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葉一怔,手中下意識地捏上了一枚十字形血鏢,明麵上卻是白眼一翻,問道:“你是誰?”

鍾靈還未說話,守衛喝道:“你這女人,怎可這樣對鍾大小姐說話?”

鍾靈對蘇陌葉道:“你上車來。”

蘇陌葉本是帶著君洛的密信來找羅維的,沒見到羅維,自然不肯走,嘴裏隻道:“我不上車。”

鍾靈道:“你不是要找都指揮使嗎?我帶你去。”

蘇陌葉半信半疑,但看鍾靈嬌嬌弱弱的模樣,料想她也奈何不了自己,便上了車。

羅維不由心中大急,不知鍾靈要將蘇陌葉帶到哪裏去,也不知蘇陌葉會說出什麽,更擔心蘇陌葉對鍾靈不利,但當下又不能當著眾人的麵,變化模樣追上去。

他本想冒險出聲叫住鍾靈,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雙耳失聰的神醫,恐怕鍾靈發現什麽不對勁,隻得按捺住了,眼睜睜看著馬車疾馳而去。

馬車內,鍾靈問蘇陌葉道:“你就是當日在深澗中那個女子?”

蘇陌葉一驚,心想:“她怎會知道?”

鍾靈看見蘇陌葉表情,心中便明白自己猜得沒有錯,咬牙道:“是你給他下了藥,是不是?”

蘇陌葉不答,看著鍾靈,見她小臉上血色全無,雖然努力做出冷淡模樣,黑眼瞳卻緊緊盯著蘇陌葉,慢慢噙出了淚水,晶亮的在眼眶裏打轉。

蘇陌葉明白了幾分,不由心中歎氣,也不知是為眼前純淨如水的少女,還是為多年前那個同樣純淨如水的自己。

但蘇陌葉心中也明白,同情心是自己最需要丟掉的東西。

她揚眉道:“是又如何?你既要帶我去找他,就趕快,休要誤了我的事。”

鍾靈咬唇道:“如此說來,你那晚與他……與他……”

“自然是與他……”蘇陌葉笑道,“不然難道要看著他藥性發作而死嗎?”

鍾靈腦中嗡的一震,眼前不由浮現出當晚的種種情景,那對白清晰可聞,一句句浮現在她耳邊。

“羅維哥哥,我知道你中了催情藥,我……我是自願的。”

“可我卻不能做一個禽獸,你走吧。”

“你……你幹嘛趕我走?你被下了藥,不……不那樣,你會死的!”

“死不了的。”

“羅維哥哥,求你了。”

“走!”

“……”

“還不快滾!”

最後那句話,羅維說得極其艱難,臉上汗珠一滴滴地滾落下來,一直落在鍾靈心裏。

當時,他那般難受,堅持著不碰自己,卻要與別的女子……

鍾靈嘴唇咬得發白,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不想在蘇陌葉麵前露出什麽情緒。她是將門虎女,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

蘇陌葉依稀想了起來,當時半昏半醒中,的確零星地聽見羅維和一少女說話。羅維聲音中夾雜的情欲,連她蘇陌葉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他本人卻竭力假裝沒事的樣子,將女孩趕了出去,其後才堅持不住,中了蘇陌葉的招。

看來她就是當時的女孩了,蘇陌葉看著鍾靈想道。

心中雖有些不忍,蘇陌葉嘴上仍舊道:“你究竟帶不帶我去?不去,我就下車了。”

鍾靈神情一冷,已將眼淚咽了回去,淡淡道:“那你便下車罷。”

蘇陌葉假意嘟囔一句“莫名其妙”,便下了車,馬車立刻駛遠。

隨即,蘇陌葉立刻被一股強大的星力擊中後背心,踉蹌了幾步,滾倒在地,捂著後背,其上已經中了一枝細小的箭,其中蘊著濃厚的武曲星力,將蘇陌葉體內星力運行擾亂。

鍾靈將雕花檀木紋短弓靠在馬車窗上,眯起右眼,又是一連串箭矢發出,柔順黑發被風吹亂。

馬車疾速奔出了射程,鍾靈收了弓,看著視野中逐漸變小的蘇陌葉,哼了一聲,漆黑的眼瞳中,帶著一抹前所未有的淩厲。

她是鎮國大將軍的女兒,鍾家的狠辣和果決,在這個自幼生病的纖弱少女身上,並非完全沒有體現。

看不順眼就揍,才是將門虎女的作風啊。

羅維一晚上沒睡好覺,唯恐鍾靈被蘇陌葉怎麽樣了,卻到處也尋不著二人蹤跡。身上月力又調動不起來,無法進入鍾府一探究竟。

忐忑地過了一夜,羅維在淩晨時精疲力盡地睡著,醒來卻發現一封信,被一枝細小的箭釘在自己床頭。

羅維一身冷汗,心道自己月力被壓製,連感知也變得遲鈍了,也虧得這箭不是想要自己的命,但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取下信件,羅維卻覺得那箭十分眼熟,一股不祥的預感隱約襲來。

