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南書院門口,君洛若無其事地引著一群人跟著他跑來跑去,身影恍惚,頗有些片葉不沾身的味道。他始終沒有回頭,因此守在書院門口的眾人也看不見他的臉,能看到的隻有一頭銀發在樹林間穿梭。

“嘖,真是惡心。”君洛拈起自己的頭發看了看,無奈地說。

鍾玉和鍾靈從書院裏趕了出來。“一半人跟我走,你們被騙了,那不是他。”鍾玉喊道。

君洛聞言,知道羅維已經被發現,當下也不再停留,三兩下就失去了蹤影。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他自語,然後屏息感應羅維氣息,發現已經不在附近空間裏,才放下心來,轉身而去。

慶國皇宮中,趙扶風托腮坐在桌邊出神。過了一會兒,她把頭上的累絲金珠冠摘了下來放在桌子上,然後揉著太陽穴。

左相進來了:“陛下,您找老臣?”

趙扶風點頭:“雲麾將軍怎麽樣?”

“唔。”左相頓了一下,“她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來,帥印都掛在門上了,說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趙扶風聽得奇怪,皺了皺眉頭:“朕何曾逼迫過她做什麽事?”

“她對陛下您處理攝政王的方法有點微詞。”左相委婉地提醒。

“朕的處理有什麽問題?”趙扶風問道。

“從法理上來說是毫無問題的。”左相清咳一聲,“隻不過摘星她說,陛下您變得太快,完全不顧念舊情,她有些懼怕您。”

趙扶風聽得稀裏糊塗:“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老臣年紀大了,也漸漸不明白年輕人的想法。”左相俯首說道。

趙扶風聞言,雖感奇怪,但也並沒有深究下去。她轉而說道:“相爺可知道攝政王……前攝政王,他的來曆和出身?”

左相道:“陛下怎的突然問起這個?老臣並不曾深究過他的來曆出身,隻知道是出身於天都城羅家,不過現下羅家已經凋零得差不多了。”

“你知道他的母親是誰?”趙扶風緩緩問道。

左相見她問得嚴肅,也便打起精神來,神情一凝,說道:“請陛下明示。”

“衛盟主。”趙扶風吐出幾個字。

左相一震:“那位傳說中的……老臣都不曾見過她兩次,陛下又是如何得知?”

“朕也忘記了。總而言之,不會有錯。”趙扶風說道。

“那麽,陛下您的意思是……”左相神情一變。

趙扶風點了一下頭,說:“如果不是她,那就是羅家有問題。但羅家也是天都城中數百年流傳下來的世家,有問題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左相一震:“難怪都說衛盟主是個奇人,然而之後卻又再也無人提起她。如果說她是妖族,倒是非常好解釋。”

趙扶風淡淡地嗯了一聲,又說:“事實上,最近一段時間,朕一直在著人調查一件事,那就是當年穆府一案是衛盟主所為的可能性。”

霎時間,左相連臉上深深的皺紋都蒼白了幾分:“陛下為何會突然作此假設?”

“這是基於一個事實……”趙扶風笑了笑說,“相爺當年並不看好

父皇,是不是?”

左相顫動著胡子承認了:“其實現在也依然如此。”

趙扶風不以為意,隻是繼續說道:“雲麾將軍的父母也與相爺持同樣的觀點。”

左相道:“確然如此,他們比老臣還要激烈,認為隻會吟詩作畫的先皇絕無可能做一個好皇帝。”

趙扶風道:“朕認為當年的衛盟主是父皇強有力的盟友。而穆府,是他們的敵人。為了鏟除不一樣的聲音……”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

左相吃驚地瞪起了眼睛,臉上的皺紋顫抖著:“隻是因為這樣?我穆府上下幾百條人命……隻是因為這樣?”

“現在還尚未有定論,究竟是不是她所為。”趙扶風輕聲說道。

左相頓了頓,然後說:“抱歉陛下,老臣需要靜一靜。”

“去吧。”

左相艱難地站了起來,走出大殿。他的背影逆著陽光,仿佛又比往日佝僂了些許。

趙扶風微微眯起了眼睛,目送他離去。她清冷的眼睛如一汪墨玉寒潭,蘊著若有所思的深光。

有暗衛進來,輕聲說:“陛下,定南書院駐守軍隊發來的急報。”

“呈上來。”她說道。

一份書簡被呈了上來,她打開,上麵寫著定南書院處的最新情況。妖物在書院門口出現,引得眾人追捕,但之後被證明是假,而真正的那個已經混入書院內部,鍾氏兄妹險些就捉到了他,但還是被他逃了。現下定南書院各個角落幾乎被翻了個遍,也沒再看見半個影子。

扶風看罷,合上書簡,輕輕歎了一口氣。

“陛下,要派增援嗎?”暗衛心領神會地問道。

“不必了。”趙扶風說道,“既然兩萬人都沒用,派去更多也沒有意義。”

暗衛還想再說什麽,又被她打斷了:“況且,往書院派去那麽多人打擾他們,朕總覺得於心不安。”

“陛下仁慈。”暗衛隻得說道。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能鎮住他的人……但願朕剛才那些話對雲麾將軍能有所用處。”

“陛下,什麽話?”暗衛忍不住問。

她並沒有作答。

而在穆府中,摘星聽了左相帶回來的話,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她低聲說道:“怎麽可能?”

