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少艾和那個看起來並不出眾的牧仲攜手而立時,林詩韻動搖了,不止一次地想過,為什麽不幹脆放過她算了,畢竟是自己從小帶大的,為什麽就不能讓她像別的女子那樣,風平浪靜地過一輩子,為什麽非要讓她一個小姑娘承受那麽大的責任?這種情緒累積到頂峰的時候,她不惜拚命受了南雁皇帝一掌,也要把林少艾和牧仲送走,讓他們走得遠遠的。

九丫頭,姑姑不對,拿你做棋子,現在你逃出去了,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姑姑也算是贖罪了吧。至於妖界那邊,就讓我來承擔好了。林詩韻在心裏這麽想。

隻是事實終究不像所想象的那般順利。林詩韻擔心少艾,一直斷斷續續地派人暗中追蹤他們的消息,卻不料發現牧仲並非是普通人,“牧仲”的身份和容貌不過是掩飾,真身竟然是個長得極像衛蘅的少年。

衛蘅,衛蘅,林詩韻何嚐不知道衛蘅是誰,她是風頭強勁的妖界左使,她是妖界萬中無一的天才,她是能夠拯救妖界於水火之中的人,她的功績人人傳頌。就連和林詩韻度過一年夫婦生活的羅仲,心裏想的也全是衛蘅。作為女人,林詩韻本能性地不爽衛蘅,連帶著不爽她那個同樣身負重任的兒子。

既然牧仲實則是衛蘅的兒子,那麽就沒有必要讓九丫頭和他在一起了,因為他背負的責任比九丫頭還要重,而且到最後必定是要死的,林詩韻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侄女跳火坑?她立刻去聽香水榭把林少艾接走了,卻無意間發現她的右手已經開始覺醒。如此一來,她作為妖皇繼承人的身份已經無法掩飾了,林詩韻隻得將一切真相和盤托出,隨後帶她回妖界。

結果,也不知是機緣還是巧合,衛蘅家的混小子也回妖界了!林詩韻正恨得牙癢癢,林少艾卻做出了一件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把那小子記憶洗去了,扔到司家外院,不再搭理。

林詩韻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小女孩兒總算長大了,不再耽擱於兒女私情,憂的是,這把拯救妖界的鑰匙失憶了,妖界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這幾年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必須啟用這把鑰匙了。而要啟用這把鑰匙,就必須先通過林少艾,因此她找了個機會,把利弊慢慢說給林少艾聽。

林少艾聽了,卻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喊了一聲:“四姑姑。”

“小九。”林詩韻不禁歎了口氣,這幾年都陛下陛下的叫,這個稱呼早生疏了,“你覺得四姑姑說得不對?”

“不,您是對的。”林少艾平靜地說,“隻是我還沒有拿定主意。”

這個明豔如花的女孩,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了。和林詩韻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往常那般親密,而是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在裏麵。林詩韻知道她在意自己算計了她,教養她十幾年隻為了讓她當這個妖皇,可是又有什麽別的辦法呢?

並且,那個衛蘅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竟然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讓所

有人都把她和她家那個小子遺忘了,隻有寥寥幾個人還能記得。否則,那小子不去打開人界封印,卻跑到司家外院去做什麽弟子,別說她林詩韻,所有妖族人都不會罷休。

林詩韻想了想,勸道:“仁善是好事,但不要無止境。你小時候,我常教你念壯士斷腕故事,如今整個妖界恰如一人體,羅維就是那條必須砍下的手臂,如若不舍棄,整個妖界都要衰落,到那時,那條手臂也不能獨活。”

林少艾抬起雙眸,明亮如烈火,冷淡如寒冰,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她眼底交織,就那麽看了林詩韻一眼,看得她心中“咯噔”一跳,不知怎麽慌亂起來。

卻聽見林少艾說:“既然姑姑如此說,我也不再猶豫。來人。”

林詩韻心裏一鬆。

打殿外進來一名高等隨從,林少艾對他寥寥幾句吩咐,讓他把羅維帶來。

隨從答應了,卻逡巡著不肯走。林少艾問:“怎麽不走?有什麽問題?”

“問題沒有,陛下。”隨從支吾著說,“隻不過,屬下剛派人打聽到了一些事情,因為不知真假,正在查證。在查證清楚之前,不敢擅自告知陛下。”

“這與我吩咐你的事有什麽關係?你把人帶來,要查證什麽你自去查證,我又不會管你。”

“陛下,恰巧是有關係。”

“什麽?”

“君右使,可能已經把人帶走了。”

林少艾與林詩韻對望一眼。林少艾又問:“此事當真?”

