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說:“你果然是偷跑出來的。”

“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襄音問。

“這種事情稍微想想就明白吧。”羅維聳了聳肩膀。

襄音閃了閃綠眼睛:“以前我也跑過,但他每次都會把我抓回去,這次……竟然沒有。”

“以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理解,他是想放了你。”羅維說道。

襄音聞言,綠眼睛裏神情變了,但羅維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麽樣的變化。

她整個人,方才還算是非常清醒的,但在這一刻,她周身的氣息卻好像忽地茫然起來,仿佛迷路的小獸。

羅維不願意看見她這樣。他移開了眼神,心中天人交戰,她現在已經這樣了,不如索性讓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明明白白做個決斷?

“你想解開這一切嗎?”他終於問道。

襄音沒有明白:“什麽意思?”

“你別問,總之我可以幫你就是了。”羅維說道,不過實則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確定水木鏡心術一定能解開她的記憶禁製。

“但是,這是不可逆轉的,你可能會永遠無法重新回到現在的心境,也有可能會責怪我為什麽要幫你。你自己決定。”

襄音大惑不解地眨了眨綠色的眼睛,羅維的話讓她完全摸不到頭腦。但無論怎麽問,羅維都不肯多吐露一個字,隻說:“你好好想想。”

襄音偏了偏頭,真的思考起來。但她完全摸不到頭緒,想了一會兒也就放棄了,說道:“別忘了,說好的你拿一個故事和我交換。”

“嗯。”羅維笑了笑,“但不是我的故事,失望嗎?”

“當然失望了。”襄音用手繞著棕色的卷發,情緒好了一些:“你騙人。”

“不聽算了。”羅維說。

襄音像椅子上有彈簧一樣跳了起來:“聽!”

羅維把自己和林少艾的故事用第三人稱給她講述了一遍:“有次偶然間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他和我講的。”

襄音托著腮幫子聽。她方才喝的有些急,酒意上湧,眼神有些渙散和困倦,但總算還保持著清醒,慢慢聽得出神了。

羅維看出襄音有好幾次想打斷自己,發表些評論,但他也是說到率性處,滔滔不絕,壓根不給她機會。襄音聽得入迷,火急火燎,幾乎要上躥下跳起來,情緒十分激動。

說到最後,羅維突然想了起來,最後的情節是自己和襄音一起去聽香水榭,襄音是參與過這件事的,該怎麽說才能讓她不知道這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

他停了好一會沒想出來,索性豁出去了。反正最初的目的也隻是不想暴露自己會易容的事,但現在一想,暴露不暴露又有什麽關係?反正她是昌若,她不會害自己的。

“最後,他和一個綠眼睛的小姑娘一起去救她,結果被告知她已經走了。”羅維說著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襄音睜大了眼睛,半晌才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嘀咕一句:“你還是騙人,這不就是你嗎?”

“是我又怎麽樣?”羅維笑嘻嘻的

,壓下心中的苦澀。

“沒想到你的故事這麽好聽,和戲台上唱的本子似的。”襄音說,雙眼濕潤,“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這算是讚揚嗎?”羅維後腦冒汗。

襄音說:“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失落?”

羅維說:“那還用說。”

襄音說:“那你為什麽不想想,她有可能是被別人帶走了,其實心裏並不是想走的呢?”

羅維怔住了:“有可能嗎?但地上那劍痕,說明她已經恢複記憶了……”

襄音把一隻手指豎在麵前搖來搖去,說道:“你要再給她多一點信任才行啊,恢複記憶不一定就要離開。她為什麽會突然恢複記憶呢?說不定是見到了什麽舊相識。你也說了,她現在被雁國全境通緝,你怎麽知道不是她認識的人來抓她了?”

羅維聽得一愣一愣:“照你這麽說……她不僅不是自己走的,反而現在還可能有危險?”

“隻是猜測。”襄音說,“畢竟我是局外人,很多事情不清楚,隻能妄自揣測而已。”

“也許你揣測的是對的。”羅維慢慢地說。

“是吧?”襄音高興起來,“你應該去看看她有沒有危險。”

羅維說:“讓我仔細想想。”

他低下頭陷入思考,仿佛石雕般一動不動。

說起來,畢竟也有了那麽長一段的回憶了,現在自己和林少艾之間的牽絆,絕不是簡單一句情人能說得清楚的。她就算要走,難道真的會這麽不近情理,連半句告別也沒有留下就走?這不像是自己所認識的她……也許襄音的推測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他卻又有些不確定,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也許她就真是這麽毅然決然。自己已經被她不告而別的舉動弄得大傷元氣,加之現在又無法恢複力量,去找她會是自取其辱嗎?會受到再一次的切膚之痛嗎?

