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修清清嗓子,在滿朝堂的文武百官麵前,坦然地道:“在半年之前,臣有幸作為書院的代表之一,前往遠東的青山綠水閣赴煉星大會。”

皇帝道:“朕聽說過此事。後來是不是出了一場大亂子?”

“聖上英明,無所不知。”

姬子修深深一揖,又道:“臣要稟告的,正是與此相關之事。此事為臣與臣的同窗親眼所見,但事關重大,臣不敢疏忽,足足調查了半年之後,終於找到了證據。”

“何事?”皇帝皺眉問道。

“我慶國定南書院的學生,勾結南雁,殺害慶國同胞之事。”

姬子修昂首,傲然說道。

朝堂之上所有官員,一聽到這句話,紛紛流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顯然是早有耳聞。

“真有此事?”皇帝皺眉道,“定南書院的學生,可是未來朝廷的棟梁之材。事關重大,你身為大理寺少卿,更應憑據行事。”

“此事已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臣不敢口出妄言,誣陷忠良。”姬子修叩首道,“人證、物證皆在,若是陛下允許,臣願帶人證物證上殿。”

皇帝沉吟片刻,點頭道:“原本是大理寺開庭審理決定便可,但事關重大,朕便親自過問一遭。”

姬子修得到允許,便退了出去,片刻後領著兩人上殿來。

其中一人,已到中年,麵皮白淨,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顯得十分憔悴。

另一人卻是二十出頭的青年,個頭略矮,看起來十分精明。

百官們見到這兩人,有人認出了其中青年,正是天都城中一流的修星世家盛家的少主,盛雨。

而那憔悴中年人,卻是無人識得。

姬子修指著青年道:“這位是臣在書院的同窗,出身世家盛氏,名為盛雨。”

又指著中年人道:“這位前輩,乃是慶國天蒼宗現任宗主,賀柏。”

兩人從未上得大殿,神情略微有些緊張,但也並不失態,屈膝下跪道:“草民叩見陛下、各位大人。”

“不必如此拘謹。”皇帝揮手道,“姬少卿,可否將事情詳細說與朕聽?”

姬子修俯首道:“盛雨是臣的同窗,也是與臣一道目睹事件之人。臣如有敘述疏漏之處,須得他補充一二。”

“那是自然。”皇帝道。

姬子修深深作揖,吸了一口氣,聲音回**在大殿,娓娓道來。

“那時情勢一觸即發,南雁飛雲宗連殺我慶國兩人,氣焰囂張,臣等都是氣憤難平。”

在場許多人聽聞“南雁”二字,臉上都是露出既憤怒又鄙夷的神情。

“最終,我慶國幾位同袍,終於是按捺不住,動了手。南雁人也不甘示弱,情勢陷入極度混亂,場麵十分慘烈……”

空氣猛地一窒。

年輕人們為了國家榮譽,陷入血戰的畫麵,漸漸浮現在許多人的腦海中,讓他們眼眶有些濕潤。

皇帝神色一動,問道:“然後呢?”

姬子修再揖,說道:“當時臣與盛雨,以及其餘書院同窗正在席中,見此情形,就要上前相助慶國同袍,豈料竟有一人大喝‘誰也不許去’。”

皇帝皺眉,問道:“是誰?他為何阻止你們?”

姬子修道:“此人正是臣等今日要指控的對象,世家羅氏家主羅仲之子,定南書院學生羅維。”

皇帝神色微動,繼續傾聽姬子修說話。

“當時臣也有與皇上相同的疑問,正欲詢問,隻聽他說‘此事有古怪’。”

皇帝道:“這便是了,他覺得有古怪,不想讓你們卷扯進去,也屬正常,不能說是勾結南雁。”

姬子修道:“臣當時也是如此認為,但他之後的行為,卻讓臣等大吃一驚。”

皇帝頜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姬子修續道:“其後臣與數名同窗,還是按捺不住,進入了戰局。雙方拚殺之時,羅維突然像瘋了一般衝進人群,砍傷許多人,連許多慶國人都被他所傷。”

在場諸多文武百官,雖然對此事早有耳聞,但如此詳細的版本,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此時都紛紛咋舌,驚怒此人竟連自己的同胞也傷。

皇帝卻微微皺眉,問道:“你們那麽多人,就這麽讓他傷了?”

姬子修有些尷尬,俯首道:“臣也不知怎麽回事,他當時就像煞神附體一般,凶性大發,令人不敢靠近。”

皇帝聽到這番描述,腦海裏卻不自覺地想起了一個人,不由得一陣恍惚,片刻才道:“那他為何如此?”

