎不發威，你還當我是病貓？
??韓昭彥出了口惡氣，眯著眼睛看著對方**的狼狽模樣。
??居然不還手？什麽時候轉性了？
??嘖，不過氣壓好低，感覺要發火了。
??韓昭彥喝得不知道東南西北的頭腦裏還殘存的幾絲智慧模模糊糊地分析著，估計今天要遭殃了，甘小胖身邊都會帶人的，一有不如意就找人下黑手。估計今天得鼻青臉腫了。
??過了半天，甘小胖依然沒有叫人扁他，韓昭彥有些奇怪，“你……不生氣？”
??對方眯了眯眼睛，轉身離開了。
??韓昭彥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頭靠在櫃台邊就要睡覺。酒裏的人大概見慣了這樣的場景，沒人理他。
??“起來，別在這裏睡……”一個好聽的聲音穿越轟隆隆的聲音進入韓昭彥的耳朵，韓昭彥抬起頭，在模糊的燈光下看到了對方的臉，頓時驚豔不已，口中的話也吐口而出，“你真漂亮……”
??對方的手一頓。
??韓昭彥眼睛不眨地打量了他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我……嗝……是不是認識……嗝……你？”
??“你還認得我？”對方的聲音裏已經聽出明顯的不愉。
??韓昭彥狠狠拍了一下手，指著他恍然大悟道：“你不、不就是那個……那個陪酒的……叫……叫什麽來著……”
??他拍著沉沉的腦袋，努力思索。
??“陪酒的？”周圍的空氣迅速變冷。
??“好！”韓大少從地上爬起來，豪氣衝天地對那陪酒的說道：“本少爺今天高興！幫我點酒！密碼是XXXXXX！”
??……
??回憶結束，韓昭彥呆了片刻，慢慢地捂住頭。
??天啊，他都幹了些什麽？都幹了些什麽啊？
??他現在真的想痛哭。喝酒誤事，但是沒想到，自己的醉態居然這麽恐怖，估計一輩子的英明就毀在了這裏！
??難怪楚恒揚最後會把他的卡刷爆。
??韓昭彥又難過又難堪，他坐在車裏半天，才尷尬地拿起手機，鼓足勇氣撥打了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不管怎麽樣，還是把車還回去。
??“回醫院沒有？”對方第一句話。
??韓昭彥老實地說，“沒有。”
??“那你現在在哪裏？”
??“還在外麵……”韓昭彥小聲地說，底氣極其不足。
??“在哪裏？”
??韓昭彥抬頭看了看外麵，道：“那天的小酒館。”
??“又想去喝酒？”雖然看不到對方的神態，但是語氣裏的不滿卻是誰都能聽出來的，韓昭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沒有，不知道往哪裏開，不知不覺就過來了……”
??“那好，你在那裏等我。”
??對方的話依然含著說一不二的氣勢，韓昭彥這次沒有反抗的意思，順從地說了聲好掛了電話。
??或許是忽然間感受到了對方強硬態度下的溫柔，又或許是心裏因誤會對方而負疚，韓昭彥自己也搞不清楚，掛了電話之後居然真的乖乖地呆在原地等著他來，甚至忘了問對方怎麽來、什麽時候來。
??這不像自己的風格。
??低頭沉思著，從車流中忽然躥出又一輛經典款的黑色的轎車。車窗下來，楚恒揚對他說：“跟著我。”
??韓昭彥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怎麽這麽快又有車了？”
??“先前買來放著的。”楚恒揚把車往前麵開，“別跟丟了。”
??怎麽可能跟丟呢？
??韓昭彥想笑，自己有電子指南可以查地圖的，可是他還是說了聲好。楚恒揚沒有任何表示，但是韓昭彥卻有一種直覺，他一定對自己剛剛的表現很滿意。忽然間發現，對付楚恒揚這種人，以柔克剛這招最管用。
??回到醫院裏躺在**，韓昭彥想著陳奐生說的事情，想到伊萬，又想到包力航，覺得頭腦亂成一團。
??“能告訴我陳奐生找你做什麽嗎？”楚恒揚出去了一陣又進來。韓昭彥一愣，他以為對方已經走了。轉頭瞅瞅窗外，已經是傍晚時分。
??“抱歉。”楚恒揚看對方不說話，還別開頭，以為韓昭彥又生氣了。他知道對方不是自己的手下，不應該用命令式語氣，可有時候下意識地就用強勢的態度說話，看到對方不高興，他也有些無力。這種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
??韓昭彥詫異地轉頭，“為什麽道歉？”
??楚恒揚看著他，嘴唇抿起來，“沒什麽。”
??韓昭彥被他一句話挑起了心裏頭的刺，現在特別有傾述的情懷，問到：“楚恒揚，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韓昭彥歎了口氣，“如果你特別想要某樣東西，但是需要犧牲你的朋友，你還想要這樣東西嗎？”
??“那要看這樣東西值不值得。”楚恒揚坐到他身邊，隨手拿起身邊的一個香蕉遞給他，“你想要什麽東西？”
??韓昭彥接過香蕉，猶豫了片刻，道：“我想要一個職位，可是陳奐生讓我幫他辦一件事，而這件事可能會傷害我的朋友……”
