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晝走夜歇,在三天後的清晨,來到了定南山腳下。

山巔高聳入雲,覆著白雪,籠罩在清晨霧蒙蒙的水氣中。一道窄窄的階梯山道蜿蜒而上,漸漸消失在霧氣中。

傳說中的定南書院,就建在半山腰上平坦之處。

羅維付清銀錢,遣了車夫,背上包裹和桃木劍,孤身一人,拾級而上。

冬日的山間萬籟俱寂,鳥獸不生,隻有羅維平穩的腳步聲,“嗒,嗒”的回響在山林深處。

山上比山下還要冷,幸而羅維修習月力,元氣充沛,抵受得住。但他心中早已將書院上下眾人暗罵了一百八十次。

“這群狐狸,自己一定有上山捷徑,卻讓別人徒步攀登,呸。”

但他同時也隱隱感到,這座山中的星力,的確是比山下濃鬱許多,各類星力圍繞在周身,仿佛心念一動就能吸收入體。而這些紛雜的星力中,居然也包括自己修煉的月力。

看來這座山的確是寶地,難怪定南書院要選址在這裏了。

羅維感受著那濃厚的月力,心裏就像貓爪子在撓,癢癢得不行,隻想趕緊找個地方坐下好好修煉一番,進境定然比在山下快許多。而他卻又急著趕到書院,不想多耽擱時間,當下兩種想法在他心中天人交戰,十分糾結。

糾結歸糾結,羅維腳下並沒有放慢步子,但同時也不死心地調動起大部分精神,持續感受著圍繞周身的星月之力。

漸漸的,他感覺到了這山道的不同尋常。

這山道的階梯排列,乍看之下雜亂無章,階梯之中夾雜著一段一段的平路,有時五級階梯後緊接著很長一段平路,有時連續幾十級階梯後接著一小段平路。但羅維一步步的向上攀登著,竟然發現這階梯的排列似乎暗合某種法則。

隨著不斷的攀登,他的呼吸節奏從甫一上山時的雜亂無章,逐漸開始有規律起來。隨著階梯和平路的不斷變換,呼吸也在急促和平緩間,以一定的節奏來回徘徊,張弛有度。

同時,周圍濃厚的星力中,一絲月力被分離出來,源源不斷地滲入羅維體內,匯集到丹田。羅維感受到體內月力又充沛了少許,雖然不如星力輪轉收益明顯,但卻比一般冥想還要快許多,不由大喜。

他明白這階梯中應該暗含一種特殊的吐納呼吸法,也許還是各係星力通用,不禁佩服這設計者的智慧。

人人皆道,修煉應沉下心來,打坐輪轉、冥想,方有效果,能想到一邊趕路一邊修煉的,恐怕世間沒有幾人。何況這需要集中精神在感知星力上,對常人來說,徒步上山已經十分疲累,又有誰會多花那份精力?

更何況,就算知道了這階梯中的關竅,一般人也寧願選擇舒舒服服的坐在家中冥想,而不是在山中跋涉吧。能甘之如飴的,也隻有對力量十分渴望,唯恐時間不夠用的羅維。

此時,他健步如飛地走在山道上,感受到月力一絲絲的增強,絲毫不覺得疲累。餓了就在山道上坐下啃兩口幹糧,渴了就掬一捧白雪,用月力化開後喝下。

山中霧氣彌漫,不見陽光。不知走了多久,天漸漸地黑下來了,眼前沒有定南書院的影子。

羅維倒不驚訝,他早料到定南書院不是那麽好去的,否則,還不被想入

學的少年們踏破了門檻。但眼下他得找個地方睡覺,這是最迫切的問題。

羅維加快腳步,趕了一陣路,一個戴著鬥笠的挑夫出現在視線裏,也在一步步的登著山。追近了一看,竹扁擔上挑著兩擔石料。

“借問一下,前麵有亭子嗎?”羅維朗聲招呼。

挑夫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

“那您去哪裏?晚上怎麽歇?”羅維好奇問道。

“不歇。”挑夫把扁擔往上顛了顛,似乎不想多說話,加快步子,甩開了羅維。

羅維頓時無話,不歇你難道走一個通宵?明擺著敷衍對答。

於是他也把背上包袱顛了顛,腳下不停,緊緊跟著那挑夫。反正上山隻有一條路,他倒要跟上看看,深更半夜的能去哪歇腳。

月色初上,銀白色月光被濃霧包裹著,在山間的白雪中投著淡淡的白光。羅維看見自己身上又亮起了微弱的月力罩,連忙閃到樹後鬼鬼祟祟地跟著,怕那挑夫看見,把自己當成什麽怪力亂神。

幸好挑夫並未回頭,月力罩被吸收後,羅維又追上了挑夫,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

那挑夫也不知是急著趕路,還是要甩開羅維,隻管悶著頭一個勁地往上走,直走到月上中天,羅維連連打起了哈欠,眼神困頓,差點腳步一歪從山道上滾下去,嚇得頓時清醒不少。

羅維在後邊這麽一折騰,挑夫又把他甩得遠了。羅維一陣憋氣,不信自己連個挑夫都跟不住,當下強打精神,小跑著趕上。

又過了一會,羅維垂下了眼皮,腳下又一個踉蹌,清醒過來,又是一陣追趕。

羅維自己也沒想到,他為了跟一挑夫鬥氣,走了整整一夜的山路。

直到天光破曉,羅維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實在堅持不住,睜著迷蒙的眼,看見前方是一小段平路,就咕咚一聲倒了下去,眼前一黑,立刻陷入甜沉夢鄉。

