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雲密布的下午,在大雨來臨之前,天氣顯得異常沉悶。
紹州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秦湃離開會議室,走進對麵的辦公室裏接一個電話。
這是他非常熟悉的市委書記錢太妙的聲音:“老秦啊,你們要查東方商城,這是怎麽回事呀?”
秦湃道:“我們正在開會呢。省紀委也來人了,我們準備會同檢察院成立一個聯合調查組。”
錢太妙在電話裏不悅道:“老秦,你是知道的,東方商城是我們紹州市商業係統的一根支柱,要是你們稍稍一動,說不定就會給他們造成很大的損失。搞經濟工作不比我們搞黨務工作啊。關於東方商城的事,我們以前也交換過意見。隻不過是有些內部矛盾,可以通過做思想工作來解決的嘛,何必這麽興師動眾,成立聯合調查組呢?”
秦湃道:“錢書記,這事情我也很為難哪。對鄭金海進行立案調查,並不是我們市紀委的決定。你知道,象東方商城這麽個重要的企業,沒有市委的同意,我們一般也不會作出立案決定的。這次完全是上麵的決定,我剛才說了,省紀委也來人了,整個調查工作由他們領導,我們隻不過是配合他們而已。”
錢太妙道:“我上次已經與省紀委書記黃越打過招呼,他說暫時擱一擱的,怎麽這次又變卦了呢?”
秦湃道:“那也是怪鄭金海自己,是他把事情做得過份了點。最近鄭金海召開董事會,決定免去張義正的副總經理職務,還停發他的工資。張義正又向上麵舉報了這事,連中紀委都覺得這裏麵有文章,認為這是對舉報人的打擊報複行為。省紀委常委會原先就決定派人來查的,隻是你們出麵打了招呼,才暫時擱一擱,現在事情鬧到這一地步,省紀委是再也不能擱下去了。”
錢太妙歎了一口氣道:“唉,老秦,你看著辦吧,查就查,但要注意盡量不要影響太大,不要給經濟建設帶來大的損失。”
秦湃道:“嗯,我會把你的意見轉告省紀委的同誌的。”
市紀委會議室裏坐著省紀委的人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案件檢查三室副主任王之問。王之問是一位不足四十歲的年輕幹部,但性格沉穩,戴副黑邊眼鏡,看上去象位斯文的書生。他那微微發福的臉龐和身軀,又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他的書生風格。最近省紀委剛剛增設了一個重案要案檢查室,領導已決定下個月將他調到該室去。不過,並不是叫他去主持工作,而是平級調動。主任是從梅縣破格提拔上來的原該縣紀委書記於天青。或許領導是考慮到王之問的性格和為人,相信他會積極配合這位於主任開展好工作的。這位於主任剛一上任,就被派到寧州市去辦一個重大而又複雜的案件去了。確實,近年來反腐敗鬥爭一波一波地向前推進,案子是越辦越多,越辦越大,省紀委負責案件查辦工作的幹部,大多深入到第一線去了。於是,省紀委領導就將這位手頭剛結了一個案子的王副主任派到了紹州。
今天一起參加會議的,還有市檢察院的檢察長馬國泰。東方商城案件聯合調組以省市紀委為主,市檢察院配合。由於檢察院是配合辦案,並且手頭案子也很多,所以馬國泰檢察長並沒有把市檢察院的力量派出來,而是從基層抽調了兩位檢察官:一位是東城區檢察院起訴科副科長梁星海,一位是東城區檢察院楊橋鎮檢察室主任饒興忠。這兩位雖在基層工作,但工作經驗豐富,是辦案方麵的得力骨幹。而市紀委書記秦湃則把市紀委案件檢查一室的主任葉安全與副主任方水炎交給王之問統一調遣。
王之問道:“省紀委領導對紹州市東方商城的問題非常重視。現在從各方麵反映出來的情況看,鄭金海是有一些問題的。我相信,你們紹州市紀委和檢察院的同誌也一定聽到過各種反映,甚至掌握一些線索。下麵,是不是請大家談談自己的想法,這個案子該如何下手,盡快地出成果。”
