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來一遍。”他收回視線,又抿了口水,旋上瓶蓋。

因為有了他的示範,隨安然這一次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寂靜無聲裏,隻有微弱的電流聲靜靜流淌。

溫景梵清了清嗓子,低聲詢問她:“準備好了嗎?”

隨安然點點頭,調整了一下耳麥的位置:“準備好了。”

他已經不需要看本子了,就這麽慵懶地坐在高腳凳上,微微側目,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開口時,聲音低低的,比之剛才要更溫柔一些。

隨安然集中注意力念台詞,念完轉頭看他時,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溫潤如同春日時山間的清風,輕微聲息。

“聽夏。”念完全部的台詞後,他突然又加上了劇中女主角的名字。

隨安然愣了一下,眼神疑『惑』……這是哪一出啊?

他卻並未直接解『惑』,隻垂了眸子,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說道:“我從沒有停止過對你的喜歡。”

許是他這句話說出口時,是看著她的,那雙眸子裏雖然平靜,卻光彩熠熠。許是他這句話太過溫柔,透過耳麥傳來,就如鼓點,一下下敲擊在心口。又許是,她幻想已久,聽到他的這句話時,才恍然有種被他一直念著,喜歡著,在意著的錯覺。

溫景梵念完這句話後,又輕咳了幾聲,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礦泉水抿了兩口。再去看隨安然的時候,她已經專心致誌地看本子了。

“你剛才說的那句台詞,在哪一頁?”

溫景梵目光一閃,“唔”了一聲,回答的很含糊:“忘記在哪一頁了。”

果然是台詞……

隨安然輕歎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胸口——心跳還是有些快。

溫景梵今天似乎是配音的興致不錯,和她對不同的台詞對了整整一個小時,這才和她從隔音房間裏出來。

陸熠方還有些意猶未盡:“要不你再待一個小時?”

溫景梵麵無表情地轉頭看他:“不願意。”

陸熠方:“……”

一旁聽見兩個人這段簡短交流的隨安然抿唇笑了起來。

時間還早,溫景梵並未急著離開,和她一起坐在控製台邊聽專業的配音演員配音。

這麽安靜了一會,陸熠方關了麥,隨意地和溫景梵聊了起來。兩個人聊得都是工作上的事情,隨安然並聽不懂,索『性』認真聽配音演員的專業配音。

“梵希呢?好點了沒有?”

溫景梵翻著本子,頭也沒抬地揶揄:“等你想起它來,都不知道它那時候成什麽樣子了。”

陸熠方撓頭:“我是男人嘛,難免粗心。梵希沒事就好了,你自己照顧的?”

“不是我。”他手上的動作一頓,似笑非笑:“梵希還在安然那裏,如果你很想梵希早上叫你起床的話,我可以等會就送貨上門。”

陸熠方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梵希在……她那?你那貓你不是寶貝的要死,怎麽隨便就給別人了?”

“她不是別人。”他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補充道:“而且梵希很喜歡她。”

“所以你因為梵希喜歡她,就對她……不一樣了嗎?”陸熠方有些驚恐,溫景梵這二十幾年來就沒開竅過,別為了一隻貓的喜歡,就隨便把自己搭上了啊。

他抿了口水,轉頭看了眼按著耳機專心致誌,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隨安然,這才緩緩地說道:“應該是我對她不一樣,梵希才喜歡她。”

陸熠方價值千金的腦子卡了一下,這才慢悠悠地恢複運轉:“你……”

溫景梵“嗯”了一聲,隨手把手裏的本子往他懷裏一丟:“所以以後不要隨便調侃她,她會害羞。”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開始,她就被這麽嚇跑了可怎麽辦?

陸熠方頓時石化……

這萬年光棍,終於開竅了啊……

因為還沒有看過劇本,加之溫景梵不怎麽樂意大好的星期六要折在錄音室裏,中午和工作人員一起吃過飯之後,便先行離開。

剛駛出沒多遠,在路口遇上了紅燈。

溫景梵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在窗口,手指抵在唇邊,那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眸光深幽,若有所思。

隨安然見他在想事情,也不出聲打擾。透過窗口往外看去,陽光撲灑間,路邊商店的招牌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光。

不遠處的高樓前LED的電子顯示屏正在播放廣告,聲音在嘈雜的街道上並不甚清晰,但吸引隨安然注意的,卻是上麵播放的內容。

是溫景梵“SY投資公司”的廣告。

溫景梵大概也看見了,笑了一下,踩下油門跟著前麵的車輛左轉離開路口:“怎麽樣?我自己設計的廣告方案。”

隨安然想了想,擠出六個字的評價來:“很精英很專業……”

如果他這位負責人再出個鏡,『露』個聲音……估計業績是成倍的上翻了……

溫景梵沉默了一會,轉移話題:“還適應嗎?”

