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早就遠遠地藏匿起來,站在遠處的屋頂上,隻凝神看著幾人動靜。

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突然這麽做,隻覺得應瑜背後重劍,讓他十分不舒服。尤其是巨蛇幻影破劍而出那一刻,羅維胸口猛地一陣尖銳刺痛,豆大的汗珠頓時冒了出來。

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憑著直覺,感覺應瑜此人,對他十分危險,不願在應瑜麵前現身。

他見應瑜走遠,慢慢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心中思忖道:“看他不過二十餘歲,但這一招,星力渾厚,更可化巨蛇傷人,恐怕境界在玄星甚至地星之上了。不僅遠超定南書院一眾畢業生,連我也隻能望其頸背。”

“這樣的人物,若是在定南書院,隻怕早已揚名天下。然而……以前竟然從未聽說過他?”

羅維後背漸漸一片冷汗,心中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眼界太窄了。

也許定南書院,遠不能代表慶國的全部。

“馬帥,馬帥!”

韓德四處喊著。

韓夫人詫異地問道:“你在找誰?”

韓德比劃著說:“一個少年,大約十七八歲,長得很好……唉呀,跟你說,你也沒見過。”

韓夫人指著遠處慢慢走來的羅維,問道:“是不是那個?”

韓德眼睛一亮,立刻撲上前去,差點哭了出來。

“馬帥,唉唉唉,您可別嚇唬下官啊,這要是丟了可怎麽辦?”

羅維哭笑不得,說:“我還能丟了?”

韓夫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問道:“這位是……”

韓德正欲說話,羅維突然嚷道:“我是韓大人的屬下,見過夫人!”

韓夫人有些詫異,臉上神情慢慢轉為疑慮,囁嚅道:“可是……韓德他剛剛一直十分焦急地喊‘馬帥’……”

“是啊。”羅維滿臉笑容地說,“我姓馬名帥。”

“是這樣嗎?”韓夫人疑惑地看著丈夫。

韓德看了看羅維,見羅維瞪著自己,立刻道:“啊,對,就是這麽一回事!”

韓夫人看了看羅維,終於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韓德他在外麵……有了私生子呢……”

說著,低下頭,十分不好意思。

韓德頓時委屈地大聲嚷嚷了起來。

羅維差點栽倒,但同時也鬆了口氣。

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一個新任的馬軍都指揮使,突然扔下禁軍,一日之間從天都城跑到這兩江道來了,到時被參一個擅離職守,絕對沒好果子吃。

三人回到修星館中,與韓德的嶽父母一道吃了晚餐。

“韓夫人,冒昧問一句,您給韓大人寫的家信,用的是什麽樣的信紙?”羅維向韓夫人道。

韓夫人一愣,韓德立刻打圓場道:“喔喔,他的癖好就是收集紙。”

韓夫人點了點頭,釋然說道:“那是用兩江道特有的金邊瑞木製成的金瑞紙,在天都城見不到的。”

說著,指了指窗外一棵樹冠層層疊疊的大樹。

羅維夜視能力極好,一眼看見那形狀略尖的樹葉上,每一片都有著淡黃色的邊緣,一眼望去像鑲了一層金邊,十分好看。

“難怪名叫金

邊瑞木。”他忍不住說道。

韓夫人微微吃驚,看向窗外,隻覺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當下,羅維向韓夫人討了一些金瑞紙,取出筆墨,關起門來,準備做試驗。

他下筆,畫了一張療傷符。

金瑞紙中靈氣濃鬱而跳脫,極難捉摸。然而找到規律後,羅維便漸漸發現,這種紙用於製符,效果比自己以往使用的雪浪紙還要好得多。

他迅速地畫了幾張符,符麵閃爍著金光,比以往更加耀眼。而羅維握筆的手,也因這強烈的靈力波動而微微顫抖,連身後桃木劍也不斷發出會意的輕鳴。

也許,自己可以嚐試著製作中級道符了。

第二日一早,兩人離開韓德家中,要趕回天都城。

臨走之時,韓夫人悄悄地拉過羅維,說道:“我不知道您為何隱瞞身份,但是,請多多看顧韓德,民女感激不盡。”

羅維一愣,問道:“我怎麽露餡的?”

韓夫人一笑,韓德已經牽著馬從屋後走了出來。

“馬帥,咱們該上路嘍!”韓德大聲嚷道。

兩人翻身上馬,一路疾奔。

“你有個好夫人啊。”羅維揮著馬鞭感歎道。

韓德臉一紅,說:“馬帥不要取笑下官,倒是您自己,什麽時候帶上一位都指揮使夫人來給兄弟們看看?隻怕要挑花眼嘍。”

羅維怔了怔,眼前閃過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

於是他笑笑說:“恐怕她不會稀罕當什麽都指揮使夫人。”

“什什麽?真的有?”韓德睜大眼睛。

“你聽錯了。”

“唉?是嗎?”