他急忙拆了信,一個銅製令牌哐當掉落在地,他展開信紙匆匆掃了一眼,果然是鍾靈清秀的字跡。

羅維心中一跳,拾起令牌,按捺著不安的情緒,快速閱讀起來。

“羅維哥哥,我走了,出去散散心。”

別耗費精力來找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抱歉在這個時候離開你,我將鍾家暗衛的令牌留給你,如有需要,他們會拚死保護你。

我隻是突然之間,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

那天在青山綠水閣中的事,我知道了……

我沒有生氣,也不會因此懷疑你,更不會說什麽‘你一定不喜歡我’之類的話。

我明白,我能感受到,你從心底裏尊重,珍視,保護我。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我很任性地纏著你呢,你記得嗎?

從來沒好好問過你的意見,隻是強迫你被動地接受我的一切……

心情很複雜,隻是不想讓心裏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等我想明白了,我就回來。

到時候,不管你還要不要我,我哪裏也不去,隻在天都城中等著你。”

羅維看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枕著胳膊,仰天躺倒。

鍾靈的意思,他大概明白,自己確實不是很主動。

是性格使然嗎?他也說不清原因。

心中隱約想起,在鍾靈去海島接他時,兩人在船艙中的對話。

“不,隻是以前沒發現你這般厲害。”

“你不喜歡嗎?”

“隻是不希望你冒險。”

羅維哥哥,我不喜歡冒險,但如果是為了你,我下火海都心甘情願。”

“那麽,你喜歡我冒險嗎?”

“那不是我有權利幹涉的事情,我隻要等你回來就可以了。”

一直以來,他理解的喜歡與愛,便是這種淡淡的相處。相見的時候,能放下心中所有不安,平靜而溫馨地在一起,而不見的時候,偶有牽掛,但也不會牽腸掛肚的想念。

“是我理解錯了嗎?”

羅維喃喃地說道,眼前驀地浮現出一張耀眼的臉龐。

為什麽是林少艾?

羅維猛地跳了起來,有些惱怒。

這時,一名士官進來,稟報道:“大人,昨天來的那名女子,行蹤查到了。她被鍾大小姐打成重傷,如今正躺在醫館裏。”

“鍾大小姐呢?”羅維問道。

士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回答道:“還沒有消息,待下官再多安排一些人手……”

“不必找了。”羅維突然笑道,“由她去吧。”

眼前浮現鍾靈那雙烏溜溜很是無辜的大眼,羅維心中不由道:又小看她了,她分明就有河東獅的潛質啊。

既然知道蘇陌葉所在之處,羅維並不打算放過她,畢竟她是殺害天蒼宗主之人,並且此事直接導致姬子修抓住了把柄,狠狠咬了羅維一口。

當日的羅維,對天蒼宗主的話還是一知半解。但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多次回憶當時天蒼宗主說的話,愈發能夠斷定,她與自己不見蹤影的母親關係匪淺。但這找出母親的唯一線索,卻在蘇陌葉手裏中斷了,導致羅維除了聽到“阿蘅”這個稱呼之外,再也沒有得到其他信息。

從這一意義上說,羅維也是必須除掉蘇陌葉而後快的。

但他並不打算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去。

想要他小命的人,實在是層出不窮,雖說手中有鍾家暗衛的令牌,但羅維不想輕易動用。

並且,蘇陌葉不知出於什麽目的,三番兩次地找他,也許是與原來的羅維有所關聯,說不定她幕後之人,就與原來的羅維相識。如果讓此人得知自己殺死蘇陌葉,難保不會產生疑心,對自己不利。

月力被壓製的非常時期,羅維不想打草驚蛇。

恰好,蘇陌葉所在的醫館,就是天都城中最有名的,一杯月光。

一杯月光名聲越來越響,生意也愈發做大,已經盤下了原來的店麵旁邊的一連串鋪子,在城西臨河商業街,抬頭便可見“一杯月光”的巨大匾額。

羅維以牧仲的形象,詢問醫館中學徒後,進了裏屋的一間病房,蘇陌葉正在其中沉睡。

羅維本想隨便放把火結果了她,但猶豫半晌,實在抵禦不住好奇心,便上前悄悄搜索蘇陌葉全身,想找出關於自己這具身體的線索。

搜索半晌未果,羅維這才注意到,蘇陌葉胸前衣襟開得很低,在雪白的溝壑中間,隱約能看到夾著什麽東西。

羅維心中暗罵一聲,伸手進去。

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蘇陌葉雙眼睜開,嬌笑起來。

“牧神醫,你要替我診斷?我可是不允許隨便摸的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