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宮喜在家待了兩天,走之前宮父又找他談一盤。這次不是為了傳宗接代的事,而是因為宮喜工作的問題。

老頭經過上次的事情也害怕了,獨苗呀。

“宮喜呀,你回沈陽吧,把那工作辭了吧。”

宮喜看著他爸笑道:“我回來幹什麽?待在家裏啃老呀?”

“你回來還用擔心工作的事嗎?象你二姨父似的開個商貿公司供應點軍需用品,就夠你們倆活的了。”宮喜的父親輕淡的說道,如果兒子回來,這點事,那真的不算事的。

宮喜當然也知道以父親的關係,這點事是不算個事的,但是他不想經商,他不喜歡那些灰裏暗裏的事。

“爸,我不願意經商,你是知道的。再說我在國安局幹的好好的,辭的哪門子職?”宮喜笑著衝父親說道:“爸,你放心吧,那天的事隻是一個意外,不會總是那樣的。”

宮喜父親皺眉頭:“真是翅膀硬了,說什麽你都不聽呀。”

宮喜回去的時候繞道出去了幸運家一趟,上次在澳門的時候,幸運已經跟家裏說了他倆的事情,邢海當時就炸了。

在電話裏就把幸運一頓臭罵,宮喜就聽著電話那頭咆哮的聲音,就知道那邢海的火氣到底得有多大了。

但宮喜不是縮頭烏龜,他不能讓幸運一個人承擔。

“叔叔,阿姨,我是來負荊請罪的,你們怪我吧,打我,罵我都行。”宮喜進門就給邢爸爸,邢媽媽跪了下去。

“我不求你們原諒我,但我求你們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贖罪,我會有下半生的所有時間來贖回我以前所犯錯誤,彌補我對幸運造成的傷害。”

邢家爸媽都是心地慈善的人,被宮喜那直直的跪在麵前的樣子,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心裏對他的恨意就有所鬆動了。

幸運的大嫂也在家,看著宮喜那誠心懺悔的樣子,也被感動的掉了眼淚。

宮喜下午的火車從邢家走的,邢媽媽還給他帶了一罐她剛做好的牛肉醬,“在南方一定吃不好,這個醬你以前最愛吃,多帶著點,沒有可口的菜時,也能下點飯。”

還給宮喜帶了點她做的小鹹菜,北方人口重。宮喜在澳門真的吃不好那麵的飯菜,也不客氣的直說:“謝謝幹媽,謝謝幹媽。”

宮喜嘴甜,在邢媽媽讓他起來那會就改了口,又幹媽,幹爸的叫上了。

對幸運的嫂子更是,一口一個大嫂的叫的親熱。

邢海家生的是個小小子,胖乎乎的,大眼睛。

宮喜抱起那孩子時,仔細端詳了一陣說到:“哎,幹媽,他長的象幸運小時候呀。”

邢媽媽立刻笑了,說道:“可不是,我還把幸運小時候的照片找給你大嫂看,她也驚訝說太像了。”

小家夥才四個多月大,還不會說話,隻是愛樂,被宮喜抱著就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幸運的嫂子說:“媽,你看,他還挺喜歡宮喜呢。”

邢媽媽點頭,“可不是,上次你哥的同事來家裏,抱抱了這小家夥,當時就哭的不行了,哇哇的呢。”

宮喜更高興了,一直抱著,直到要走了,才放了手。

小家夥流了他一身的口水。

宮喜來之前就知道邢海家有個小寶寶,特地買了個長命金鎖,走之前給孩子戴在了脖子上。

“小寶子,帶上金鎖,就長命百歲了。好不好?好不好?”

小家夥就樂的小胖手小胖腳的蹬個不停。

倒是幸運的媽媽和嫂子一陣的謙讓,不好意思收這麽重的禮物。

宮喜一臉委屈的看著幸運的媽媽:“幹媽,你這麽客氣,是還拿我當外人嗎?我跟幸運不是一樣嗎?都是您的兒子,我給我侄子買點東西,算什麽?”

邢媽媽心裏一下子暖的無言,隻好拉著幸運嫂子的手說:“那就收下吧,收下吧。對,宮喜也不是外人。”

宮喜走的時候邢海還沒下班,等邢海回來知道了爸媽已經原諒了宮喜,自己媳婦還收了宮喜那麽大一金鎖,又是氣的一頓暴跳:“你們就是心軟,怎麽那麽傻,幸運一個傻子就夠嗆了,一家子人犯傻,被他騙!你們,你們簡直氣死我了。”

邢海媳婦不敢不大聲,隻是被邢海罵的自己在那低聲的哭。

幸運媽媽一看兒子鬧的不象話,把媳婦都欺負哭了,才發了火:“傻,傻的,我們都傻,行了吧。你不傻,你不傻,小屋待著去。別這欺負我們娘們。”