市檢察院檢察長馬國泰道:“東方商城下屬的桐湖公司可能是個突破口。這個公司不正常的開支比較大。我們接到過這方麵的舉報,張義正寫信反映的一個主要問題也在這裏。”
市紀委書記秦湃接著道:“張義正的舉報信到處都寄,我們這裏收到也不少了。桐湖公司是值得一查的。另外一個方麵就是工程建設方麵。張義正寫信說東方商城總公司近年來造了不少房子,其中東方商城二期工程造價就達一千多萬元,而承建這些工程的包工頭都是同一個人。”
王之問道:“這些問題確實值得一查,在省紀委收到的舉報信裏麵也都有所反映。我們下步再具體研究一下。”
當晚,王之問下塌紹州市政府第一招待所清湖賓館2號樓。
今天是東方商城副總經理張義正最興奮的日子。他並不是一個完全孤立的人,事實上,他差不多和鄭金海同時捕捉到了省紀委派人來查案的消息。
這是一個最最關鍵的時刻,成功與失敗幾乎就在此一舉。他是個心裏容不下些許汙垢的人,更何況,鄭金海這小子也實在欺人太甚。象這樣的腐敗分子,象這樣的卑鄙小人,此時不除,更待何時!但他也知道,反腐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鄭金海這小子是決不會輕易束手就擒的。他肯定會玩一些花樣,掩人耳目,為辦案的同誌設置一道道障礙。而他老張的任務就是要積極配合辦案組的同誌一起,共同清除這些路障,盡快找到鄭金海之流隱藏的洞穴所在。
今天晚上,他就是要去清湖賓館去找一找省紀委的領導,當麵反映一下東方商城的情況,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鄭金海是個慣弄陰謀的人,同時也是個膽大妄為的人。事實上,他已經在很多地方留下了把柄,隻要上麵真的下了決心,該他倒黴的時候也很快就要到了。
夜色朦朧,周圍不見一人。正走到體育館門口的時候,一個瘦個子青年突然撞了他一下。還沒等老張明白是怎麽回事,另一個青年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手,直掏他的心窩。老張在部隊服役時曾學過幾招,他猛然一躲,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刀,但手臂還是被刺中了。他一邊躲一邊逃,最終還是抵擋不住這兩位訓練有素的殺手,被砍得倒在了血泊之中。
幸好巡警及時趕到,才將張義正送往醫院,撿回了一條老命。
張義正遭暗算的消息,當晚就由市紀委書記秦湃轉告給了清湖賓館的王之問。王之問將這一情況又向省紀委領導作了匯報,省紀委領導認為這很可能與案件查處工作有關,是涉案人員心虛的表現,要求他加大查案力度。另外,還要求他與市公安部門取得聯係,督促他們盡快破案,抓住向老張行凶的罪犯。
次日早上八點,王之問就在清湖賓館2號樓303房間召集辦案人員開了個會。他說:“張義正的事情,你們一定也聽說了。現在公安部門還沒有證據,但我們可在想象,這很可能就是狗急跳牆的表現。省紀委領導對這件事也非常重視,所以,我們必須馬上動起來,盡快查出眉目來。”
王之問繼續道:“桐湖公司的帳該好好查一查,這裏麵肯定是有文章的。這件事,工作量比較大,我看是不是由我和市紀委的葉安全、方水炎去辦。工程發包方麵的事,就由梁星海和饒興忠去辦。你們是檢察院的,以前辦這方麵的案子應該是有經驗的。”
東桐湖畔的一間茶室裏,聚著一幫閑老頭子。他們大多是些離退休的老幹部,有的在下棋,有的在打牌,還有的在一邊品茶,一邊唱戲。
這時,茶室裏又進來兩位老者。走在前麵背脊彎駝的胖老頭有些氣喘籲籲地坐在了椅子上,大聲道:“靜一靜,靜一靜。”
後麵的那位瘦瘦的胳腮胡也跟著坐下,對道:“靜一靜,下麵開個新聞發布會。”
胖老駝道:“告訴你們,紹州查出了個大案子。東方商城的鄭金海,問題很嚴重。光一個包工頭,就給他送了二十萬呀!”
大夥都停下手裏的活,感到很驚訝。瘦胡子道:“其他還有呢!”