隨安然還沉浸在剛才那個大氣恢弘的廣告裏麵,順口回答:“肯定適應啊,畫麵聲效光影都很好,廣告創意也很棒。”

溫景梵扶額低聲笑了出來,見她扭頭看過來,才解釋:“我問的是配音。”

隨安然囧了一下,才說:“還好的。以前聽著你聲音的時候就一直想看看你配音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現在如願以償了。”

溫景梵沉『吟』片刻,一雙眸子越發的深幽起來:“除了這個呢……”

“除了這個……”隨安然努力想了想,“除了這個還是覺得……你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啊,尤其是念台詞的時候,很誘『惑』。”

讓她每每聽著都會覺得心『潮』澎湃,那低音像是能引起人的共鳴,醇厚磁『性』。更不用說他帶上了幾分感情之後,簡直謀殺耳朵。

溫景梵很自然地就問她:“那誘『惑』到你了沒有?”

隨安然一愣,察覺到他的目光也落了過來,雖然眼神是無形的……可是不妨礙它的存在感。

隨安然臉皮薄,隻覺得那目光有如實質,落在她的臉上,微微發燙。

“有的啊……”她輕聲的回答。

處於“嬌羞”模式的隨安然回答完後,久久沒有得到溫景梵的回答,甚至於連他的笑聲都沒聽見,這才轉頭看過去。

可溫景梵其實是在笑的,揚著唇,笑得很是肆意,那雙眼睛漆黑得發亮,眼底似有流光,光華百轉。

他說:“我好像找到和你相處的捷徑了。”

溫景梵對隨安然最早的記憶是停留在他那日上山,大師帶他去客堂。鬱鬱蔥蔥的山林,鳥聲蟲鳴,是城市這種鋼鐵森林未有的生機自然。

老爺子是L市的人,後來娶妻生子,溫家幾個孩子都分家了,他便帶著『奶』『奶』來了A市。爾後,卻時常抽空來這梵音寺一趟。

溫景梵從小和老爺子親近,每次來梵音寺的時候都會一起來。那一年『奶』『奶』身體不好,他便獨自一個人過來求道平安符,瞬間帶走開光的小葉紫檀手珠。

然後就遇見了她。

安安靜靜地伏桌抄寫佛經,一雙眸子清透得像是山澗清泉,那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似乎是能進你的心裏去。

可印象最深刻的卻不是這一次的初相見。

她就住在他房間的對麵,很多天都沒見她說過話,那時候他以為她的安靜是因為身體的殘缺——比如,她不會說話。

可那日,看見她驚慌失措地打開門,看見正站在過道上的他時,咬著唇軟語,卻冷聲道:“麻煩你讓一下。”

他才知道,她不過是不愛說話而已,並非是啞巴。

她大概是遭遇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眼底的淚光清晰地要把她眼睛裏的清透都遮掩起來。他下意識側身讓開通行的路,就見她飛快地跑了出去,經過身邊時,還隱約聽見她壓抑的在哭。

他回屋坐了片刻,卻靜不下心來。

開了窗看見外麵烏雲滾滾翻湧而來,拿了傘就出門了。走著走著便走到了佛寺的後院,大師見到他,把供在佛堂上的紫檀珠交給他。

他道過謝,從後院往前麵走時,邁過高高的門檻,站在巨大佛像後的拐角處時,就看見了跪在佛像前的她。

正殿裏空無一人,佛像前卻供著幾縷香火,淡淡的煙霧,淡淡的香氣。

他站在那裏,透過垂下來的經幡看著她,卻怎麽也邁不動一步。

外麵的天空已經徹底沉了下來,隻那熹微的一縷金光從烏雲的空隙裏透出來,愈發顯得大雨來臨前,這一片天地是如何壓抑。

漂泊大雨而下,她卻似恍若未聞,眼睛裏還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然後……溫景梵就聽見了她的哭聲,借著那大雨的聲音,毫不掩飾地哭著。

“你不是佛嗎!不是普度眾生的佛嗎?那我求你……是不是可以達成我的心願?”