兩人一路驅馬,來到傳送星陣旁的城鎮,羅維進城買了許多金瑞紙。

“我說都指揮使大人,您真的隻是愛好收集紙而已?”韓德瞪著眼問。

羅維騎在馬上,心不在焉地說“是啊”,心思早轉到製作中級道符之上。

突然,他抬起頭,眼神掃視了一圈。

“怎麽了?”韓德連忙問道。

“不知道。”羅維搖頭,總覺得方才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人盯著自己。

兩人繼續策馬前行,羅維感到如芒在背,不禁又往後看了一眼,沒發現任何異樣。

韓德吹了聲口哨,笑道:“看來您的擁護者都追到這裏來了。”

“胡說八道。”羅維也笑。

他把這奇怪的感覺拋在腦後,和韓德一同策馬出城。

不遠處的小巷,脖子上纏著黃綢帶的少女藏身其中,悄悄探頭看去,見那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不禁深深歎了口氣,也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望。

這少女,正是被鍾靈從海島帶到中土的澄心。

她從鍾家船員口中得知鍾氏是慶國天都城大家族,便一路打聽著來到慶國,途中以幫人做飯洗衣服為生,走了大半年,來到了這個位於慶國西南邊陲兩江道的小城。

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裏,要幹什麽,隻是覺得也許羅維也許在天都城,便一路走過來,但其實又不知道如果真的找到他,要怎麽說,怎麽做。

她正滿懷心事地走在街道上,抬起頭,就看見了馬背之上

,那張帶著心不在焉笑容的臉龐。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再看,猛地一顫,下意識地躲進了一邊的小巷。

羅維沒有看她一眼,與身邊人一同策馬而過,塵土飛揚中,澄心隱約聽見那人叫羅維“都指揮使大人”。

她默默地怔住,手指下意識地拂過脖子上的黃綢帶,心亂如麻。

上次她隱約聽人說,那鍾大小姐是什麽將軍之女,便已經吃驚得說不出話來,花了好幾個月才消化了這個事實,這次又聽見有人喚他都指揮使大人。

縱然澄心剛從島上出來時什麽也不懂,經過這大半年的流離,她也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說,都指揮使是領禁軍的統帥,天都城中的大人物。

澄心從未見過天都城是什麽樣子,但一路走來,到了繁華富庶的慶國,見過一些小城邦,她也能夠對天都城想象一二。必然是廣闊雄偉的城牆,富麗堂皇的宮殿,多到數不清的房子,摩肩接踵的大街。

在那等繁盛的都城之中,領兵的將帥,該是何等的威風?

澄心想得出神,心中明白,若不是當時他落了大難,必然不會出現在海島之上,來到自己家中。

那是他的大難,卻也是自己的大機緣。若不是如此,自己一輩子也絕不可能與這等人物有任何交集,更何況……

澄心精致的臉微微發紅。

隨即,她又想到,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身邊又有將軍家的小姐相伴,更不會記得自己分毫了。

葬往事山海間,兵荒一萬年,打馬而過,不辨容顏。

澄心又歎了一口氣。

“年紀輕輕的,唉聲歎氣什麽?”

忽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嚇了她一大跳。

澄心下意識地抱住手臂,看向眼前蒙著麵紗的人,顫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不答話,猛地揮手,澄心脖子上的黃綢帶飄落在地。

一條長長的紅色傷痕露了出來,那人冷笑了一聲,說:“癡兒。”

聲音沙啞,隱隱帶著金石之音,但仍能聽出,是個女子。

澄心麵紅耳赤,急忙拾起綢帶,防備地道:“關你何事?”

蒙麵人冷笑說:“是不關我事,你不是心儀那都指揮使大人嗎?我便來幫一幫你。”

澄心大驚:“你……你怎麽知道?”

“你不必管。”蒙麵人道,“隻說你願意與否。”

澄心道:“你要如何幫我?”

“自然是教你,如何讓那人對你死心塌地。”蒙麵人道。

“我不去。”澄心下意識地說道,她已經不是當年什麽也不懂的海島漁女,自然知道中土有一種叫做青樓的東西。

蒙麵人仿佛看穿了她內心所想,說:“不是青樓。你一去便知。”

“幫我對你有什麽好處?”澄心問道。

蒙麵人冷笑一聲,說:“他們說你出身小島,單純得很,必不願意來,我倒覺得你有些潛質。”

澄心臉一紅,蒙麵人又道:“幫你,自然是因為你有我需要的東西。”

澄心看了看自己,身無長物,還有什麽好失去的?

“好,我去。”澄心毫不猶豫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