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皺眉道:“拓兒,你說的可是實話?”

“父皇,您怎麽不相信兒臣了?”臨江王哭道,“兒臣宮中之人都可以作證!”

“來人!”皇帝喊道。

一名宦官立刻推門而入,垂首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將臨安殿中的宮人全部帶來。”皇帝道。

宦官領命而去,皇帝向臨江王道:“拓兒,並非父皇疑心你,而是此事事關重大,你可明白?”

“兒臣明白。”臨江王哽咽道,“兒臣不會包庇舅父的,您一問宮人們便知。”

皇帝頜首:“好孩子。”

右相又忍不住插嘴道:“陛下,看來失火一事確不是鍾將軍所為,應屬意外。”

皇帝沉吟不語。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臨江王怯怯地道,“您能否不將此事告知皇姐?”

皇帝問道:“為何?”

臨江王垂著腦袋說:“皇姐若是知道送她回清涼殿、險些害死她的人是兒臣,必不會再理兒臣了。”

皇帝沉吟不語,臨江王急道:“父皇,求您了!”

“並非朕不想答應你。”皇帝道,“隻是朕如何向清平解釋,是誰將她送回清涼殿的?”

臨江王囁嚅著低頭不語。

“清平不是那等不曉事的人,不會怪罪你,你好好向她道歉便可。”皇帝歎道,“不過,你闖出這麽大的亂子,朕是一定要關你禁閉的。”

臨江王隻得叩首,說道:“兒臣遵旨。”

說話間,宦官帶著臨安殿中裏裏外外幾十名宮人,在門外道:“陛下,人帶來了。”

“進來。”皇帝道。

宮人們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跪了一地。

皇帝問道:“清涼殿失火那日,清平公主是否在臨安殿中睡著?”

宮人們彼此對視一會,紛紛答道:“回陛下的話,確有此事。”

“臨江王讓你們將清平公主送回清涼殿?”皇帝問道。

幾名宦官猶猶豫豫地站了出來,答道:“確有此事,臣等用軟轎將公主殿下抬了回去,後來清涼殿失火後,王爺十分憂慮,還曾叮囑臣等,莫要將此事說出去。”

皇帝看向臨江王,臨江王怏怏地垂下腦袋。

“臨江王禁足三個月。”皇帝歎道,“發聖旨下去,將鍾將軍解除禁製,官複原職。”

臨江王與右相一同從禦書房中退出,一前一後地走著,來到禦花園的遊廊之上。

四周空無一人,臨江王明亮而稚嫩的臉龐黯淡下來,表情變得有些憂慮。

“多謝王爺相助。”右相躬身道。

臨江王道:“右相哪裏話,您願意投靠我,保出舅父,該是我感謝您才是。”

雖是這麽說,但臨江王表情卻仍是憂心忡忡,不見喜色。

右相道:“鍾將軍已官複原職,王爺緣何憂心?”

“為了保住舅父,我苦心在皇姐麵前營造的形象,算是全毀了。”

臨江王歎道:“那日,是她趁我不備,自己悄悄回的清涼殿。而那把火,也是她自己放的。我卻對父皇說是我送她回清涼殿,她一旦聽說,便知我與整個臨安殿的宮人都在撒謊。”

“公主殿下……自己放的火?”

右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爺,您的意思是,那把火當真不是鍾將軍放的?”

“自然不是。”臨江王挑眉道,“你真以為我舅父那般沒腦子嗎?”

“但是王爺您也知道,鍾將軍那日沒來臣府上,臣是做了偽證。”右相疑慮道,“臣一直以為,那把火確然是鍾將軍放的。”

“那日下午舅父與我一直在臨安殿中說話,皇姐忽然前來,沒喝幾杯茶,便說困了要睡覺。我也沒在意,讓她進內殿睡了。”

臨江王道:“一直到深夜,舅父走了,皇姐也沒出來,我才覺得古怪。進去一看,皇姐早不見了,隻給我留了一張紙條,說不欲打擾我與舅父說話,便從後門先行離開了。不久之後,就傳來了清涼殿失火的消息。”

說著,臨江王冷冷一笑,道:“許是我偽裝的太好了,她真以為我是個好騙的小孩兒,竟在我眼皮底下,用如此拙劣的手法陷害舅父。”

右相卻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方道:“不料清平公主一介弱質女流,竟如此有魄力。”

“生在皇室,為了權位,抑或隻是為了自保,什麽樣的事情做不出來。”

臨江王稚嫩的臉上,表情倏地變得有些森然,淡淡道:“況且,從火場救出皇姐的,正是我那位未來的姐夫,其中的關竅,你我又如何能得知?”

右相道:“王爺既然知道此事乃清平公主一手策劃,又為何不告知陛下?”

“父皇不會相信的。”

臨江王淡淡地說,漆黑的眼瞳裏沒有任何情緒。

而閱人無數的右相,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禦書房中,清平公主微微躬身,道:“父皇,兒臣來了。”

皇帝頜首,道:“朕有事與你說。”

公主問道:“父皇有何事告知兒臣?”

