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昭帝隨即磨墨動筆,狼毫懸在紙上要落未落。

羅維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幾敲,他突然說:“我來吧。”

慶昭帝瞥了他一眼,把紙筆交給了他。

羅維將狼毫蘸滿墨汁。慶昭帝作為一個年輕的少女,終究還是弱氣了些,她本人也不是那種強大到足以讓人忽視性別的人。也許假以時日她會成長為那樣的人,但在那之前,還是讓自己來和雁國皇帝進行男人之間的對話吧。

羅維眼前浮現出雁國皇帝的樣子,他那種漫不經心又愛玩的性格倒是很對羅維的性子,他想了想,提筆寫了這樣一封信。

“致雁國皇帝陛下:見信如麵。吾於數年之前曾有緣見過陛下一麵,並未得陛下注意,但陛下豐姿已令吾仰慕許久。”

“貴國皇後娘娘未歸家一事,吾與吾皇皆感震驚,並已著手命人前去尋找。”

“吾以項上人頭保證此事非慶國所為,還望陛下放心。”

“慶攝政王羅維,攜吾皇趙扶風致以最高的敬意。”

寫罷,慶昭帝拿起看了看,點頭說:“挑明了說也好。”

羅維將信封起,喚進小太監來,讓他拿了去。

“我們找不找?”摘星問道。

羅維想了想:“安排點人手找找吧。”

幾天之後,羅維寫的信件終於輾轉到了雁國皇帝手裏。他打開略略瀏覽了一遍,笑了一聲。

“怎麽?”金陵侯霧狐懶洋洋地坐在一邊的椅子上。

皇帝把信件遞給他,霧狐看了一遍,嘟囔道:“確實很像那小王爺的手筆。”

“怎麽樣的人?”皇帝頗感興趣地支起下巴,“他說數年之前見過朕,朕可一點印象也沒有。”

“唔。”霧狐想了想,“很精明,不好糊弄。慶國人好像都怕他,聽說他不久之前做主打死了小皇帝的親弟弟臨江王。”

“因為什麽?”

“奪權那點事兒唄。”霧狐嘟囔說,“除後患。”

“喔,如此說來他倒是張狂得很。”皇帝揚了揚眉,“連寫信也是‘攜吾皇’,慶國小皇帝居然也由著他胡來,看來是被他治住了。”

“我看未必。”霧狐說,“小皇帝看起來不是糊塗人,雖然是個女人,但說話行事,頗有幾分氣度。”

“哦?”皇帝似笑非笑,“朕怎麽記得有些人求親被拒了,莫非是因為這樣所以更在意了?”

“嘖。”霧狐說道,但卻意外地並沒有反駁。

“朕一直隻當雁國現在女人當權,處事風格應當以溫和為主,不料竟然會是這樣。”皇帝說道。

“那個穆左相也不容小覷。”霧狐抓了抓棕色的頭發。

皇帝思索著說:“那他這般回信,你怎麽看?”

“我也不知道。”霧狐望天說道,“難道你女人真不是被他們扣押了?”

皇帝有些不樂意了:“怎麽說話的?”

霧狐笑了笑:“這我真的很難說啊,反正她就是突然說

要去看風景,讓我們先走,她逗留幾天就回來。這一逗留就不見蹤影了。”

“哼。”皇帝皺了皺眉,但情緒尚算平靜,隻是雙眼裏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霧狐看見了,便嗤笑道:“磨磨唧唧,跟個女人似的。你要是懷疑他們扣了人,直接打過去便完了,還用理會那麽多作甚?”

皇帝沒好氣地說:“若是都跟你說的一樣那樣簡單,那朕這皇帝也就不那麽難當了。”

“既然你覺得難當,不如我來做。”霧狐皺了皺鼻子。

“在朕麵前渾說也則罷了,別讓旁人聽見了。”皇帝警告道。

霧狐把腿架在麵前的桌子上,胳膊枕著後腦勺,整個人張牙舞爪,像隻懶洋洋的狐狸:“你自己決定吧。不過,你不是早就想打了麽?”

“嗯。”皇帝若有所思地撚著胡須,“眼下正是個好機會,師出有名,並且他們也正值新舊交替,人心不穩的時候。”

“這麽說,你還得感謝你女人失蹤了。”霧狐道,又招致了皇帝一道怨恨的目光。

與此同時,在西極境內一個小城中,不起眼的小院子裏,君洛正對著一個流光溢彩的水晶球說話。

他情緒有些不好,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跟你說了一萬次?我一直把她帶在身邊,哪會有什麽問題?”

