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開啟的戰爭
靜靜看著他,弗恩半晌才淡淡道:“不,澈蘇。我不需要。”
呆呆地望著他,澈蘇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下頭去。
“是的,殿下。”他有點勉強地笑了笑,“到時候,您一定會挑選到更年輕聰明、技術更好的機修師的。”
弗恩微微搖頭,沒有看向他,而是凝視著夢幻般蔚藍的星空。
他的聲音如此低沉,像是自言自語:“不,澈蘇。……永遠也不會有人比你更好。”
正是因為你這麽好,所以我不需要你做這麽多。你值得有更好更平安幸福的人生。——這一句,他沒有說出來,隻是在心中默然想著。
機甲艙中,一時靜默安寧。
好一會,弗恩忽然開口:“澈蘇,給這架雙人機甲起個名字吧。”
“哦”了一聲,澈蘇擰起眉,有點為難地開始苦思冥想。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叫做‘機甲一號’怎麽樣?”
……
“再想一個。”皇太子殿下英俊的臉有點可疑的抽搐。
啊,不好嗎?澈蘇在心裏為難著,明明又簡單又好記啊!
“那麽,叫‘新式機甲一號’怎麽樣呢?殿下?”
差點有點想吐血的衝動,弗恩轉頭看著澈蘇,狐疑地研究了半天,才勉強接受了一個事實:睜著大眼睛、顯得無比認真的澈蘇,應該沒有戲耍他的意思。
“澈蘇,我以為我的文藝細胞已經很少了。”他慢吞吞道,“沒想到你的大腦裏根本就沒這種東西。……”
窘迫地撓撓頭,澈蘇逃避地看向機艙外。果然啊,皇太子殿下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伺候!眼光望向天空中密密的繁星和雲層,他忽然眼睛一亮。
“殿下,那就叫‘星雲一號’吧!文藝不文藝?”
……滿臉陰鬱的太細殿下垮著臉,半天以後,終於勉強點點頭:“好吧,就叫這個。”
看著遠處墨黑的層層卷雲和點點星光,再想象了一下他們身處的機甲在星空中翱翔的樣子,他眯起銳利的眼睛,終於還是微微笑了。——這個名字,似乎也沒有那麽糟糕呢。
與此同時,皇宮內已經是到處燈火通明。皇太子官邸裏,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不停響起。老總管不停地接起電話,向對方解釋著皇太子殿下因為失眠而在外麵散步的可笑理由。
伍德急切地一邊搓手,一邊踱步:“大殿下能去了哪裏?剛才真該遠遠地跟著!”
身邊沒有帶通訊器,也沒有隨身侍衛跟隨,偏偏在這緊要的關頭,弗恩殿下第一次在這偌大的皇宮裏暫時失去了聯係。
“侍衛長先生,您想想看,大殿下最有可能去了哪裏?”維瑟老總管嚴肅地皺眉,“皇帝陛下已經來了兩次電話,軍機處和情報署那邊也在不停地問。總元帥奧騰先生也已經趕往軍機處,應該有一大批人等候在那裏了。”
伍德焦慮地歎口氣:“已經把侍衛全都派出去找了,誰知道大殿下在那個角落裏轉悠呢!”
身邊那巨大顯示光幕上觸目驚心的畫麵,刺激著所有人的心和眼睛。不敢再看那些鮮血淋漓的場景,幾個侍女已經驚恐地避開直視畫麵。
電話鈴再一次刺耳響起,維瑟總管板著臉拿起話筒:“您好,這是皇太子官邸……什麽?你是皇家私人機甲訓練基地的值班士兵?……明白了,你做的非常好。”
掛上電話,他看向伍德:“機甲訓練基地的士兵也看到了電視直播,猜測到一定到處在找大殿下,所以鬥膽來電話告知——皇太子殿下駕駛著他的專屬一號機甲,現在還在空中。”
“哎呀”叫了一聲,伍德恍然大悟。對了,澈蘇一個人無處可去,最有可能的去向,可不就是那裏!
皇太子殿下駕駛著機甲在空中,澈蘇也一定在上麵!
