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冷的月色照進來,落在地上,像是一層朦朧的薄紗。

薑昀將玉佩放到桌子上,看著上麵的劍蘭。

私心裏,他的確是怨恨著薑容音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是薑容音教會的他。

就連這枚玉佩,也是她唯一真心送他的。

隻是,在薑容音的記憶中,他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曾經向她討要過吃食的乞兒。

她甚至,都不記得有他這麽一個人。

想到這裏,薑昀的眸光變得有些晦暗不明,伸手握住那枚玉佩。

在這世上,薑容音可以有許多的選擇。

而他永遠都不會在她選擇的範圍內。

可她憑什麽,給了他希望,又親手摧毀了他的希望。

明明是薑容音說的,要他等她回來。

“騙子。”

他低聲吐出兩個字,將燈熄滅,屋子裏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風吹動了帷幔上的鈴鐺,帶來叮鈴鈴的聲音。

聽著這個聲音,薑昀的思緒也漸漸飄遠。

好似一瞬回到了,什麽都還有的時候。

‘薑徽,你等我,等著我,我一定回來。’

可他從天明等到天暗,一天一天地等。

等到枯木逢春,等到素白染上綠意,等到,那場要了所有人性命的大火,突然來臨。

他也沒能等來他的阿音。

為何非要走,為何不等我。

哪怕隻是一句道別,不是你說的,告別的話,一定要當麵說。

隻有說了再見,才會有再見的那一日嗎?

薑昀的眼前好似又升起了那一場不滅的大火。

橙紅的顏色,是薑昀此生見過,最濃烈的色彩。

燒焦的屍體,腐朽的木頭,他一輩子也不會忘。

從睡夢中驚醒,薑昀捂著心口的位置,摸到枕邊的瓷瓶,倒出一粒藥。

戚如豐不知道,其實他的毒,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所以現在他必須保持平心靜氣,才不會在,目的還未達成之前咽氣。

但大概,這世間,想他活的,也隻有戚如豐一個人了。

薑昀靠在床頭,再也睡不著了。

在光華殿的薑容音同樣睡得有些不安穩。

東宮書房的那把火就是薑容音放的,目的也是為了拿到薑昀書房的東西。

幸好前幾日,薑昀讓她去東宮送東西。

在他的書房,薑容音看到了那封書信。

書信放的位置算不得多明顯,壓在薑昀常看的折子下。

可偏偏,薑容音看到了。

枕頭下就放著這封信,薑容音卻覺得,這封信,會不會是薑昀有意為之的。

就像那日他去江南查私稅的事情。

摸著她的頭,語氣染上幾分笑意的說。

他要去江南,要她在京城乖乖的,不要妄想逃跑。

那時,薑容音真的以為,她有了可以離開京城的機會。

秦時言知曉她和薑昀的事情,為了救她出來。

他求了皇帝,將她和他的婚事早早提上日程。

他說他隻要薑容音。

可卻沒想到,賜婚前夕,等來的不是皇帝的聖旨。

而是提早歸京的薑昀。

她是蠢貨,是愚笨,才會被薑昀耍的團團轉。

所以拿到這封書信後,薑容音才會這麽不安。

在不知第幾次翻來覆去後,薑容音終於是坐起了身。

拿起那封書信看了看。

一聲長歎,書信被她重新壓回到枕頭底下。

翌日,薑容音剛到學知館,便看到屋子裏少了一大半的學生。

她走到林妙妙身邊坐下,還有些詫異。

“怎麽少了這麽多人?”

聽到這句,林妙妙笑著回道:“今日是臨湘閣的詩會啊。”

“他們又進不去臨湘閣……”

薑容音翻著手邊的書,說了一句,林妙妙扭頭看她。

“他們是進不去臨湘閣,但臨湘閣闊氣,包了京城的如意茶樓,請京城的有才學子和貴女們,在如意茶樓喝茶品鑒詩文。”

“聽說曲水流觴宴席上的詩文都會被傳回來,所以他們才著急去看呢。”

說罷,林妙妙還感慨一句,不愧是臨湘閣,就是有錢。

薑容音聽著這句,伸手捏了下林妙妙的臉:“我們妙妙懂得真多,都快成京城百事通了。”

明明剛來京城的時候,因為官話說的不好,還被學知館的這些人排擠來著。

林妙妙的頭隨著薑容音的動作來回晃著。

“阿音想不想去看看?”

反正學知館剩下的夫子都去了如意茶樓。

他們在這裏待著也沒什麽意思。

聽到林妙妙的話,薑容音搖搖頭:“我就不去了,我最煩對對子了。”

她鬆開捏著林妙妙臉的手。

其實是因為,她也出不去。

畢竟出宮這種事情,需要出宮令牌。

但是薑容音不願意為了這點事情,去找魏皇後。

就算找了魏皇後,她也不一定給,何必自取其辱呢?

林妙妙聳聳肩,沒再多說。

她也不愛對對子,本來以為薑容音會想去看看呢。

等到學知館散學,薑容音走出去。

隻見郭廣義站在那,麵色染上幾分凝重道:“九公主,陛下在紫宸殿等您。”

聽到郭廣義的話,薑容音臉上的笑一瞬落下。

皇帝突然尋她做什麽?

心中雖然疑惑,但薑容音還是跟著郭廣義去了紫宸殿。

殿內今日熏了番邦進宮的伽藍香。

香氣濃鬱,聞來竟然有種頹靡之色。

白霧嫋嫋飛向窗外,薑容音看著皇帝站在那。

往日被放在書案上,不被人窺見的畫作,此時就掛在他麵前。

隻是皇帝站在畫像前,擋住了那幅畫像。

薑容音瞧不見那畫的究竟是什麽。

聽到腳步聲,皇帝緩緩轉身,也就是這一個間隙。

美人的臉一閃而過,和她的眉眼之間,有幾分相似。

“這封信,是容音給朕的?”

皇帝拿起桌子上的信,薑容音看著熟悉的信,頓時愣住。

這封信,怎麽會在這裏?!

她今早起身的時候,明明已經藏好了,也不打算給皇帝了,為什麽還會在紫宸殿出現?

薑容音的臉色一瞬變得有幾分難看。

隻是她很快就低下了頭,沒讓皇帝察覺。

“陛下,容音不知這是什麽。”

薑容音握緊手,搖搖頭看向皇帝。

聽到她這句,皇帝淡聲說道:“你的婢女送來的,你不知?”

她的婢女送來的,留在光華殿的,隻有紅纓。

而這封可以為薑昀被廢再添一把火的信,在昨晚,薑容音就已經放棄遞給皇帝了。

隻是沒想到,吃一塹她還是沒長一智。

薑昀算無遺策,而她蠢貨中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