“屬下,隻有六七分把握,因為光線昏暗,眼線也看不太清楚。不過,已經派人去司家外院查點,相信很快就能驗證真假。”

“如果是真的呢……四姑姑?”林少艾問道。

林詩韻看著這個讓她不了解的侄女:“如果是真的,自然省了我們的事。君洛為了入侵人界謀劃多年,他的目的與我們是一樣的。”

“我卻認為不盡然。”林少艾突然笑了,明豔無匹,“四姑姑,君洛在人界究竟埋了多少線,你知道否?”

林詩韻語塞:“他還能埋什麽多餘的線?他與我們一樣,都是妖界的一份子,如果妖界覆亡,也沒有完卵。”

“君洛,很喜歡司音吧。”林少艾若有所思地說,右手下意識地把玩著掛在脖子上的一顆藍色石頭。

林詩韻怔了怔,笑了起來:“我還當你要說什麽,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嘛。君洛也真是可憐,當年人稱‘鳳凰兒’,人盡皆知的美少年,恐怕這輩子從沒在哪個女人那裏吃過這樣的鱉吧。”

林詩韻所說的“大家”,自然也不是指妖界的每一個人,而是指司樂、司言這樣有名有姓、已經自立一方的人物。譬如司家內外院弟子這樣的人,在他們眼裏恐怕連個人也算不上。

林少艾聞言也笑,不過相較於林詩韻的笑來說,她的笑就更多地帶著若有所思的意味。片刻,她說道:“就先讓君洛做吧。

不必急著恢複他的記憶,靜觀其變即可。”

在君洛的鳳凰山裏,羅維繼續沒日沒夜地修煉。

他算是看出來了,不管是衛蘅還是君洛,似乎都隻有一個目的,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增長實力。至於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羅維暫時搞不懂。

不過,肯定是有所圖謀的。

君洛指導他的方式既簡單又粗暴,直接把他扔在整個鳳凰山靈氣最濃鬱的地方,然後又塞給他一大堆秘籍,之後飄然而去。羅維仔細看秘籍,每一本都是世間難尋,外院弟子們哪怕隻是得到其中的一頁,都得欣喜若狂好幾年,如今卻像廢紙一樣被隨意堆在他身邊。他把這些書分門別類整理好,放得整整齊齊,然後埋頭於書海。

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羅維並不急著馬上開始修煉,他要先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路子,往後才能事半功倍。

衛蘅閑得無聊,整天在羅維身邊撓牆。羅維叫她自己下山玩去,反正他一個人也樂得清靜,結果衛蘅把眸子一瞪:“你當我願意?不想想為什麽隻有你看得見我,因為我的靈體依附於你,我若是跑遠了,豈不就什麽也不剩了。”

羅維知道她說話半真半假,也不知道究竟是不能離開自己太遠,還是想監督著自己修煉。他又重新捧起書:“那你隻好繼續待在這裏了。”

衛蘅也不惱,做了一個笑臉。羅維越發覺得她不簡單,不說別的,隻說她對自己的態度,雖然表麵上一直在埋怨,實則十分寬容,一點也不像十幾歲小心眼的少女。

再加上她神秘莫測的來曆,更讓人覺得詭異。死後變成靈體這種事,應該不是常有的,否則這世界上還不滿是靈體飄來飄去?

他就追問衛蘅來曆,後者光搖頭不作答。逼得急了,就突然拋出一句:“你力量運轉的方式有些不對呀。”羅維明知道她存心轉移話題,但卻實在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有錯,隻好厚著臉皮請教她,追問的問題自然也被抹了過去。

他被逼得沒辦法,把整個鳳凰山的侍從都問了個遍,不問別的,隻問知不知道衛蘅。所有的侍從都大搖其頭,說是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看神情也不像說謊。衛蘅遠遠地跟在後麵,嘴角噙著一絲笑,氣定神閑,不急不忙。

羅維沒辦法了,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放棄。他們沒有聽說過,也許證明衛蘅並不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或是年代太久遠了,或者是,她告訴自己的根本就不是真名。

他趁著君洛過來的工夫,問他:“衛蘅是誰,你可認識?”

君洛眼皮跳了一下:“從未聽說過。”

撒謊,他聽說過。羅維心中迅速做出了結論,原來她還真有其人。

君洛說:“你與其浪費時間在胡思亂想上,倒不如多用心幾分。你是要跟我去做大事的,待事成之後,少不得你的好處。”

真當他是沒見識的司家外院弟子麽?羅維垂下眼皮,應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