“可是……”水晶球裏的聲音頓了一下,“我們這裏分明就是感應到那股氣息。”

“妖皇當年死的時候,就隻留下了二魂一魄,全附在她身上,我用萬年焚魂寒鐵封印住,還能跑到哪裏去。別疑神疑鬼了。”君洛的情緒還是很不好。

“最好還是確認一下吧。”水晶球裏的聲音不安地說。

“地點給我。”君洛冷著臉。

水晶球上光芒流轉,逐漸形成了一副大陸地圖,一個紅色光點在雁國出雲城的位置閃爍。

君洛看了一眼:“那個地方,我都去過一萬遍了,除了一個愚蠢的皇帝之外,什麽也沒有。話說回來,那個地方你還不清楚?”

“去看看。”水晶球裏的聲音堅持說,君洛隻好答應了一聲。

水晶球裏的聲音頓了一下,像是在猶豫,最終說道:“最近你一直很暴躁。”

“我活了一千多年了,總會有偶爾暴躁的時候吧。”君洛神情有些不自然。

“但願是這樣。”那個聲音說,“而不是因為一些別的什麽事。”

“要你管?”君洛冷下臉。

“我是管不了,但我要提醒你,被情所困是最愚蠢的行為……”

“真是惡心。”君洛驀地爆發了,淡金色長發的發梢瞬間開始轉紅,遠處樹上一隻飛鳥悲鳴著落了下來,“別把那麽愚蠢的詞加在我頭上!”

“沒膽子承認?”水晶球裏的人卻一點也不懼怕他。

“你以為你是誰?看透人間疾苦的救世主麽?”君洛璀璨的琥珀眼瞳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光芒,“這些話,你大可留著自問。”

水晶球倏然沉默了

,隔了一會才說道:“算了,我也沒資格說你什麽,隻不過白嘮叨兩句罷了。”

君洛冷笑兩聲:“別以為裝成這樣就完事了。我告訴你,我君洛和你們是不一樣的,一千多年以來,從沒犯過像你們那樣愚蠢的錯誤,並且以後也不可能會犯。”

“那出雲城……”

“吵死了,我會去的!”

君洛雖然覺得去一趟出雲城實在是浪費時間,但竟然答應了,就算是走過場也必要去走一趟。於是當下他取出一顆傳送石,即刻動身了。

乍一在出雲城落腳,他立刻感到一股奇異而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似乎在與他本身的氣息隱隱相合,相互翻攪升騰,他淡金色長發的發梢又隱隱開始發紅。

君洛不禁一震,連忙收斂氣息,將妖變壓了下去。

難道這裏果真有問題?君洛皺眉,能讓自己感應到妖氣的,除了妖界來人之外,就隻有身上附著那妖皇的二魂一魄的襄音了,但自己早上明明還探查到襄音在慶國天都城。

而妖界……五個星域隻打開了三個,除了他君洛這頭道行高深的千年老鳳凰,還有一直被禁錮在雲山中沒能返回妖界的夏魂,以及八年前利用禁咒來到人間的羅維之外,是絕不可能有第四名妖族人來到人間的。

那麽這股氣息是怎麽回事?

君洛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莫非自己從一開始就判斷錯了,妖皇的二魂一魄,根本不在襄音身上!

不要慌張……君洛告誡自己,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不可能的。四年前找到襄音的時候,她身上妖皇魂魄的痕跡非常明顯,絕對不會弄錯。就算是用焚魂寒鐵所製的麵具封住了魂魄的煞氣,但她四年來仍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燒一次,便是鐵證。

至於什麽狂戰士之血,鬼扯,這是君洛自己傳出去嚇唬人的,就連襄音十歲時那群闖入她家的人,也是君洛安排的,隻是想讓她及早離開家人的庇護去學點東西。實際上,根本就沒有什麽上古狂戰士血脈之類的鬼東西。

那個綠眼睛的小女孩,可以說是君洛一手操縱、看顧著長大的,而君洛護著襄音長大,對她無微不至,滿足她一切要求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她靈魂中附著的妖皇魂魄足夠強大,最終吞噬她,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

至於襄音本人,君洛覺得自己毫不在意。盡管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但對於這頭已經活了一千多年的鳳凰來說,四年和四天的區別也不是很大。

君洛不是聖人,一千多年了,他經曆過很多女人。襄音對他而言,不是最美的那個,不是最體貼的那個,不是最聰明的那個,不是最有風情的那個。他覺得襄音的靈魂就算消失了,自己也記不了她多久,最多一年……也許幾年……嗯,最多十年吧。

君洛覺得自己心安理得,能得他君洛整整四年的陪伴和寵愛,這是一般女人求都求不來的運氣,她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他凝神感應妖力傳來的方向,然後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