??他停住了話，爆開香蕉咬了一口，憂鬱地說：“其實這是次要的，讓我難過的是，我居然傾向於選擇職位。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很冷血？”
??“是。”楚恒揚毫不猶豫地說到。
??韓昭彥頓時覺得口中的香蕉苦澀無比，他啊了一聲，苦笑起來，“沒錯，我就是自私冷血。就連我爸爸入獄，我除了感受到家庭劇變之外，對他並沒有多大的感覺。正常的孩子在知道爸爸入獄的時候都會哭泣心痛的，可是我沒有。”
??他低下頭，睫毛微微顫動著，在眼睛下麵投下兩圈陰影，“我果然是這樣的人……”
??“晚餐送來了，我去拿。”楚恒揚忽然站起來，走出門外。
??韓昭彥忽然覺得沮喪無比，自己一定是被他討厭了。這個認知讓他覺得心裏極不舒服。
??在別人眼中，自己都是優雅的、從容的，是一位值得學習羨慕的對象，可是誰能知道他內心的想法？
??可是眾人讚賞羨慕的眼神又讓他覺得或許保持著這個外表也不錯，直到遇到楚恒揚。在他的麵前，自己偽裝的外表一層層剝落，露出裏麵醜陋的**。他忽然害怕起來，怕越是相處得久，越是暴露自己的本性，最後遭到厭棄。
??是不是應該趁著他對自己還有好感離開，讓他永遠記得自己好的一麵？
??……天，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
??韓昭彥拚命地搖晃自己的腦袋，對自己剛剛消極的念頭感到不可思議。有必要這麽在乎他嗎？他不喜歡自己就算了，有必要這麽糾結嗎？
??“我就是我，不喜歡拉倒，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韓昭彥對著空氣說，“自私冷血，看不慣就走啊，誰稀罕你喜歡我？本少爺自己喜歡自己就行了，才不在乎你喜不喜歡呢！”
??“你在說什麽？”房門被打開，韓昭彥迅速抬頭，看到楚恒揚提著一個飯盒進來。
??“沒什麽。”韓昭彥咳嗽一聲。
??“我不喝粥。”在看到楚恒揚打開飯盒的一瞬間，韓昭彥皺著眉頭，“我要吃大餐。”
??“信用卡欠債的人沒資格挑食。”一句話就把韓昭彥的氣焰打到南極去了。
??是的，先不管他喜不喜歡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是個窮光蛋。
??韓昭彥皺著眉頭一臉嫌惡地看著飯盒，他最討厭喝粥了。
??“吃。”楚恒揚道，明明麵無表情，但是韓昭彥總覺得自己被壓製得反抗之力都沒有。極度不爽地把粥喝掉，把飯盒放到一邊。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楚恒揚看著他道。
??自己的表情什麽時候居然這麽明顯了？
??韓昭彥微微皺眉，狠狠心忽然抬頭問到：“楚恒揚，你討不討厭我？”
??“為什麽這麽問？”楚恒揚語氣依然淡淡的，讓人完全猜不出他的情緒。
??“我這人自私冷血，還很勢利，缺點一大堆，你是不是討厭我？”韓昭彥道，“你說個話，讓我定個心，別讓我七上八下的。”
??楚恒揚沒說話，房間陷入沉默。過了片刻，在韓昭彥忍不住又想開口問的時候，他認真地看著韓昭彥問，“我討不討厭你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韓昭彥一怔，皺皺眉，隨即點點頭，“應該很重要？反正你給個準信，要不然我老想這事……”
??楚恒揚忽然把臉湊近他。望著那張忽然放大的俊臉，韓昭彥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識地後傾著身體，把兩人的距離拉大。但楚恒揚居然又湊了過來，韓昭彥已經退到最後，退無可退。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輕輕地拂過自己的臉龐，和自己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有種莫名的曖昧。
??臉有點發熱。
??他警告自己，一定不要臉紅，然後逼迫著自己不逃避對方的視線。楚恒揚深藍色的眼珠裏含著淡淡的笑意，眼角微微彎了起來。
??“那你認為，我討不討厭你？”
??“我不知道……”韓昭彥輕聲說。
??楚恒揚坐直身體，“那麽算了。”
??什麽算了？
??韓昭彥盯著他，這人怎麽這麽不幹脆？吊著他好玩嗎？
??“好好休息。”楚恒揚站起來，似乎有走的意思，韓昭彥連忙抓住他，“等等！”
??“嗯？”楚恒揚等著他。
??韓昭彥不自在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咳嗽一聲道：“把你的車開走，我那輛車完全不值你那輛車。”
??“誰說的？”楚恒揚忽然微微一笑，轉身離開。韓昭彥連喊了好幾聲，對方隻是把門關上離開。
??這個人，如果不那麽自我為中心就完美了。
??韓昭彥歎著氣，臉卻又莫名其妙地又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