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筠聽完嶽檸所說的一切,“所以說當初你是從戰場上把我給救了回來?”
“我跟你們家好歹是有點緣分的,總不能就看著你這麽死掉吧。”嶽檸直言道,“你母親對我那麽好,我怎麽樣也得看在她的麵子上保你一命。”
“沒想到你是這麽有情有義的一直妖啊。”葉靈筠打趣道。
“無情無義的從來都是你們這些人類。”嶽檸說起這句話時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隻有你們這些人類才會為了利益啊權勢啊而變得自私自利。”
“不管是人還是妖,這些劣根性都是與生俱來的吧。”
“錯!人類這種低等的生物又怎麽能跟我們妖相比較。”嶽檸不屑地開口說道:“你看這世界上有多少人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背叛朋友、背叛親人的,這種事情在我們幻海國根本就不會發生。”
聽她一直提起幻海的種種,葉靈筠也來了興趣,問道:“你們幻海國是什麽樣的?”
“幻海……”嶽檸一愣,目光中沾染了回憶,“幻海很安靜,那裏沒有冬天,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最舒服的春天,我們每個妖都有自己可以棲息的地方,誰也不會互相地打擾到誰。”
“既然幻海這麽好,那麽你為什麽要來到人間?”
“幻海雖好,可是卻也太孤獨了,在那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聲音,連時間都仿佛是不具有任何意義的。年歲、時光都好象是被遺棄的東西,我們的身體、樣貌、所在的地方都不會發生任何的改變,隻有心會感覺到越來越寂寞。”
縱使是一個人存活在了這個世界上這麽多年,可是葉靈筠還是覺得嶽檸所描述的那個幻海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在這人間走了這麽久,雖然一向保持與人疏遠的距離,但是卻還是能夠聽到別的聲音,能夠真實的感覺到自己還是這個世界裏麵的一份子。
可嶽檸不一樣,她說的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整個宇宙洪荒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葉靈筠感覺到了空氣之中略顯沉重的靜默,故作輕鬆地開口說道:“所以就因為這樣你來了這個人世間,然後遇到了我跟我母親兩個人?”
“是啊。”嶽檸也長籲了一口氣,擰了下鼻子,接著道:“不過我想我可能挑錯了時候來。”
“因為戰亂?”
“嗯,給我的感覺非常不好,好像每個地方都在死人,每塊土地上麵都有屍體。”
“我也經曆過這種感覺。”
“欸?你不是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嗎?”嶽檸皺著眉看向他,“難道說你什麽都想起來了?”
“不是,在我失去記憶以後也有過很多次的戰亂,甚至可能比你那時候看到的還要殘酷。”葉靈筠笑了笑,跟著又說道:“不過現在很好啊,這個社會很太平。”
“太平倒不見得吧,否則現在這個城市也不會這樣了。”
“說到底這也跟我們有關係不是嗎?”葉靈筠看著她,忽而問道:“等到那個魔物魑魅的事情解決了以後你準備怎麽辦?要回到你的幻海嗎?”
嶽檸搖了搖頭,聲音裏麵帶著些許的哀傷,“回不去了,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為什麽?”
“你還不懂嗎?我是自己私自逃出來的,你們人間有人間的法律,而幻海也有著幻海的規矩。但凡是私自離開的妖,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再回到幻海。作為懲罰,他會受到人間那些自詡正義之士的追殺,同時也會被列入那些貪婪魔物的目標。”
葉靈筠聽著她的回答,好一會兒,才又問道:“那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
“來到人世間,你後悔嗎?”
“就算後悔又怎麽樣,這個世界上又沒有後悔藥吃。”嶽檸笑了笑,“而且雖然人類貪婪又自私,但是這也總比待在那個連時間都不具有意義的幻海好。我喜歡這裏的風聲,喜歡這裏的雨聲,更喜歡我所遇見過的那些人。”
“你所遇見過的那些人?”葉靈筠挑了挑眉,問道:“這也包括我嗎?”
嶽檸看著葉靈筠的眼睛,認真地回道:“自然也是包括你。”
她認真的目光讓葉靈筠不由自主地怔在了那裏,他原本隻是想要逗一逗嶽檸,卻不想竟然會得到這麽樣的一個回答,當下心髒就好像是有一隻兔子在跑來跑去一般。
嶽檸也感覺到了他心跳的不正常,皺了皺眉,接著問道:“你不舒服?怎麽心跳的這麽快?”
