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霽,薑容音坐在光華殿門口看著屋簷下滴答的雨。
“公主。”
宮女寶銀走上來對上她的目光,露出心疼的眼神。
“殿下從江南回來了,此時正在坤寧宮,奴婢剛剛遇到了鍾姑姑,說是皇後娘娘請您過去。”
這句話,讓薑容音猛地站起身,心也下沉一寸。
薑昀怎麽會回來得這麽快?
那她的計劃……
薑容音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些。
她不想見薑昀。
更不想見到他,再回憶起那些個難熬痛苦的夜晚。
是磨紅的手腕,嫣紅的眼尾染上薑昀的氣息,還有他逼迫她說的話。
於薑容音而言,哪一樣都是不想回憶起的存在。
一年前,薑昀隨著魏家大軍回到京城,薑容音這個嫡公主一時之間成了假公主。
被薑容音占據位置十六年的薑昀則被立為太子,風光無限。
眾人這才知曉薑容音不過是當初皇帝為了安撫魏皇後找來的贗品。
薑容音也明白了,為什麽這十六年來,魏皇後從不喜歡她,甚至在身份被戳破後,要她和親大月。
隻是誰也沒想到,開口留下薑容音的,會是薑昀。
他良善,是正人君子,不計較這十六年顛沛流離受的苦難,給了薑容音一個容身之地。
所以他們都說,薑容音要感激太子殿下。
可若是知道留下的代價是她此生都要成為薑昀的禁臠,薑容音寧願和親大月。
哪怕死在路上,死在大月她也認命了。
想著這些事情,薑容音走到了坤寧宮門口,裏頭傳來魏皇後的笑聲,她腳步頓住。
“這次從江南回來,私稅一案,你父皇對你讚不絕口,再有一月便是燕射宴,正好也為你挑選一下太子妃。”
“等你成婚後,本宮尋個由頭把薑容音嫁出去,聽說秦家的小公子跟她走得近,你父皇也有這個意思,倒是便宜她了。”
魏皇後聲音輕柔,滿是慈愛,這樣的話,她從不對薑容音說。
哪怕做了她十六年的女兒,她也從未對薑容音和顏悅色過一天。
隻是魏皇後後麵的話卻讓薑容音麵色有些慘白。
她對著薑昀提到了秦時言。
“九公主?怎麽站在門口不進去?”
鍾女官走出來看到薑容音,愣了一下後笑著說了一句。
薑容音解釋說自己也剛到。
“奴婢帶您進去吧。”
“殿下此次從江南回來帶了不少東西呢。”
鍾女官說完後,看著低頭不語的薑容音,心中歎了口氣。
“娘娘,九公主來了。”
聽到鍾女官這句,魏皇後臉上的笑意落下,眸光淺淡的看了一眼走進來的薑容音:“坐吧,太子給你帶了東西,看看喜歡什麽。”
魏皇後一向不喜薑容音,哪怕這些年來,薑容音各種小意討好,她都覺得是因為薑容音,她的兒子才回不來。
當初被帶出宮的,是兒子還是女兒,魏皇後怎麽會分不出。
皇帝把薑容音帶進宮後,就再也沒有派人去找過薑昀的下落。
魏皇後怎麽能對薑容音和顏悅色?
可皇帝帶回來的人,魏皇後也不能對她太苛責,這些年來,也就這麽冷著了。
“多謝殿下。”
薑容音坐下,抬眼看向薑昀的方向,隻一眼,她便再次低下頭。
薑昀從不允許薑容音喊他皇兄。
‘小九,你配嗎?’
想到這句話,薑容音垂眸,她不配,一個贗品怎麽配喊他皇兄。
薑昀跟著魏家舅舅從軍,一身肅殺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脫下甲胄換上錦衣,自是矜貴獨絕。
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敲了下,薑昀忽而笑出聲來:“孤忘了,給小九的禮物,還在東宮。”
聽到這句,薑容音臉色一變:“無礙,殿下記得容音就好,我……”
“小九和孤去一趟東宮吧。”
沒等薑容音把話說完,薑昀的話隨之而來。
語氣不容置疑,強硬得很。
魏皇後瞥了一眼薑容音那快縮成鵪鶉的模樣:“去吧,太子記得你,你要懂得知恩圖報。”
有了魏皇後這句,薑容音再也拒絕不得。
哪怕再不想去東宮,她都得去。
薑昀站起身,朝著魏皇後行禮後走出去,薑容音跟上他的步子。
這下她算是明白了,讓她來坤寧宮,根本不是為了拿什麽禮物。
是要讓她聽到魏皇後的話。
僻靜的宮道上,薑昀走在前麵,薑容音跟在他身後,始終保持著五步的距離。
“聽說父皇有意為你和秦時言賜婚?”
冷不丁的,他出聲說了一句,薑容音心咯噔一下:“隻是提過。”
“想嫁?”
這兩個字落下後,薑昀的步子也停下,薑容音低著頭走路,險些撞上他。
“我聽殿下的。”
她急急刹住,薑昀轉過來身,那雙黑眸似是漆黑不見底的幽潭一樣。
“聽孤的?”
薑昀的氣息就在咫尺之間,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薑容音抬頭:“孤回來的路上,見到秦時言了。”
薑容音瞳孔微微睜大,薑昀冷嗬一聲喊她:“小九。”
“殿下……”
眼前的薑昀好似變成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下一瞬就要將薑容音拆吃入腹的鬼怪一樣。
薑容音很害怕,害怕秦時言對他說了什麽,更害怕秦時言性命不保。
世人稱讚太子殿下清風霽月,君子如珩,是頂頂好的人。
可隻有薑容音知道,他骨子裏的偏執,絕情與冷血。
她知道,薑昀有法子可以讓秦時言悄無聲息地消失。
但她更怕薑昀知道,在他不在的這段日子,她背著他做了什麽。
“秦時言要娶妻了,屆時孤會帶小九去參加婚宴。”
“成婚後,他會去嶺南,此生,都不會再回京城。”
薑昀每說一個字,薑容音的臉色就慘白一瞬,他什麽都知道了。
知道她為了擺脫他,要父皇賜婚她和秦時言的事情。
“殿下,能不能……”
“你若為他求情,孤會讓他死在去嶺南的路上。想清楚了再說。”
捏著薑容音下巴的那隻手力道加重,女娘白皙的臉龐上染上紅痕,一句話,讓薑容音再也不敢出聲。
薑昀對上薑容音惶恐不安的眼眸,心中竟是升起幾分異樣的開心。
她就應該永遠待在他身邊,一輩子也別想掙脫。
把她欠他的,好好還給他。
“不用回光華殿了,去東宮。”
薑昀的手落下,眸光劃過薑容音的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反問:“做錯了事,不該向孤認錯嗎?”
話落,薑昀轉身離開了這裏。
薑容音失神,跌坐在地上,寶銀上前扶住她滿眼心疼:“公主。”
“我就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回來。”
去江南查私稅,是薑昀親口說的,是她蠢笨,誤入他的圈套,還以為能夠趁著這個機會,徹底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沒曾想,到頭來,害人害己。
薑昀就是要她做他一輩子的籠中鳥,永遠都逃不出皇宮這座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