左相不斷地喝著茶,整個人已經從某種奇異狀態中恢複過來,又是往日老神在在的樣子:“陛下特地告訴我的。我想,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告訴你吧。”

“要報仇麽?”摘星輕聲說,手緊緊地攥住了身下的墊子。

左相又喝了一口茶:“我已經老了,即使往日有再多恨憎的情緒,也都淡了。生死有命。不過你不一樣,是否要報仇,還在於你。”

“別的尚且不說。”摘星喃喃自語,“陛下這是要逼我?她如今變得好生奇怪。”

左相剛想再說什麽,摘星騰地站了起來:“我進宮去見她。”

趙扶風聽到摘星來求見,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她知道摘星是一定會來的,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摘星進來隨意地行了禮,然後便問道:“陛下,為何一

定要對攝政王趕盡殺絕?”

趙扶風反問道:“你覺得朕不該這麽做?”

摘星噎了一下:“從大義上來說,自然是……但臣隻是覺得,攝政王對陛下也算是盡心盡力。”

“別叫他攝政王了,朕早已撤了他的爵位。”趙扶風說,同時微微一皺眉頭,似乎想不明白攝政王到底哪裏幫了自己。

摘星歎了口氣。

“朕現在需要你的幫助。”

“陛下,也許您能做到,但臣不能。畢竟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友人,況且他也沒有任何危害我們的行徑。”

“但你的父母呢?”趙扶風拿出一份調查結果報告。上麵寫著已對當年穆府滅門案凶手進行調查,幾經坎坷找到了幾名當年在穆府外做生意的小販,都說當晚曾見一美貌年輕女子進入穆府。

摘星看罷,睫毛垂了下來蓋住眼睛。

“陛下,如果能找到凶手本人,臣必殺之而後快。但臣不想把仇恨蔓延到其他人身上,冤冤相報,無限循環。”

趙扶風看著她:“如此說來,朕是無論如何也沒法說動你了?”

突然,暗衛拿著急報又匆匆地進來了:“陛下,定南書院駐守軍發來急報,第……第四星域被打開,妖物逃脫。”

趙扶風用手撐住了額頭,掩飾不住臉上流露出的焦急不安。

而摘星詫異地問道:“什麽第四星域?”

“星域之事,是九天傳人們告知朕的。”趙扶風清冷的聲音裏染上了兩分疲憊,“現在五個星域已經被打開了四個,如果不守住最後一個,妖界就能從破碎的裂縫裏湧入,一舉入侵我們的世界。”

摘星喃喃道:“是嗎?我們的世界對它們有什麽吸引力?”

“不知道。”趙扶風說,“但三千年前,它們就是這麽做的。”

摘星陷入沉默。

“把密函傳到雁國,通知他們第四星域已陷落,望所有人集中到第五星域所在地進行防範。”趙扶風對暗衛說道。

“嗯,雖然有點不順利,不過總算是完成了。”君洛拿著一個晶瑩剔透像水晶球般的東西,邊走邊說道。他的左手動作有點奇怪,像是托著一個什麽東西似的,但實則手掌上並沒有放著任何東西。

“不錯,這次你們算是立下大功了,雖然第五星域還未打開,大軍無法進來,但主力們應該可以準備衝破封印了。”水晶球裏的聲音說道。

君洛冷笑一聲:“隻不過他要廢了,你看該怎麽辦?”

“有什麽關係,隻要他人沒死便可了,屆時幾大高手衝破封印來幫你,把他帶到第五星域去,還怕開不了第五星域?”

“但願來的不是幾個廢物。”君洛懶洋洋地說道。

他找到一處隱蔽的山洞,便停了下來。左手仍然是托著什麽東西似的,而右手舉了起來,手指在半空中看似隨意地一劃,仿佛有一條無形的拉鏈被他拉開了一般,從空氣中憑空出現一條空間裂縫,從裏麵掉出一大團銀色的東西。

等那大團東西掉在地上,才能看清那實際上是一隻銀色獅子,雙眸緊閉,氣息奄奄,像一團爛泥般癱軟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