“今日右相與拓兒一齊來到,說是失火那夜鍾將軍在右相府中,而你是被拓兒送回清涼殿,並非鍾將軍蓄意謀害。”皇帝道。

公主微怔,眼神慢慢變得若有所思。

“如此竟是兒臣冤枉鍾將軍了,改日當去他府中道歉才是。”公主旋即微笑道。

皇帝搖搖頭,道:“與你何幹?是朕聽了事情經過,才覺鍾將軍有可疑之處。朕總覺得事情不是那般簡單,但拓兒與右相皆力保鍾將軍……不過你放心,朕必會找出那真正縱火之人。”

“兒臣並無損傷,父皇還是休要大張旗鼓為是。”公主道,“必是有人無心中引發火災了。”

“如此說來也不無道理。”

皇帝點頭道:“不過朕今日要與你說的,是右相之事。”

“右相何事?”公主詫異道。

“其實朕起初,想讓姬氏成為你的靠山。”皇帝歎道。

公主心中已然明了,卻假意迷惘道:“兒臣與右相從未說過話,父皇此話從何說起?”

“你背景太過單薄,朕總是放心不下。”皇帝道,“右相本可以是你的得力助手,可惜……都是朕糊塗了。”

公主不解道:“父皇如何糊塗?”

“朕知大理寺少卿一直仰慕你,也曾想過將你許配他,但總覺此人太過陰鶩,不是良配。”皇帝歎道,“因此將你許了寧遠將軍,並敲打了右相幾句,讓他姬家休要再動這般念頭。”

公主聞言,臉微微一紅。

皇帝撫額道:“朕是一心隻想

著操辦你的婚事,卻不料右相與大理寺少卿會心生怨懟,令你失去了一股強大的助力,如此還不是朕糊塗?”

“無妨,兒臣有父皇庇佑,還需要什麽助力?”公主微笑道。

皇帝道:“你慣會說話。”

“父皇時時想著兒臣,兒臣心中已經很是喜樂了。”公主道。

皇帝終於一笑,說道:“不說這些了,朕聽說你與寧遠將軍鬧情緒了?怎麽回事?”

公主不由一陣窘迫,心中想起羅維那日種種行徑,以及他最後的那句話:“既然你非要與我這個粗野村夫扯上關係,就必須先學會服從。”

但她不願讓皇帝瞧出端倪,便假意嗔道:“父皇如何得知?”

“朕還會有不知道的事情?”皇帝失笑道,“你與朕說實話,那日朕問你是否願意嫁予寧遠將軍,你不說話,朕當你默認了。如今又這般打打鬧鬧,是朕理解錯了你的意思?”

公主紅著臉,低頭道:“父皇休再拿兒臣取笑了。”

皇帝笑道:“那你與朕說說,寧遠將軍出城那日,你為何眼睛都紅了?”

公主一驚,問道:“父皇哪裏看見的?”

皇帝笑吟吟地不說話。

公主立刻想到,應是羅維送自己回宮之時被人看見了,方才放下心來,臉上更紅,囁嚅道:“兒臣沒有哭。”

皇帝挑眉道:“誰說你哭了?”

“父皇!”公主急得跺腳,脫口說道,“婚事才定下沒有幾日,您就準許他出城,也不知何時能回來,兒臣,兒臣……您還要拿兒臣取笑!”

“好好好。”皇帝見女兒真惱了,不由得慌了手腳,連忙道,“朕馬上發加急令,命他回來便是。”

公主窘迫得快哭出來了,哽咽道:“父皇一定要讓全城的人都取笑兒臣嗎?”

“那你要怎樣?”皇帝沒了辦法。

“人都去了,命他回來有什麽意思,他若是有心,自然會回來的。”公主低著頭道。

皇帝鬆了一口氣,讚道:“衝這份心性,就不愧是朕的女兒。”

公主臉龐微紅,絞著雙手不說話。

“寧遠將軍是朕親自為你選中的人,朕能看出他非池中之物。”皇帝道,“隻盼他能真心地幫襯你,朕這步棋,也就不算走錯。”

公主溫婉地微笑,就像任何一個心懷夢想的十六歲少女。

然而,她心中卻在不斷地轉著不為人知的念頭。

羅維在起火當夜,曾經提醒她當心臨江王。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應驗。

公主垂下眼簾,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弟弟。臨江王必然已經知道清涼殿的火是自己放的,卻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是他將自己送回清涼殿的謊言。

他的心機,遠比自己想象的深沉。

生在皇家,怎可能像白紙一樣純潔無暇?是自己太過武斷。

而自己暗中最大的助力,右相,也轉而投靠了臨江王。

鍾將軍重新崛起,臨江王驟然發力,姬右相反戈背叛,一切的一切,都隻說明了一件事。

清平公主趙扶風,即將陷入朝堂上的慘烈風雨。

這次,她隻身一人,身後幾乎已經沒有助力。

而她唯一可倚靠的未婚夫,此刻正身處萬裏之外的深山,並且,對她心懷怨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