但是,萬一她真的是有危險……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眼神從若有所失慢慢轉為堅定起來,混亂的大腦也逐漸像從前那樣一片清明。這些日子混混沌沌籠罩在心頭的陰翳,仿佛終於散去了一絲,放進了一線陽光來。

他說:“你說得對,我是該去看看。”

襄音眼裏帶上了一絲微微的笑意,很明亮。

羅維看著她:“但在那之前,你先告訴我考慮得怎麽樣了。”

襄音一窒:“我做不了決定。”

“你在害怕什麽?”羅維說。

襄音低聲說:“雖然不明白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我怕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回不到現在的心境了。你說我可能會責怪你,到底是因為什麽?”

羅維一時間無法作答。虛假的美好和真實的殘酷,如果說出來,人們往往都會選擇後者,因為沒有人想活在虛假裏。但是,如果一輩子都沒有發現這是虛假的話,那虛假是否就變成了真實呢?

他不能把這話說出來告訴襄音,因為她肯定也會選擇後者,也許這和本心無關。選擇真實,對她來說就真的好嗎?

襄音見羅維久久沒有作

答,皺起了眉頭,心中疑惑。

羅維實在做不了決定,就問她:“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逃出來嗎?”

襄音點了點頭:“會。”

“為什麽?”羅維追問。

襄音思索了一會:“想給自己一個答案,不想有任何猶豫和迷茫。”

羅維聽到這話不再猶豫,問出了那句話:“虛假的美好和真實的殘酷,你選擇哪個?”

“這和我……有關係嗎?”襄音翕了翕長長的睫毛。

“有。”羅維肯定地說。

“我想知道真實。”襄音說道。

“那我可以幫你。”羅維說。

襄音輕輕地笑了笑:“雖然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好吧,幫我找到真實。”

羅維籲了一口氣:“你坐好,放鬆心神。”

他一直很篤定,但在這一刻雙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帶著心中也是一陣一陣的緊張。那個單純如水的昌若究竟能不能重新回到這世界上,就隻看他的水木鏡心術能否成功了。

襄音坐在他麵前,看著他笑了笑,說:“我都不緊張,你緊張什麽?”

羅維說:“一會你就知道了。閉眼。”

襄音眼簾垂了下來,遮住那雙清澈的綠色瞳眸。

“真不想說我大哥是個廢物。”鍾玉不耐煩地用指關節敲著桌子,“星盟養的那群打手也好不到哪裏去。二十多人堵在那裏,居然會讓他跑了。”

澄心渾不在意地梳著頭發。她早已經放下了心中的執念,現在那人是死是活根本就與她沒什麽關係。

“不是說他身邊也養著一個打手嗎?”澄心說,“又高又壯,很是厲害。”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打手應該已經死了。”鍾玉從桌上的盤子裏拿起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很嫌惡地丟掉了,“不過,他本人卻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竟然完全找不到。”

“喔。”澄心說,“反正他總是要回來的。”

“嗯。”鍾玉心不在焉地說。

他突然轉了過來,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用陰鶩的眼神盯著澄心。

澄心被他看得一個激靈:“怎麽了?”

鍾玉也不說話,玩味地打量著她。澄心隻覺得自己在他的眼神之下被**裸地剝光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她強行抑製著緊張問道:“你該不會反悔吧?”

“反悔?”鍾玉挑起眉毛不解地問。

“你,”澄心咬住嘴唇,“那天晚上的事。”

“哦,你是說你做奸細的事。”鍾玉恍然大悟地點頭,“但我並沒向你承諾不把這件事說出去,何來反悔?”

澄心血液冰涼:“你,竟然戲弄我?”

“也不完全算是。”鍾玉糾正她,“至少我現在還沒說出去。”

澄心急速地喘著氣,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你要我怎麽樣?”她問道。

“隻要你向我展示你的價值,我可以考慮再多保守幾天秘密。”鍾玉淡淡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