再怎麽說,他這具身體,也不過是不到十三歲的少年,這般透支體力,著實承受不了。

聽見背後咕咚倒地聲,前麵那挑夫身體倏然一軟,將擔子一下卸在地上,摘下了鬥笠。胡子拉碴的麵孔上帶著深深的倦意,黑眼圈和紅血絲一齊掛在眼部,顯得十分憔悴。

“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早知道就不招惹這個小鬼。”挑夫搖頭,哈欠連天,“他再不倒下,我就該倒下了。”

一開始懶得理這小鬼,沒想到被追了一夜,被他趕上又太沒麵子,隻好強撐,差點累死。

挑夫扛起擔子,走到路邊,竟然將手一甩,把擔子連同石料一起扔在密林中,兩手空空,一搖三晃地上山去了。

羅維自然沒看到。他正躺在冰涼的石地上,做著像電影片段一般淩亂不成章法的夢。恍惚是在宿舍的硬板**,和舍友談天說地,呼朋喚友要去網吧打dota。鏡頭一轉,又成了風沙飛揚的天都城郊外,視線中遠去的板車和農家夫婦,懷裏紙條上的銀色獅爪標記,羅仲熱淚縱橫的臉,畫像上和自己神似的母親……

鏡頭搖晃,她像從畫裏走出來了,音容笑貌赫然在目,永遠風風火火不知疲倦,掄著掃帚把自己攆得滿地跑。背景總是深黑色的星空,那個地方沒有白天。

羅維眼皮動

了動,睜開眼睛,左眼掠過一絲異樣的光彩,隻是他自己並沒有發現。

夢裏的母親讓他心中湧起一股熱流,也許那是這具身體殘留的唯一記憶。

沒有白天的地方?以他對這個大陸的了解,這完全是無稽之談,但也許那就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那個風風火火的女子,究竟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毫不猶豫地送走兒子,從此再也不去看一眼?羅維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但他不願意沿著這個可能性繼續想下去。

她不會死。

羅維檢查了包裹和桃木劍,在背上背好,繼續沿著山道向上走,將夢境拋諸腦後。

穿越半年,他不再時常想到前世,那個有電腦、手機、網絡的世界離他遠去了,現在他擁有的一切,都在自己背上。

用山道中隱含的吐納法,一邊趕路一邊修煉著,下午,羅維終於來到半山腰。

這是一塊遼闊的平坦空地,霧氣在這裏散去,顯現出冬日暖陽鮮紅的輪廓。俯瞰下去是雲霧繚繞的高山,空氣裏帶著山中特有的清新,濃厚的星力在天地中隱隱流轉,確是讓人流連忘返的寶地。

遠處一道青瓦高牆格外醒目,虛掩的木門上隨意掛著一把歪歪斜斜的鎖,透出裏麵的一線微光。

這大門論氣派程度,比羅維前世見過的一些三流大學還要差很多,甚至連“定南書院”幾個字都懶得掛匾寫上,但卻從頭到腳的透著一股既低調又高貴冷豔的氣息。

羅維絲毫不懷疑,在書院的光環籠罩下,即使這大門是用茅草搭的,也照樣能搭出後現代仿生態藝術感。

靠著山的地方,一溜兒小地攤一字排開,有的賣上下山用的竹拐杖,有的賣“定南書院紀念版香囊”。羅維拿起來看了看,裏麵塞著從一邊樹林子裏撿來的枯葉枯草,小販特別聲明如果不是冬天來的話,它們就不會是枯的。更多的是賣饅頭包子燒賣等各種食物。

看到這一幕,羅維絲毫不感到驚訝。有需求就有市場,這需求來源於定南書院大門前黑壓壓站著的一大群人。

看到這群人,羅維才明白,感覺自己天賦異稟足以征服所有的書院教習讓他們破例在非招生時間把自己收入書院當院生的人,原來不止是他羅維,還有另外二百……不,二百五……二百七十八個。

羅維快速數了一遍人數後,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二百多人不全是少年少女,還有若幹彪形大漢、猥瑣男子、中年婦人、白胡子老頭……等人摻雜其中。

人家明碼要求十二至十四歲,您來湊什麽熱鬧?懷揣著這一疑問,羅維走訪了人群外圍的一個大胡子。

“我感覺我也是一塊可造之材。”大胡子直勾勾地盯著大門,嗡嗡地說道,震得羅維耳膜發疼。

羅維信服地點點頭,這大胡子實力不差,隻從說話聲音就能聽出中氣深厚,應該也是多年修星不輟。

羅維指了指那搖搖欲墜的門鎖:“你們怎麽不進去?”

大胡子驚訝地盯著羅維,神情不亞於見鬼。

“進去?”大胡子沙啞著嗓門說,“你不怕惹怒了裏麵的教習,他們彈彈手指就能把你轟成碎片。”

羅維大惑不解:“那你們站在這幹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