邢家的風波才算是暫時安定了下來。隻是邢海還是不斷的給弟弟打電話,讓他一定跟宮喜斷了,不能再受他的騙,上他的當。

幸運隻好兩頭安慰著,宮喜從他家出來就興衝衝的打電話給自己報了喜訊,那樂的,就跟在地上撿了個大元寶似的。幸運怎麽忍心告訴他家裏,大哥已經跟家人吵翻了天,就因為他去了一趟。

家裏麵,他也知道,他哥是愛他,為他好,怕他受傷害,也不敢太深說,隻能等著日後回去再慢慢的一點點的滲透吧。

幸運一放下他哥的電話就歎氣,於肅就笑著安慰他:“別歎氣,都這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四月份,是南海打漁最好的季節。

秦工帶領著技術小組,做著最後的核查工作。秦工說:“小夥子們,堅持住,忙碌這最後這一段時日,我們就圓滿完成黨,國家交給我們的任務了。”

幸運他們就接著過著他們忙碌的生活。

南海周邊的漁民們,也很忙碌,捕魚是他們的經濟來源,海洋就是他們的生命的源泉。

他們出生在海邊,生長在海邊,隨著船,海,魚,走過一輩子的人生軌跡。

四月中旬,夏吉島的一艘漁船被越南海上巡邏船無故扣押,船上的十五船員都被非法拘禁。兩天後,相同海域,又一艘六十噸打漁船被扣,船上十七人被扣。

外交部的幾次交涉收效不大。

海上的大夥都很氣憤,秦工說:“這就是因為我們的海上力量還不夠強,所以,我們要努力,要在科技上趕超那些發達國家。”

“隻有軍事上強大,那些豺狼虎豹所不敢覬覦我們的國土半分!”

四月二十號,一艘越南軍艦與我軍的巡海艦相遇,中越海軍發生了第一次衝突。

二日後幸運和於肅他們一行人來到了煙台艦上,為六月的軍演做最後的準備。午飯過後,年輕的海軍們分成兩組在甲板上打起了籃球,幸運也脫了襯衫,隻穿了一件背心跟他們玩了起來。

與越南戰艦的衝突,起的突然,讓這些在甲板上娛樂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呢,一發炮彈炸響在了身邊,爆炸的衝擊力巨大,四個人當場被炸的血肉橫飛。路子欣,剛剛還在跟幸運剛剛衝突鬥牛的小夥子,這會已經是左半身在甲板上淌著血,右半身卻已經不知被炸到那去了。

接下來第二發炮彈就炸響了,於肅一下子撲倒了下在向下衝的幸運。

炮彈就在幸運身邊炸響的,他就感覺著有什麽黏糊糊的東西在順著自己的頭,臉,脖子往下淌著。

兩艘戰艦對射了起來,速射炮的發射帶著嗖嗖的響聲,在海麵上空橫飛,空氣中再也沒有清新幹淨和鹹腥,隻有血和硝煙的味道。

幸運從於肅的身體下爬了起來,他象一個血人似的坐在甲板上,看著懷裏的於肅,象爛乎乎的一灘血肉,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那個總是一臉嚴肅,帶著眼睛的於肅,就這樣在一秒鍾之內,變成了一灘血肉。

幸運絕望的叫了出來,仰天大叫著於肅的名字,可是於肅卻再也無法回應了。

有人拉他的胳膊,把他從甲板上帶了下去,他不想離開,他怕丟下了那灘模糊不清的血肉,就再也認不出來,那是不是於肅了。

炮彈還在亂飛,操作室也被炸的一片零亂,炮手,機槍手,犧牲了好幾個。

在低矮的空間裏,死亡灰暗,就象末日世界的一隅,即可怕,即又沒那麽可怕了。

幸運坐在炮台前,親自操作那被自己無數次測試的高速炮。

又是一聲巨響,艦上最年輕的水兵,劉宇洲,又死在了自己的麵前,他才剛剛滿十八歲。

勝利來臨時,幸運一點都沒有高興,死亡的陰影象一個巨大的黑罩,籠住了幸運的生命。護衛艦上的人,將他們送到了島上,小小醫院,院裏擺滿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幸運在擔架上被抬著,眼睛向地上看著,那些人,那些人他都認識,那些生命,那些生命曾經一個一個在自己的麵前鮮活的走過。

幸運的眼淚一直在流,給他治傷的護士說:“別難過了,你已經很幸運了,你活了下來了。”

幸運繼續在哭,自己幸運嗎?於肅用生命護衛著自己,讓自己活了下來。這是自己的幸運嗎?

幸運在這些天裏,一直的在哭,他聽不見任何的話,他隻是在哭,看著窗外的空地,一直的哭。

屍體已經搬走了,幾天後會在海上舉行送別儀式。

可是那小小的院子,那塊現在還沾有鮮血的地麵,曾經躺過他的戰友。

幸運哭著想著。雨水順著窗玻璃流下,形成一道一道水印,水珠凝在玻璃上,看上去象是一行行的淚水。

老天,你也在為那些年輕的生命哭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