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飛鳥低鳴劃過天際。
落日餘暉灑落在溫成桉素來冷淡的眉眼, 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在霞光中被染上橙紅的色調。
她與他的氣息交纏氤氳在咫尺之遙。
太近了。
耳畔撲通撲通響起的,已辨不清是自己的心跳, 還是對方。
付肆眼底的眸光晦暗不明, 像是浸滿了天邊夜色, 深邃看不見底。
宛若在釋放某種信號,他抬手撫上了溫成桉後頸。
鮮有人造訪過的區域在當下高度緊張的環境裏敏感非常, 溫成桉下意識後撤了半步,隨後頓住了腳步, 抬眸對上了付肆那雙, 欲色溢出眼眶的桃花眸。
她闔起雙目。
沉默和不抗拒是最好的回答。
男人襯衫袖口不知什麽時候滑落, **的半截手臂上根根分明的青筋在白皙的膚色襯托下愈發顯眼,他收緊了臂彎的力度, 修長的指節把玩溫成桉披散開的黑順長發,落在後頸的手輕輕按壓。
空氣中的曖昧因子在滋長。
第一吻付於眉骨。
夕照為男人額前的碎發鍍上金邊, 眼底的無限深情也被映了個真切, 他虔誠的姿態像是在擁吻神明,淺淺地自溫成桉的眉骨落吻緩緩向下遊移。
眉骨下是眼睫,眼睫下是鼻梁, 鼻梁下是……
付肆是執拗的畫師,專注細致地要用微翹的唇瓣描摹溫成桉的眉目,連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願放過。溫成桉仿佛能感受到付肆脈搏的躍動,伴隨炙熱的吐息一下一下準確叩擊她胸腔裏的某個器官。
心跳速率持續上升, 亟待奔湧。
細細密密的吻溫柔又煎熬,她沒忍住急促的呼吸和顫動的睫毛。呼吸可聞的距離, 付肆自然察覺到對方的異樣和緊張。
低沉的輕笑聲響起, 付肆揉了揉她後頸那一處的軟肉, 開口的音色夾雜著讓人浮想聯翩的嘶啞。
“別緊張。”
心事藏不住,溫成桉生怕付肆誤會,下意識睜開雙眸,啟唇欲辯駁。
“我沒……”
剩下的言語湮滅在唇齒間,覆上來的唇瓣將人還未出口的囈語吞吃入腹。她隻覺眼前一切都虛化成模糊的光影,唯餘眼前人挺立的鼻尖和半斂的眸清晰。
他吻的力道很輕,青澀又小心翼翼,輕輕舔吮小姑娘飽滿的唇珠,仔細的神情像是在品嚐人間至味,隨後舌尖撬開齒關長驅而入,攪動著口腔溢出破碎纏綿的水聲。
溫成桉一時有些受不住對方陡然猛攻的親吻,她依著電視裏別人親吻的模樣,仰了仰脖頸盡力放鬆姿態配合,然而她尚且未學會在這樣的場合之下遊刃有餘的應對,眼底被逼出些許生理性的淚水,像是氤氳了一層水霧,眼尾泛了點紅。
付肆體貼輕撫著她的脊椎,輕柔的力道帶的她後脊背一陣酥麻,險些站不住身子要從對方臂彎裏滑倒,雙手不自覺拽上了對方的衣領,借力穩住自己的身形。
然而這樣的舉動無疑更加刺激的付肆親吻的力度。
“張嘴。”
啞沉的話語穿插在粗重的喘息聲中,仿佛身後原本平靜無波的滄海陡生巨浪,翻湧著撕碎珊瑚浮躁遊魚,而她成了浪潮裏孤身難保的一葉小舟,除了緊緊抓著手中的槳,再無別的選擇。
交織的唇舌漸漸分開,呼吸被攫取的胸腔一朝得以解脫,溫成桉幾乎是本能反應著大口大口吸入清新的空氣,眸中模糊的場景緩慢恢複清明,她看見付肆齊整的衣領被她折騰得淩亂而皺折斑駁。
付肆眼底的欲色消退,看著小姑娘紅豔欲滴的唇,以及緋色遍布的臉頰,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做得實在有些過火。
朝思暮想的愛人就在懷中,誰能忍住坐懷不亂、淺嚐輒止。
他狼狽移開視線,默念記憶裏零碎的《道德經》篇章壓下心間尚未熄滅的火種,免得忍不住自己的禽獸舉動拉著小姑娘再親一遭。
麵麵相覷的寂靜。
“我……”付肆清咳了幾聲,發現怎麽也藏不住微啞的嗓音,索性放棄,“抱歉,我沒忍住。”
小姑娘是真被自己親得狠了,眼睫眨動了好幾番,才遲鈍反應過來。
“沒,沒事,男朋友的話……做什麽都可以的。”
溫成桉說後半句話頗感羞恥,音量不自覺被壓到了最低,不仔細聽就像是蚊子叮嚀。
但付肆還是準確無誤、一個字一個字聽清了。
剛要熄滅的小火苗又有複燃的趨勢,他無奈揉了揉溫成桉剛剛被自己不在意弄亂的發頂。
“對我有點防範心,別太相信我的控製力。”
話語裏的暗示意味明晃晃,付肆上揚的嘴角有些許破皮,大概是她太緊張不小心咬到的,在逆光環境下滲出的血珠更加顯眼。
溫成桉眸光真摯,一點一點理正付肆歪垮的領子,順帶用指腹拭去他嘴角的那點殷紅。