葉靈筠被她的問題嚇了一跳,“你、你怎麽知道我心跳得快!”
“我自然是有我的理由了,這點就不需要你來知道了。”嶽檸忽而一笑,“你現在是不是感覺自己被我給監視了啊,不過這樣倒是有個好處,你但凡是遇到什麽事情我都會知道。”
葉靈筠雖然不知道嶽檸到底為什麽會跟自己心意相通,但是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一定是他長生所付出的代價或者是一個後遺症。
不過很快的,他就鎮定了下來,衝著嶽檸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方才是不是說了你在戰場上能認出我是因為你送給了我一塊你親手繡的手帕?”
“是啊,上麵有一朵薔薇,那代表著我。”
“可是這一塊。”葉靈筠說著,從口袋裏麵拿出一方已經褪了色的帕子出來。
嶽檸一見頓時將它拿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欣喜,“對!就是這塊手帕!你看這薔薇當初就是你母親親手教我一針一線繡上去的。沒想到一轉眼就這麽多年就過來了,它怎麽還在你這裏!”
“從我有記憶開始,它便是跟著那個裝著你元神的木盒放在一起的,我想著可能跟我過去的事情有點關係,於是便一直把它給帶在身上了。”葉靈筠解釋完後還不忘挖苦道:“不過你那個繡的真的是薔薇嗎?我看了整整這麽上千年都愣是沒猜出來它是什麽東西。”
“你眼瞎是不是啊!”嶽檸一聽就來了脾氣,將手上的手帕移到他的眼前,喊道:“你看看,這裏是花蕊!這裏是花瓣!哪裏不像是薔薇了!”
葉靈筠有些無可奈何地挑了挑眉毛,“我隻能說你這朵薔薇繡的實在是太抽象了。”
“切,再怎麽說這也是本姑娘繡的這一件作品,送給你這個小鬼頭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嶽檸白了他一眼,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輕歎道:“不過跟你母親比起來,我這手藝確實是有些見不得人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真的還想要跟她再多學一點。”
‘母親’這兩個字對於此刻的葉靈筠來說更像是一個冰冷的詞語,即使之前嶽檸曾經跟他描述過些許可是仍舊還是沒有辦法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人來。
他沉默了幾秒,跟著又問道:“之前你說在戰場上救了我,那麽後來有跟我一起再回家嗎?”
“當然回了,隻可惜原本你們家所在的那個村子早就已經荒廢了。”嶽檸有些沉重地開口說道:“我們輾轉問了好多人才知道在你離開家去當兵的第二年,那一片爆發了疫情,整個村子裏麵的人都無一幸免,就連一座墓碑都不曾留下。”
在那個醫療設備並不發達的年代裏,就算是一次小小的發燒感冒都很有可能會要了一個人的命,更何況是大規模所爆發的疫情。
那時候,當看著布滿蜘蛛網的沈家時,嶽檸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身邊的人離開自己心髒是會那麽的痛。
葉靈筠聽嶽檸說完那之後的事情,心裏麵忽然也變得沉重起來,他翕動著雙唇,跟著又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下次能麻煩你帶我去故土看一看嗎?”
“都過了這麽幾千年了,我哪還能記得路啊。”嶽檸深呼了一口氣,“不過我們的生命還很長,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找到那個地方的不是嗎?”
“是啊,我們的生命還很長,總會找得到地方。”
“好了,不聊這些讓人難受的話題了。”嶽檸將手中的手帕還給了葉靈筠,“最近待在這裏也挺無聊的,一會兒吃了飯我們出去轉轉吧。”
葉靈筠接過嶽檸遞來的手帕後,有些詫異地看向她,“出去轉轉?現在的C城就好像是一座空城,出去也看不到什麽的。”
“空城也好,死城也罷,這些都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
“重要的是我樂意。”嶽檸看著他,一字一頓地接著開口說道:“隻要是我想做的,我就回去做。現在我想要出去看看,那麽就一定會出去看看;他日我想要打得那煙消雲散,那麽就一定會打得它煙消雲散。”
葉靈筠看著她那雙無畏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回道:“你啊,還真是夠任性的。”
“可是我有任性的資本不是嗎?”嶽檸恢複了一貫的玩世不恭,將視線從葉靈筠的身上移開,淡淡地出聲道:“粥要涼了,快點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