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四章 蒙其阿羅
倉庫內依舊是黑暗一片，不過，西林能夠借助防護麵罩以及他相對特殊的視力看清楚這個人。
如果這個人不出聲，存在感真的很低，沒有殺氣，呼吸微不可聞，心跳都難以察覺到，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刻會幹什麽。而地麵上死去的那些人，顯然在死之前是見到過他的，不然不會有那樣的驚恐表情。
“你是誰？”西林問。
粘在倉庫頂上的人沒有回答西林，稍稍沉默之後，吸住頂端的雙腳一動，整個人往下墜落，在落的時候已經倒轉過來，落地無聲。
整個過程中，這個人沒有張開他的翅膀，從高處落下感覺輕飄飄的，但速度卻不慢，顯得極為熟練。
那人落在離西林十米遠的地方，依舊維持著之前的樣子，像是穿著一件鬥篷，兩米多的身高再加上這樣一件特殊的鬥篷，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壓迫感十足。他看著西林，還有灰貓和西影，他似乎都很好奇。
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灰白的眼睛看上去沒有任何感情，但是，西林覺得，他其實是激動的，也是好奇的，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在灰貓實在受不了這種沉默準備說話的時候，對麵那人動了。他將籠在周圍的翅膀打開，然後往後收到後麵。雙臂自然垂在兩旁，身上覆蓋著一層皮毛似的外衣，腳上也沒有踩任何東西。而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真黑！
全身幾乎都是黑色的，讓那雙灰白的眼睛看上去更冷淡無情。當然，這隻是看上去而已。
沒有說話，但是西林感覺得到對方的疑惑感似乎又增強了。
西林跟西影示意讓他和灰貓往旁邊退退，讓出空間來。
西影擰著不情不願的灰貓退到一旁，挨著一艘運輸機站定。下一刻，那人就動了。
身影一閃，下一刻就來到西林身前，收在身後的翅膀斜拍過來。西林也沒躲，抬手擋住這一拍。
嘭！
像是兩種堅硬金屬礦的撞擊聲。
一拍剛落，身影又出現在西林身後，依舊是用翅膀的一拍，然後是左前，右方，左後……
每一擊都變換著位置，而且原來越快，一開始還能看到每一擊之後的身影，而慢慢地，隻看得到一個黑影不斷在西林身周閃動，那是拍打的翅膀，而那人本人卻在這樣的高速移動下，難以被視線捕捉。
嘭嘭嘭！
聲響不斷。
西林沒有挪動腳，至始至終都站立在原來那個位置，隻是擋住翅膀攻擊的雙臂也隨著越來越快的攻擊速率變得像是消失了一般。
半分鍾後，那人停止攻擊，重新回到離西林十米遠的地方，站定，和之前一樣。沒有氣喘，沒有慌亂，甚至周身的氣息都沒變，一如攻擊之前的樣子。
“蒙其阿羅。”對方說道。
這是試探完西林之後這人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有些低沉，不知道是不是長久不說話的原因，帶著些幹澀和沙啞。
“啊？”不耐煩地蹲在飛行器上的灰貓對於這人的話一臉茫然。
“蒙其阿羅……在古語裏麵的意思是‘聖光明’。”西林說道，這是在替蒙其阿羅解釋，也是解釋給灰貓和西影聽。
“西林，”西林指了指自己，又指指灰貓和西影，“呼嚕，西影。”
“呼別路！是呼別路！”灰貓在旁邊糾正，“昵稱才是呼嚕。”
蒙其阿羅看了看灰貓，似乎在思考昵稱的問題。
