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這條命，是我給的。
麵前嶽檸的笑容在眼睛裏不斷地被放大，而在腦海裏麵的某一處忽然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那是葉靈筠很早之前做過的那個夢，他跟在一個蒙著黑紗的女人身後。
而現在，女人的麵紗緩緩地被揭下，正是嶽檸的那張臉。
看著一臉恐慌的葉靈筠，嶽檸的臉上依舊還掛著那抹笑意，她朝前走了兩步，整個人都逼近在了葉靈筠的麵前，輕輕地張口問道：“怎麽？你害怕了？”
她的聲音就像是忽然出現的鬼魅，葉靈筠猛然清醒了過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這是這千百年來，他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了什麽叫做慌亂。葉靈筠的眼睛睜大，不可置信地再次開口問道：“你、你到底是什麽？我、我的命為什麽會是你的！”
“這麽簡單的問題你都想不通嗎？”嶽檸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以為你這千百年來的生命是誰給的，是我救得你，所以這命便是我的。”
葉靈筠被嶽檸說的這些話驚得又是全身一顫，就連聲音都在發抖，“你……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主人，是你的宿命。”驟然，一陣風吹過，嶽檸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麽，但是我現在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嶽檸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在你麵前的，是我，而不是那個跟你有著情情愛愛的嶽檸。”
她的話音剛落下，葉靈筠的腦海裏麵頓時一片空白，在麵前的這個女人說自己的命是她給的時候，葉靈筠就想到了嶽檸。
在他看來，之前他跟嶽檸發生的事情都是真實存在的，嶽檸不是他做過的一場黃粱美夢，她是真實存在於他心裏麵的那個人。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告訴她，嶽檸不存在了，她沒有了。
可是明明，明明她還在自己的眼前啊！
葉靈筠的眼眶裏麵開始彌漫起了大片的霧氣，整個人看上去都虛弱極了。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才輕聲地開口問道：“嶽檸呢，她、她現在去了哪兒？”
他的聲音極輕，就好像是說起話來都沒有了力氣。
而嶽檸見狀，眉頭微微挑了起來，“你問這些做什麽？她去的地方你這輩子都到不了。”
瞧，這是多麽傷人的一句話啊。
葉靈筠隻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五髒六腑全部都產生了劇烈的絞痛，他原本就蒼白的臉現在更是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他的身子往後仰了仰，眼看著就要摔了下去卻被嶽檸眼疾手快地給接住，她瞧了眼他的模樣，嗤笑了一聲，“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像什麽樣嗎，簡直就像是一條可憐蟲。”
“誰說不是呢。”葉靈筠也跟著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卻滿是絕望。
他恨自己為什麽沒有能夠留得住嶽檸，更恨自己為什麽在她離開之前沒有好好的跟她在一起。原以為經曆了這次的生死劫難以後，他們能夠一起坐看雲卷雲舒，共賞風起花落。
可是啊，原來生隻是他一個人的生，從此後再也沒有了他們。
嶽檸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裏麵那殘存的意識又開始出來作祟，可是她卻不想要理會，直接將葉靈筠給鬆開，接著說道：“如果早知道你是這麽沒用的人，我當初就不該救了你。”
“你說你救了我，可是你又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是怎麽活的，我每一天睜開眼睛都覺得世界在變，可是我呢，我卻沒有變。”葉靈筠看著她，臉上寫滿了自嘲，“這千百年來，我都活在我是怪物的陰影裏麵，我不敢跟人接觸，我怕他們會發現我的秘密。”
“怪物？”嶽檸聽了他的話，眉頭再次皺起，“你知不知道長生不老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那又如何！這長生不老是我想要的嗎？當初是我求著你給我的這永生嗎！”葉靈筠驀然咆哮道，“我雖然不記得從前的那些記憶，可是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從來就不覺得長生不老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它就像是個惡魔，狠狠地箍住了我的脖子。”
“沈希知，你……”
嶽檸剛想要說話就被他給打斷了，“不要叫做沈希知，我不認這個名字，我現在叫做葉靈筠。”
“行，葉靈筠。”嶽檸不想跟他在這件小事上麵多做爭辯，“我承認你的長生不老是我一廂情願給予的，但是你要知道，那之後你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情。”