他側目看去,她一雙眼因為含著淚,波光粼粼,臉上淚痕清晰。唇『色』有些發白,手指緊握著垂在身側,已傷心到了極致。

“如果你達成了,我每年都會來供奉香火。”

她哭著哭著便泣不成聲,混著外麵的雨聲,隻覺得入耳淒涼悲傷。

他立在那裏,過堂風吹來,帶著濕漉的雨氣,有些涼,他卻似毫無所覺。

隨安然閉了眼,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在心底默念了她的願望。再睜開眼時,彎腰磕下了頭,一連磕了十個,再直起身的時候額頭有些發紅。

溫景梵抿了抿唇,放下傘。拿起一旁的木魚,輕輕地敲起來,另一隻手,拈著他的紫檀佛珠,一粒粒,輕點而過。

驀然聽到木魚的聲音,她似乎是怔了一下,但身形卻依然未動,就這麽雙手合十地跪著。

好像是把所有她力所不能及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裏。

念珠,原本是佛教徒誦經計數左手而握的珠子。後千年傳承,念珠便由起先的參禪悟道演變成了終生大智慧的象征,變成了如今寄托了人的念想,帶上了佛意。

不知道佛珠轉了多少圈,外麵的雨聲終於漸漸變小,漸漸淅淅瀝瀝。山間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綠意,綠得蔥鬱。

她不知道跪了多久了,他停下動作,等僵硬的身體重新運轉起來,這才拿著傘從佛像後出來。

聽見腳步聲,她睜開眼來,眼睛因為哭過還有些紅,卻清澈得如同此刻的天空。

他抬手戴回佛珠,這麽看了她一會才問:“要不要回去?”

她點點頭,卻不起身。

溫景梵直到她是跪麻了起不來,但她不出聲,他就當做不知道:“我還沒仔細看過這裏的佛像,外麵還下著雨,我有帶傘,等我看好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她仍沒有說話,抿了抿幹燥得有些起皮的唇,點了一下頭。

他那時候還想,小姑娘,真是一點都不識好人心,固執得讓人無奈。

他轉身去看佛像,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她微弱得像貓一樣輕柔的聲音:“小哥哥,謝謝你。”

小哥哥。

他彎唇一笑,大步邁開。

雨聲,古寺,佛像,經幡,木魚聲。江南水鄉的溫柔,山間古寺的寧靜,真是『揉』碎了所有靜好的時光,安然入世,溫柔了時間。

她絕望傷心的那日,跪在佛前。他立在佛像之後,透過經幡而望。這件事,大抵隻有他和那日的佛像知道。

可陪了她這麽一下午,卻是他記憶裏為數不多的最清晰的,每每想起都會覺得心尖溫暖的事。

而這些他一個人的記憶,不用告訴她,一個人妥帖收藏就好。

晉/江/原/創/獨/家/首/發

謝絕轉載

作者有話要說:唔,寫到回憶就停不下來……本來今天想寫個三千字少更點就收工的……結果反而是最佳狀態……

記得上次溫先生問安然,有沒有回去過梵音寺麽?原因在這裏了,因為她求得願沒有達到,再也沒有回去過。但這個反而成了溫先生後來的耿耿於懷,23333333後麵會寫到的~伏筆埋成這樣,我居然沒忘記……也是蠻拚的。

不過……我跪在佛前,你在佛像之後,敲著木魚替我祈禱,拈著念珠為我加持什麽的……萌萌噠!

這個文,真的是『揉』了我全部的溫柔了……費時費心力QAQ。

至於兩隻什麽時候在一起,很快了,這些交代清楚,然後等我把兩隻的感情線拎得再明白點,就可以啦~

謝謝妹紙們不辭辛苦用網頁訂閱~感激ING~

我今天去拔牙了,下午本來想碼字的,但是疼得不行,後來去睡覺了……結果牙疼的睡不著TAT。

晚上趕緊爬上來碼字,雖然遲了,但知道原因一定不怪我噠,對不對!

霸王名單明天再一起整理,我收拾收拾滾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