胖老駝繼續道:“還有東方商城下屬的桐湖公司經理姚虎,挪用公款達一百多萬元!這都是鄭金海指使幹的!”
有人插道:“這倆人還不是同穿一條褲子!”
瘦胡子道:“這個案子是省紀委派人來辦的,聽說還牽涉到好多幹部呢!”
有人道:“是該好好查一查。這些腐敗分子,早就該抓起來了!”
還有人道:“我們當初在台上的時候多少自覺,那真是公家的信紙都不敢往家裏拿一張。現在這些人,你們看看,吃喝嫖賭什麽不幹!象鄭金海、姚虎這些人啊,我看早就該拉去槍斃了!”
離茶室不遠處,就是紹州市最有名的“快樂樓”。巧的是,此時坐在小包廂裏麵的,正是被茶室的老頭們咒罵和議論的新聞人物。
鄭金海道:“現在風聲越來越緊了。姚虎已經被關進去了,這對我們是很不利的。我們一方麵要盡快讓他出來,另一方麵要叫他們別再查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東方商城的董事兼副總經理金濤,問道“我叫你去辦的那幾件事情怎麽樣了?”
金濤道:“幾個人的性格脾氣和個人嗜好,我都已經摸清楚了。市紀委案件檢查一室主任葉安全這個人,平時看起來很廉潔,其實骨子裏頭也很愛錢,這個人並不難對付。那個副主任叫方水炎,對錢看得不是太重,不過,聽說他的老婆長得又老又醜,平日裏他也常背著老婆上舞廳泡泡妞,吃飯的時候談得最多的就是女人。這個人啊,主要還是要用女色對付他。檢察院那兩個人,並不是市院的,一個是東城區檢察院起訴科的副科長梁星海,這個人也很貪財,另外,他的老婆在印刷廠裏做臨時工,最近正式工人都紛紛下崗,她也被炒了魷魚,回家做燒飯婆了。另外一個人,是楊橋鎮檢察室的主任饒興忠,此人除了愛錢外,還很有閑情,喜歡釣魚打獵,包括賭博。”
鄭金海道:“省紀委的那個人怎麽樣?”
金濤道:“省紀委的那個人叫王之問,這個人綿裏藏針,厲害得很。我已經通過省裏的朋友打聽過了,此人不貪財也不好色,不大有人情味。”
副董事長兼副總經理黃建山道:“這麽說來,最麻煩的就是這個人。”
鄭金海道:“最麻煩的人,其實也是最簡單的人。橫下一條心,幹脆就把他攆走算了。”
黃建山道:“花點錢把他這條命買下來!”
鄭金海道:“不,我看,可以在廚師身上做文章。”
黃建山笑道:“下毒藥?”
鄭金海道:“其實也不必把他毒死,隻要每天在飯菜裏做點文章,叫他三天兩頭拉肚子,最後一病不起就行了。”
黃建山擔心道:“隻怕到時候查起來,廚師擔當不起,他也未必有這膽子。” 鄭金海道:“可以叫他查不出來呀?其實,食物的配方本身就包括了毒性的成份,在這方麵,廚師要比我們精通得多。”
黃建山道:“嗯,這樣還可以。”
鄭金海對金濤道:“你拿兩萬塊錢去,和夥房的師傅交個朋友,讓他幫個忙。”
金濤道:“好的,另外四個人怎麽辦?”
鄭金海道:“第一個是市紀委的葉安全,你拿個十萬八萬給他就行了。第二個是方水炎,給他安排個女人,臉蛋好一點,**一點。另外再給他四五萬。檢察院那個梁星海,給他個七八萬,另外把他老婆工作安排一下,不要直接安排到東方商城,可以安排到我們關係密切的企業裏去。再一個是饒興忠,給他一筆錢,另外,他想玩些什麽就叫人陪他玩,他想得到什麽就給他什麽。”
黃建山擔心道:“這些都是紀委和檢察院的幹部,相當於我們香港廉政公署裏的人。他們敢要麽?”
鄭金海歪著嘴笑道:“怕什麽?我在這條道上混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碰到一隻不吃葷的貓!”
黃建山和金濤都跟著笑了,然後大家都舉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