“你是什麽人？”西林再次問道，“那個信號是你發出來的嗎？”
聽到西林的問題，蒙其阿羅才再次看像西林，“是。”
然後，就是沉默。
西林：“……”
看來這人確實不怎麽說話。
“為什麽要發出那個信號？為什麽其他人感覺不到查探不到那個信號？”西林問。
蒙其阿羅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因為他們沒有那個芯片。”
西林眼皮一跳，果然是芯片的問題！
“侯雷.漢森的芯片？”
“是。”
“你也是被強製注射的？”
“是。”
灰貓胡子抖了又抖，跟這個人說話好累，這就是傳說中的那種八竿子打不出個屁來但是看上去又很嚴肅的家夥，好在蒙其阿羅還是回答了，不過隻是問一下答一下，它在旁邊停著都累。
“你有關於侯雷.漢森的信息嗎？”西林問。
蒙其阿羅點了點頭，手一抬，一艘運輸機上的投影儀就已經將資料投影出來。
資料很全，很具體，而從這些資料中，西林知道了蒙其阿羅的來曆，不過，最初的那時候，蒙其阿羅並不叫蒙其阿羅，當時作為生化獸人實驗體的他隻有一個實驗編號。
侯雷.漢森是“奇跡”的人，這個西林在見到蒙其阿羅的時候就想到了，看到這些關於侯雷.漢森的信息，西林突然想起來很多以前的事情，以前被注射芯片逃離那個地下密室的情形，而埋在心中的一些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侯雷.漢森是藥廠的一名員工，也是“奇跡”的地下研究基地的一員。但是，作為“奇跡”的員工，侯雷.漢森並不滿足於此，他心中有一個想法，想進行自己的研究，但是，以當時侯雷.漢森在藥廠地下基地的地位，他根本不能擁有自己的研究項目，隻能夠打下手，比人吩咐什麽，他就必須得做什麽。
不滿足於現狀的侯雷.漢森，一直想要出現在《榮耀》和《密碼》這兩個被譽為星盟“史書”的電子刊物上，就像這兩個星盟電子刊物的巨頭，侯雷.漢森他也想成為萬人景仰的人，想要那樣的榮譽，但是，“奇跡”沒有給他那個機會，當時那個藥廠的地下基地負責人對於侯雷.漢森的想法很是不屑，還出言諷刺過。
不久之後，侯雷.漢森悄悄進行研究，而研究所需要的實驗體，就是那些生化獸人的實驗體。隻不過，實驗的失敗率太高，不經負責人同意而盜取眾多實驗體，最後還是被發現了，侯雷.漢森逃難從生化獸人實驗室所在的藥廠逃到這裏，製造了一場混亂，在大家都忙著注意車間的時候，侯雷.漢森在這個倉庫盜取了一艘小型飛行器，大的他盜取不了，在駕駛上也有困難，所以最後他隻能駕駛一艘小型飛行器。
因為小型飛行器的裝載量有限，侯雷.漢森將一些他認為不重要的東西都扔下來了，其中包括那時候剛注射芯片卻被定性為失敗的實驗品，因為他在侯雷.漢森達到這個倉庫的時候，心跳停止了。
在侯雷.漢森駕駛飛行器離開，這個地下倉庫的來人檢查之前，蒙其阿羅醒了過來，那時候，他本身的芯片已經激發了百分之九十以上，這也是侯雷.漢森打死也沒有想到的。
而在那之後，蒙其阿羅便生活在這個黑暗的倉庫裏麵，因為這個地下倉庫隻是備用倉庫，運輸機和貨運飛船還有其他地上倉庫存在，因此來人也少，再加上蒙其阿羅的隱藏能力，並沒有被人發現。
再之後，有人要啟用地下倉庫的運輸機的時候，發現什麽都不能用，那時候，蒙其阿羅被人發現，那些人朝他開槍，而結果可想而知，那些人一個都沒活下來。後來來的一批人進來檢查，蒙其阿羅沒有出麵，藏在一艘貨運飛船裏麵，這個倉庫的所有運輸機和飛船都不能使用，因為，在芯片激發的時候，這裏的飛行工具操作係統全部被破壞，倉庫的監控設備和其他照明設備等也是同樣的結果。