長舒了口氣,他焦急地問:“殿下已經回來了吧?”
老總管搖了搖頭:“沒有。值班士兵說,殿下沒有開啟和地麵的通訊聯係。所以,現在隻能等著殿下飛夠了再回來。”
沮喪地“哦”了一聲,伍德匆匆起身,飛快地向門外衝去:“我去那邊守著。總管先生請叫人備車!”
“已經備好了。”老總管一向平靜的臉上,也有點隱約的不安。無論殿下在哪裏,回來都絕不會去平安入睡。軍部的緊急電話已經來了無數次,第一時間跳上專車趕去,恐怕是不容猶豫的事。
……
幾乎是疾速跑步,伍德帶著幾名侍衛跳上停在官邸門外的專車,飛速趕向了機甲訓練場。天色越發暗沉,但這已經是接近黎明前的黑暗。
跳下車奔進機甲訓練場,他抓住了迎麵而來的值班士兵:“殿下還沒有返航?!”
被他的大力抓得痛咧嘴,那士兵急忙指了指天空。一點暗紅的機甲仿生視窗在空中閃閃發亮,正在悠閑地向著機甲訓練場地麵降落,風聲驟起,卷起無數看不見的暗塵。
狂奔過去,伍德頂著機甲降落時帶來的巨大氣流,終於在燈光中看見了從一號機甲中跳下來的兩個身影。
“殿下!”伍德急切地叫,“請趕快去軍部,皇帝陛下、帝軍總元帥以及一眾大臣都已經到齊了,緊急會議已經在召開中!……”
愕然看著伍德,弗恩殿下一刹那陷入了震驚!這麽晚,如此多的高官齊聚一堂的緊急會議?!他不過在天上待了這麽短短一陣時間,剛剛分明還一切風平浪靜。
他沉聲問:“出了什麽事?”
“殿下,邊走邊說!”伍德疾跑著領著弗恩向汽車跑去,“就在四十分鍾前,費舍星上發生殺傷性極大的人為爆炸,初步判斷是三顆集束磁暴炮彈,落在了我帝國開墾區!”
他們身後,澈蘇默默跟著小跑隨行,心中一陣驚訝和茫然。
“接著說。”弗恩殿下語聲冷靜,可緊皺的眉峰出賣了他內心同樣的震驚。
“初步估計,我帝國墾區下麵的夜班礦井和地麵休息的賤民礦工,總計三萬餘人已經大部分被炸身亡!”伍德聲音有點激憤,“還有隨礦工作的五百多名平民和貴族工程師遇難的也不在少數。”
“消息封鎖了嗎?”弗恩殿下強抑住心神。
“殿下。這個消息不僅現在已經傳遍了整個帝國,而且親眼看到的人也不在少數。”伍德微微歎氣,“深夜有檔電視直播的旅遊節目,今夜恰好有一個旅行團的鏡頭現場拍攝到了炸彈爆炸的全部經過。”
腳步微微一停,弗恩殿下冷峻的麵龐上厲色一閃。“直播?現在還在繼續?”
“是的殿下。”伍德點點頭,“本來就是電視直播的旅遊節目,遇見這種大事,自然會全程跟拍了。現在的電視屏幕上,所有頻道都在轉播費舍星的現場了。”
恐怕已經有無數人被朋友親人從被窩裏叫醒,都驚訝或憤怒地在觀看著令人震驚的一幕。
今晚的帝國,注定有一個無眠的夜!
飛馳的宮內用車載著他們,向著皇宮外飛奔而去。弗恩殿下一上車就接過了早已接通的絕密通訊線路,聽著軍部機要秘書的急速匯報,臉色越來越是凝重。
在鄰近自己府邸的岔路口放下了澈蘇,弗恩殿下溫和地簡短叮囑了一句:“你先回去。我現在必須去軍部開緊急會議。”
簡短地應了一聲,澈蘇跳下車,在車燈的照耀下,靜靜站立目送著弗恩。
車輛疾速啟動,掠過了他的身邊。車窗中,弗恩殿下的聲音再次傳來:“趕緊去休息。……”
向著那敞開的車窗揮了揮手,澈蘇怔怔目送著皇家專車像箭一般飛馳而起。轉身跑向岔路另一邊,他在夜色中奔向一片燈火通透的皇太子府邸。
一踏進大廳,老總管和艾莎已經迎了上來。
“澈蘇少爺,你回來啦?”艾莎驚喜萬分,“殿下去找你了,沒有遇見你嗎?”