遠處吹來海風陣陣,連同她輕快的言語。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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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肆擔心溫成桉的傷口會被漲潮的海水濺濕,因而隻敢牽著她在離海很遠的地方漫步。
這邊大多是年紀較小的孩子在沙灘上堆房子、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打發時間,偶爾會撿到一兩個不算美觀的貝殼。
海岸邊有攤販支著小車賣海螺殼,付肆察覺到溫成桉視線望向攤販的眼神有些亮光,神情自若帶她去小車上買了一個海螺殼。
海螺殼放在耳邊,可以聽見大海的聲音。
這種話都是拿來糊弄第一次來海邊玩的外地遊客,今天是工作日,應城的海隻有零散幾個外地人在遊覽,那小販一天也沒賣出去幾個海螺殼,看到有生意上門,熱心挑了好幾個紋理好看的海螺殼招呼著。
溫成桉挑了一個放在耳邊,果然有嗡鳴聲響,像是海浪翻騰,又好似夾雜海風嗚咽。
“哇,真的有聲音誒!”她驚喜地看向付肆。
物理知識還沒忘幹淨的付肆自然是知道海螺殼裏傳出聲音的原理,但依舊很配合接過,做出耐心聆聽的模樣。
“爸爸去世後,媽媽經常對著一個海螺殼發呆。”
溫成桉把玩著手裏的海螺殼,眉目間盡是溫柔。
“媽媽可寶貝她那個海螺殼了,連碰都不準我碰一下。”
溫成桉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帶著些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嬌嗔,是麵對親近的人自然流露出的撒嬌。
“現在你也有了。”
付肆指尖劃了劃溫成桉手心,淺笑。
“其實也沒什麽好聽的。”剛剛還雀躍的小姑娘像是想起什麽,輕歎了一口氣,神色隱隱有些落寞。
“媽媽說這是可以和天上人連接的電話,她要和爸爸講我有沒有長高,如果被我碰到的話,電話線會斷掉,她就再也聯係不上爸爸了。”
“當時我還小,後來才知道,這是爸爸第一次約會時送她的禮物,每每聽見海螺殼裏的聲音時,就好像爸爸又回到她身邊一樣。”
付肆沒聽說過有關溫成桉的過去,劉博反複打聽也隻知道,她大學的時候因為奶奶生病缺錢,才迫不得已接了第一部網劇,踏進了娛樂圈。此時聽她講起有關於她父母的故事,將她攬入懷裏安撫。
其實比起付肆跌宕起伏的生活,溫成桉覺得她這一路都還是挺幸福的。
隻是陪伴的時間太短,但彼此之間是真心相愛。
在應城出生、長大、終日與海相伴的母親遇上了從江北市考來應城大學的父親,於是二人開啟了一段浪漫的佳話。
像是童話裏的小美人魚為了王子放棄魚尾和海洋走上陸地,母親也為了父親離開了生活半輩子的海邊,來到了江北市這樣一個繁華的大都市。
可惜父親在工廠實驗時,不幸遇難。
母親的身體此後便每況愈下。
“她生前會時常和我念叨,應城的海、應城的天、應城的風,父親出事後也一直在後悔。”
“如果當時勸勸他,讓他留在應城,做一個普通的辦公室小職員,是不是命運會被改寫。”
“可是她後悔也來不及了。”
溫成桉眼底的笑意無端有些悲傷,雖說語氣是一副像閑嘮家常般隨意,但話語銜接時的澀然,還是暴露了她難過的情緒。
這種難過的情緒源於對親人的真切思念,是付肆從未有過的情緒。
他笨拙開口,試圖安慰女孩。
“也許,他們正長居另一個世界的海邊,過著這樣普通的生活。”
溫成桉眨了眨眼睫,緩了緩莫名上湧的思念,輕聲。
“我去找過你,阿肆。”
“嗯?”
溫成桉的聲音太輕,被呼嘯的海風壓過,隻餘模糊的隻言片語。
“你離開學校之後,我去過你校內通訊錄留的地址找過你,連著在你班級門口轉悠了三個多月,高考結束那一天裝成考完試的高三生混進了學校,但都沒有找到你。”
不知怎的,明明溫成桉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平平,半點起伏都沒有,眉眼平靜得就隻是單純在敘述一件事實而已。但付肆卻覺得心房內的氧氣被人抽空,揪心般的疼。
“當時我就想啊,沒早一點去認識你,應該會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吧。”
溫成桉悠悠歎了一口氣,抬眸看向遠處泛著潔白泡沫的浪花,低聲感慨道。
付肆再也忍不住,將身側的小姑娘摟進了懷裏,力度大的仿佛要將人揉進骨血裏一樣糾纏不休。
他低垂著腦袋親吻溫成桉耳廓的發絲,聲音沉悶,語調顫抖。
“早知道……”
“我就該老老實實讀完高三。”
“然後等你在我畢業那一天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