再次過來檢查的人，沒有找到原因，而那時候，藥廠的幾個高層在爭奪管理權，這個倉庫的問題也被用其他原因解釋，並且成為那些人相互爭鬥攻擊的理由。
後來藥廠的管理層換屆，也沒有再使用這個倉庫的飛行工具，再加上倉庫上麵就是一些重要的車間，那些管理人員怕出問題被揪住小辮子，一再壓下來。但是，員工們之前，從那時候起就一直悄悄流傳著地下倉庫裏有惡魔的消息。
而發現侯雷.漢森一直在暗中偷實驗體去進行他自己實驗的“奇跡”的人，在知道幾個優秀的實驗體被廢後，負責人大怒，一直派人在追殺。依據蒙其阿羅給出的這些資料，“奇跡”的人轟掉了侯雷.漢森的飛行器，在“奇跡”的記錄上，侯雷.漢森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西林不知道候雷是怎麽騙過“奇跡”所在這裏的人的眼睛的，想那時候之後，侯雷.漢森應該就卷鋪蓋跑到x星區的褐土星，建造了一個地下實驗室，並且一直小心翼翼進行著他的實驗，他害怕的不是褐土星的人，而是“奇跡”的人。
不過，在褐土星上的人，由於基因普遍不高，體質不可能和那些優秀的實驗體相比，進展緩慢，所以候雷才花了那麽多年的時間來實驗，直到西林出現，他進行升級的芯片才真正發揮作用。
候雷以為蒙其阿羅這個實驗體已經死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在他將蒙其阿羅拋棄在這裏之後，這個被定性為失敗的實驗體卻在那之後成功了，而且一直生活在這個倉庫，隻是餓了才出去捕獵，不讓人發現。
侯雷.漢森逃到褐土星那個地下基地七十多年，七十多年，如果他知道早在七十多年前他就成功了的話，會有什麽感想？
如果那時候侯雷.漢森將蒙其阿羅一同帶上飛行器，在那之後肯定也就不會有西林，或許，侯雷.漢森這個名字真的能夠出現在《榮耀》和《密碼》上。
不得不說，侯雷.漢森這個人真的很有能力，雖然與西林一開始想的不同，芯片是侯雷.漢森從這裏製造好了帶過去的，而並非在褐土星上製造，但西林還是佩服侯雷.漢森。不單是因為他製造了這中芯片，改變了西林這一生，還有其他原因。
西林從那時候死裏逃生之後，心中總歸是帶著疑惑。現在看來，侯雷.漢森還有後招。
西林承認自己敗給了侯雷.漢森，他清楚地記得在那個地下密室裏麵，在殺死侯雷.漢森之後，機械儀器中響起的電子合成聲音“主人死亡，開始清除程序”。
清除程序為什麽還要提示？而且每一個即將被清除的信息都會在屏幕上閃過，設置這樣的清除模式，如果真的不想被人發現的話，這樣未免也太多此一舉了。還有就是，五分鍾的時間程序清除，在那時候接著的五分鍾用來執行毀滅程序——沙化倒計時。地下密室裏麵門都打開，暢通無阻，那仿佛特意安排一般的場景在西林腦中重現，計算好似的五分鍾讓西林剛好從通風口爬出去。
一切的一切都在侯雷.漢森的計劃裏麵，雖然或許侯雷.漢森並沒有想到西林會是那個成功之後逃離的人，但西林不得不說，侯雷.漢森他真的將一切部署得很好，而且足夠瘋狂，他連自己的死亡時間都計算在內。
讓成功的實驗體出來是為了什麽？或許當時侯雷.漢森並沒有將那個信息攝入，又或許是西林沒有看到，畢竟當時那時候時間太緊，西林沒有去注意其他一些儀器的信息，又或者那台儀器根本沒有被放在西林躺著的試驗台那邊。總之，西林錯過了那個信息。
麵前的投影上顯示著一個星圖，詳細的星圖，這個星圖並不完全，隻有r星區周圍的一些星區，也都是滯後星區，但是，上麵的信息卻無法讓人忽視。
那是“奇跡”的其他基地的分布圖。在七十多年前，或者更早的時候，侯雷.漢森將那些隱秘的研究基地分布圖繪製出來，那時候的“奇跡”依舊是那個後台強硬一手遮天的公司。