“或許，或許我曾經真的覺得無所謂，可是那不代表在這千百年孤寂的歲月裏我的想法不會發生改變。”葉靈筠看著她，“這些年來，我過得都很寂寞，好不容易遇見了嶽檸，好不容易當我覺得自己能夠敞開心扉地去接受她，可是什麽都沒了。”
“你說她已經不存在了，那麽既然這樣你也把我的生命給收回吧。”葉靈筠的目光平靜，接著說道：“我的這條命是你給的，但是現在再由你來收回去，也不算浪費了。”
耳旁溫柔的風驟然變得凜冽起來，一旁開的正盛的薔薇忽然間紛紛地掉落了花瓣。嶽檸看著麵前的葉靈筠，眼睛裏麵是一片陰沉，“你說什麽？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要了你這條命！”
“我從來沒有這麽認為，我是真心的想要把這條命還給你。”
葉靈筠的聲音很平淡，他的表情亦是如此。
嶽檸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攥住一團，視線死死地盯著葉靈筠，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鬆開了手，神色也變得舒緩，“你想要求死，可我偏偏就不成全你。”
“為什麽？”
“我說了，你這條命是我給的，隻要我不想，你就永遠不可能死掉。”
嶽檸的回答於葉靈筠來說就像是個詛咒一般，這千百年歲月裏麵的孤寂和心酸，他早就已經深有體會，再加上如今嶽檸已經離開了，他更是想要一死得以解脫。
他輕輕地磕上了眼，過了幾秒才睜開看向麵前的這個女人，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我的命是你給的，但是你也不能夠阻止我去死。”
“我這個人不喜歡人家跟我對著幹的，你要死，我偏偏不讓你如意。”嶽檸忽然間笑了起來，“現在的你是不是很恨我呢，你就盡管恨吧，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
“我忽然想起你之前說的話。”葉靈筠淡淡地出聲說道，“你說我是條可憐蟲，可是在我看來你才是最可憐的那個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但是能把我變成這個樣子就說明你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時間比我還要長。你不想要一個人孤獨的活著，所以才拉上我陪著的吧。”
“嗬嗬，我真的很同情你。”
葉靈筠嘴角邊那抹輕蔑的笑意就像是一把匕首一樣狠狠地插進了嶽檸的心裏，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她就一個巴掌打在了葉靈筠的臉上，看著他被偏到一旁的側臉，她沉聲道：“你算是個什麽東西，竟然敢在這裏大言不慚的說同情我！”
嶽檸的這巴掌用的力氣極大，葉靈筠的唇角被打破了一塊，有鮮血涔涔地溢了出來。他伸手緩緩地拭去了唇角邊的濕潤，轉過臉來看向嶽檸。
“是不是覺得心裏很不舒服，既然這樣的話，那麽就來殺了我。”
“殺了你，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嗎？”嶽檸伸出手直接揪住了他的衣領，“不過你別以為激怒了我，我就會真的送你去見那個什麽鬼嶽檸！我勸你別費心了，這一輩子，千秋萬載我都會是你的主人，所以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活著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陪在我的身邊。”
見自己心裏麵的想法被拆穿，葉靈筠的臉色更顯得更難看，“你、你就是個惡魔！”
“對比於這個稱呼，我還是更喜歡聽你叫我主人。”嶽檸的另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了葉靈筠的臉頰，柔聲道：“就像是從前一樣。”
“從前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
“沒關係，從現在開始，我會讓你好好重溫的。”嶽檸鬆開了手，“還有從今以後不要再我的麵前提起嶽檸這個名字，我討厭這個名字！”
葉靈筠看著麵前一臉決絕的女人，心上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好一會兒才不服輸地回道：“憑什麽，你的這個身體都是嶽檸的，你才是那個鳩占鵲巢的鳩。”
“我的身體是她的？”卻見她輕笑了一聲，“看起來你好像還真得什麽都不知道，這個身體從來都是我的，這張臉也是我的。我是她，但是她卻永遠不可能成為我。”
葉靈筠聞言，急急忙忙地便開口問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你是她！”
“等你的記憶全部都恢複了或許你就知道了。”
嶽檸並不準備把她所有事情都直接告訴葉靈筠，於她看來，重要的事情還是要靠他自己去記起來。不然就算她說了什麽，也不見得葉靈筠會完全的相信。
她知道，現在在他的眼睛裏麵，自己就是個惡魔，是個夢魘。
而聽嶽檸這麽說，葉靈筠再一次地愣在了那裏，好一會兒，他才眨了眨眼睛，問道：“這跟我過去的回憶有關係？”
“劇透太多就沒意思了，既然是你的記憶那麽還是你自己去找回來。”嶽檸衝他笑了笑，轉過身往前走，聲音卻傳了回來，“我剛才聽你的聲音好像挺有精神的，既然這樣的話，那麽就去把早餐給準備一下吧，我有些乏了，再回去休息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