姬子修道:“此事恕臣不知。”

皇帝頜首道:“你繼續說罷。”

姬子修道:“此時,突然發生了山石崩塌,將所有人全部困死在了宴會場,場麵再次失控。”

皇帝饒有興味地聽著,姬子修又道:“混亂中,羅維走向一個角落,臣與盛雨起了疑心,悄悄地跟在其後,見他走到樹下一名身受重傷的女子身邊。而那女子,便是我慶國天蒼宗的前任宗主。”

眾人聞言,都是神色一動,不由得看向大殿中央神色憔悴的賀柏。

姬子修道:“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麽,羅維竟下了殺手,按住天蒼宗主,令同謀將她害死!”

皇帝神色大變,問道:“果真有此事?”

姬子修一揖,指向盛雨,說道:“盛雨與臣一同目睹羅維行凶過程,他便是人證。”

說罷,轉頭向賀柏道:“賀宗主,貴宗前任宗主,可是確然遇害了?”

賀柏點頭道:“確然,敝宗的前任宗主,便是草民的師姐。那日她領著四名弟子前去赴會,弟子們帶回來的,卻是她的……遺體。”

聲音一哽,已然說不下去。

姬子修問道:“賀宗主,羅維與貴宗,或是與前宗主本人之間,可有任何恩怨?”

賀柏澀聲道:“敝宗一直深居簡出,勒令弟子不可與人衝突,是以數百年間,從未與人結怨。而師姐本人更是心底純善,草民與她相識幾十年,從未聽說她有任何仇人。”

百官之中,有人忍不住道:“他是勾結南雁人殺害我們的同胞,自然不會關乎什麽私人恩怨。”

皇帝問道:“姬少卿,你如何確定她是羅維所害?同謀又是誰?”

姬子修道:“臣起初也不能確定,但隨後,樹後就出來一名黑衣女刺客,與羅維一同離去,顯見是他

的同謀。”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整個敘述過程中,他隻在這裏說了謊。不過,既然沒有別人看見,他相信不會有人知道。

他繼續道:“遺體上的致命傷,乃是一枚十字形血鏢造成。而在場之人,曾有人無意中見到,那黑衣女刺客對另一慶國人行凶,將他殺死,所用的便是十字形血鏢。”

皇帝微微頜首,示意繼續說下去。

姬子修道:“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樣更加重要的證物。”

“賀宗主,請把證物拿出來吧。”姬子修轉向賀柏說道。

賀柏從袖中掏出一片形狀不規則的黑布,遞給姬子修。

姬子修揮手展開,露出其上繡著的小小的書院標記。

“定南書院的標記。”姬子修說,“上好的津江府綢,以及從金合歡根中提取的黑色染料。這是定南書院的製服,每名院生,有且隻有,一件。”

大殿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姬子修的侃侃而談所吸引。

“這是在天蒼宗前宗主的遺體上發現的,而在場的十六名院生,包括羅維在內的兩人下落不明,十四人的袍子完好無損,隻有他們二人的袍子,始終沒有得到驗證。”

姬子修猛地從袖中抖出一件黑色袍子,在眾人麵前展開。

“上天佑我慶國!”他坦然說道,“前不久,羅維回到了書院之中,臣也因此從他的房中得到了這件袍子,還望陛下寬恕臣一時心急,擅動他人物品之罪。”

皇帝道:“你是朕朱筆欽定的大理寺少卿,自然有這個權力,不必謝罪。這件袍子又有何特殊之處?”

姬子修將袍子遞給一邊盛雨,讓他舉著衣領。隨後俯下身去,將先前賀柏拿出的那片黑色衣角,拚在衣擺的缺口之上。

缺口和衣角完美地拚合起來,眾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這片衣角,是從羅維的袍子上撕下來的。”

姬子修直起腰,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高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回**。

“這便是他勾結南雁宵小,殺害天蒼宗前宗主的鐵證!”

“那黑衣女刺客,先前已經殺了一名慶國人,足見是南雁人無疑。”

“而羅維作為定南書院的學生,朝廷重點培養的對象,竟能數典忘祖到這樣的地步,在兩國火並之中,勾結南雁刺客,下毒手殺害我慶國宗派首領!”

“此外,許多在場的慶國同胞,也在他瘋狂的砍殺中受傷。”

“在這場事關國家榮譽的血戰中,許多人付出了性命的代價。而他,不僅沒有加入,反而幫著敵人,狠狠捅了慶國一刀。”

“這並不是普通的江湖恩怨,而是有關叛國罪名的大事。”

“從天蒼宗前宗主遇害之後,羅維就失蹤了,直到半年之後,才回到書院中。這半年之間,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臣請求陛下下令,立刻對羅維實施逮捕。同時問罪羅家全族,對他們的來曆進行徹查。”

說罷,姬子修雙膝跪地,深深叩首,額頭碰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臣請求,陛下下令。”

他再次緩慢而有力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