西林抬手將星圖展開，找到這顆星球的位置，找到了標注著的之前的那個藥廠，那下麵就是“奇跡”的研究基地，而這個藥廠以及另外那個藥廠，與“奇跡”隻能算是合作關係，並不歸屬於“奇跡”。
西影已經在西林翻看這些信息的時候，將所有的信息都複製下來，所以並不需要西林再次對這些信息去複製。
看著麵前的人，西林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來麵對，蒙其阿羅對西林並沒有惡意，或許，就像是兄弟的那種，而與他們本身基因融在一起的芯片，就像是兩人的血緣一樣。
在那些研究者們看來，這不過是實驗體與實驗體的關係，但是，這個芯片太特殊，就如血緣感應一樣，西林還沒有真正進入這顆星球就能夠感覺到蒙其阿羅的存在，這就是芯片之間的感應。
整個星盟，甚至在這片廣袤的宇宙之中，也隻有西林和蒙其阿羅會有這樣特殊的血緣。
蒙其阿羅一直看著西林，似乎在等待西林做決定。
蒙其阿羅，古語之中的“聖光明”，《創世神話》裏麵生活在光明之下的那群幸福的人所屬的種族。蒙其阿羅看上去很嚴肅，很冷酷，但是，這個名字透出了他的想法。
或許，曾經作為一個地下實驗基地的實驗品的時候，他隻是一個除了編號之外一無所有的人的時候，蒙其阿羅並不明白這個世界，什麽是生活，什麽是理想，什麽是夢？
但是，在後來，他一個人獨自呆在這個倉庫，將捕食的時候竊取到的一些外界的信息影像用倉庫裏這些運輸機上的投影儀放出來，獨自倒立貼在倉庫頂上看著外麵的居民，看著陽光下的生活，漸漸懂得倉庫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人。
他知道自己不同於其他人，不管是外麵的那些人，還是離這裏很遠的星球另一處藥廠之下的那些生化獸人，他知道，正顆星球，沒有一個人能夠接收到他所釋放的那個源自於芯片的信號。就好像你在一個來往人去裏麵，友好地朝人打招呼，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聽懂，沒有一個人給出反應一般。
失望已經成為了習慣。他總是在夜間外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很另類，刻意避開白天。蒙其阿羅記得他有一次在外出的時候救下的一個女孩，他從那些欲行不軌的勢力成員手下救出那個女孩的時候，被那個女孩捅了一刀。
那是個很美的女孩，但是，蒙其阿羅記得那個女孩看向自己的時候眼中的驚恐、疏離和強烈的拒絕，就像是在看一個異類，看一個人們所說的魔鬼。
被捅的那一刀是什麽滋味？
蒙其阿羅記得不清楚了，好像挺疼。不知道疼在哪裏。
融入不了這個社會，隻能獨自呆在這個黑暗的倉庫裏麵，日複一日從投影儀中看著外麵光明的世界。
直到，那一天，他一如往常釋放著那個源自於芯片的信號，就像一個支撐著自己生活，證明自己存在的習慣一樣，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那個信號被接收到了。
蒙其阿羅等在這裏，他知道對方會來。
西林看著麵前的蒙其阿羅，轉身朝倉庫門口走去。
灰貓看了看依舊站在原地的蒙其阿羅，和西影跟著往門口走。
蒙其阿羅看著他們三個走出去，沒有任何動作，沒有言語，麵上的表情也沒有變化。
但是，在西林停在倉庫門口扭頭對蒙其阿羅喊道“跟上”的時候，灰貓看到，蒙其阿羅灰白色的眼睛有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