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澈蘇臉有點紅:“對不起,我這麽跑出去,給大家添麻煩了。我遇見了殿下,剛才我們……駕駛著機甲上天訓練去了。現在殿下已經被伍德侍衛長接去了軍部。”
一眼看見一邊牆壁上懸掛的電視光幕,他忽然停頓了呼吸!
愣愣地走到光幕正麵,他屏息看著畫麵上那搖晃的鏡頭。導遊嘶啞的聲音從電視上壓抑地傳來,伴隨著一陣陣紊亂的電流聲波幹擾。
已經第一時間深入到了被炮彈襲擊的礦山腹地,旅行團的成員因為驚恐萬分,很多人選擇了沒有再繼續跟進,而是留在了安全區。
鏡頭中,是這檔直播的旅遊節目敬業的攝影師和導遊拍攝到的場景。狼籍的爆炸現場、滿目瘡痍的被封礦井,地麵礦工宿舍裏被炸成殘肢斷臂的屍體。……
鏡頭忽然落到一堆被爆炸氣波衝擊在一起的屍體上,腸流肚破的淒慘景象猝不及防地衝擊著觀看者的視網膜,澈蘇身邊,忍不住偷眼看著畫麵的艾莎忽然驚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雖然沒有移開眼睛,但是澈蘇的臉色也蒼白得厲害。這種近距離、毫無遮擋的新聞畫麵真實得可怕,畫麵雖然在爆炸的煙塵下顯得有點恍惚,但是殷紅的顏色和悲慘的死亡氣息卻如此逼人窒息。
“澈蘇少爺……”身後,艾莎怯生生地道,“這是要開始打仗了嗎?”
澈蘇怔然無語。還能是什麽呢?這種明顯的火力轟炸,定點精準的打擊,顯然不可能是任何意外。
遠在哥達星上的聯邦人,真的已經悍然決定挑起戰端,在這個毫無征兆的深夜?
維瑟老總管沉默地看著光幕,半晌才幽幽長歎了一聲。
“戰爭……已經開始了啊。”他沉重歎息,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忽然的蒼老。一夜之間,帝國死了三萬人。就算現在聯邦人出來說是誤炸,恐怕也是絕不會就此罷休了吧。
皇太子宮邸的大廳內,所有人都憂心忡忡,無言地看著依然在搖搖晃晃拍攝著的畫麵。年輕的導遊先生的聲音疲憊而嘶啞,又或者是因為太過於震驚,解說的言語越來越少,隻剩下清晰的實拍畫麵忠實而沉默地記錄著費舍星上的幕幕驚心。
……
明亮的聚光燈照射下,軍部長形會議廳裏,坐滿了一眾軍隊的高層將領和官員。雖然都是從淩晨中從睡夢中被緊急叫醒,可整齊的軍姿依然呈現在每個人的身上。
高亮度高流明的激光投射幕布上,分成了兩塊。左邊是那個深夜旅遊節目的實時轉播,和每個帝國普通民眾能夠看到的畫麵並沒有不同;右邊則是緊急調來的高清晰度衛星偵察畫麵。
俯視的角度下,衛星攫取的照片更加立體而清晰。帝國轄區的山脈中,被三顆高能擊束炮彈砸出了三個整齊劃一的巨大坑洞,地下的賤民礦工的生機已經完全斷絕,三萬多人,能夠存活的數量應該是屈指可數。
皇帝陛下肯特的神情是如此茫然和無助,盯著畫麵上的鮮血,一直沒有說話。
奧騰元帥筆直站立的身板立在投射幕布的一側,看著皇帝陛下。“陛下,事態已經很清楚了。聯邦方麵悍然發動戰端,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現在要做的事,隻有一件。”
皇帝陛下的神情疲憊:“元帥,您的意思是?”
“當然是立刻發表強烈譴責,並且即刻宣戰。”奧騰元帥掃視著在座的軍部高層,“難道有第二種態度可選?”
幾位副元帥神色凝重,都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希林格林副元帥沉聲道:“沒錯,臨此大辱,蒙此國難,帝國的反應隻可能是一種。”
“……難道不需要和聯邦人溝通一下嗎?”皇帝陛下苦笑,“什麽原因導致這樣無理開戰,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尖刻地冷笑一聲,奧騰元帥幾乎是惱怒地望向皇帝陛下:“陛下!這些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事,聯邦軍方鷹派攫取政權已經很久,在費舍星上的觸角也已經延伸得很長。皇帝陛下,我記得我每年的軍務呈報上都有極憂心的分析。”
皇帝陛下苦惱地歎了口氣:“可是……”
“陛下,沒有什麽可是。”奧騰元帥冷冷地道,伸手指著畫麵上淋漓的鮮血和殘肢,“陛下您睜大眼睛看看,那都是您的子民,他們就躺在那裏,冤魂不散,鮮血未幹。”
憂心忡忡的皇帝陛下看著畫麵,良久終於微微歎氣,看向了身邊心愛的皇子:“弗恩,您覺得呢?”
弗恩平靜地點點頭:“父皇,元帥大人說得對。無論如何,宣戰都已經不可避免。”
一向溫和的皇帝陛下終於沉默。
疲倦而悲傷地揮了揮手,他站起身來:“由你們全權決定吧。”凝視著弗恩,他苦笑,“既然早已經交由你掌管帝國軍務,那麽接下來的事,就辛苦你了。”
“是,父皇。我會盡力的。”帝國年輕有為的皇太子殿下冷靜點頭,“父皇先回去休息吧,軍部這邊會接著會議討論,恐怕要到天亮才能拿出穩妥方案。”
……皇帝陛下離開後,氣氛壓抑而沉重的軍部最高層會議,果然開到了第二天的淩晨。
看著一眾將領和參謀長魚貫而出,分別奔向各自該去的地方,弗恩殿下並沒有離去。端坐在投影幕前,他無言地將畫麵拉回電視節目播放的最前麵,冷峻無聲地開始詳細觀看。
昨晚來得晚,他其實並沒有機會得以完整觀看事件的始末。緩緩將那錄像看了兩遍,他閉上了眼睛,在寬大的皮椅上靜默地小憩了片刻。
圓桌對麵,首席機要秘書官屏息坐著。
沉寂一陣,弗恩殿下淡淡的聲音從巨大的長桌對麵遙遙傳來,小聲卻清晰:“打電話給帝國情報署秘密調查部的威斯利上校,叫他立刻來見我一趟。”
“好的殿下。”穩重聰明的貼身機要官答應著。
頓了頓,弗恩殿下的聲音更輕:“你親自打電話,不要假手他人。還有,就叫他候在我的專車裏,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心中微微一驚,他的機要秘書官沒有任何表情地迅速點頭:“是殿下!”
第二天淩晨,一直在持續直播的費舍星畫麵終於被切斷,各家電台都換成了一檔臨時緊急播出的新聞。
皇帝陛下悲傷克製的臉出現在全帝國民眾的麵前,通報了昨夜發生在費舍星上的巨大爆炸和死傷。雖然聯邦至今尚未作出任何解釋和回應,但是從一切跡象上看,這是一場人為的慘劇。
皇帝陛下肯特克倫威爾平靜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遍了帝國,皇都的貴族府邸中,賤民區的陰暗小巷,都在同一時間知道了一件事——帝曆1880年春天,帝國第一時間回應聯邦的冷血武力挑釁,正式宣戰。
哥達星球的聯邦政府,和倫賽爾星球的帝國,兩者之間一百多年的和平共處宣告終結,從此進入正式的戰爭期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