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賭

杭州綢業公會會長朱光燾朱家的大門,與杭州的士紳家的大門一樣,一色的紅漆厚木門,這城內比城外安定,大門自然不需要洋鐵柵,大門前趴著一隻大狼狗。趙起玉剛一上台階,狼狗就撲了過來,把拴著鐵鏈拉得亂響。聽著狗叫,大門旁的側門便出來個仆人。先把狗調了走,而後招呼客人。

趙起玉連忙把名片拿進去,他是來拜會緯成公司總經理朱光燾的,這緯成公司是杭州資格最老的機器絲廠,但相比於其它人,身為杭州綢業公會會長的朱光燾卻一直很抵觸人造絲,他認為那是“坑民禍民”之物。

朱光燾和國傳統人並沒有什麽兩樣,穿著一身青袍,滿身盡是書卷氣,全不見一絲商人之氣,這或許正是現在國實業家的特點,大都是由學轉商,見了趙起玉,他隻是微抬一下眼簾,然後示意仆人上茶。

“不知這次趙經理登門拜訪所為何事?”

朱光燾的嗓音響亮,語間頗帶著些許不滿。看趙起主隻是謙恭的一笑,他馬上又說道。

“趙經理,我這絲廠、綢廠,用的都是真正的真絲,至於人造絲嘛,那不過是偏門歪道,若是想來我這推薦人造絲,怕你是要白費心思了”

“這次來,到不是推薦人造絲。”

麵對朱光燾的抵觸,趙起玉倒是未顯露出什麽來,隻是笑了笑。

“朱會長不是絲業專家嗎?這人造絲的偏門歪道,趙某倒是不敢在班門弄斧”

他的話隻讓朱光燾哈哈的笑起來,這到不是什麽客氣話,七年前朱光燾赴日本留學,入東京高等工業學校學習染織,出身絲商世家的他倒可以說是杭州一等一的絲業專家。

“趙經理啊,這年月講不到什麽專家嘍絲業?”

大笑這會變成了冷笑,朱光燾看著趙起玉,神情顯得有極為複雜。

“都快教人造絲頂死了沒辦法我什麽也幹,就是賺不出錢來我的緯成絲廠,眼看著得歇業了,你們的華絲業和淮海銀行銀行一起整批的收繭,沒咱們的份兒,在市場麵上,你們又成船成船的運來人造絲,家紡現在都用你們人造絲混紡,這麽頂著,還有絲業可談嗎?隻可惜那引起絲農短視,孰不知,不出幾年,你們這人造絲愈產愈多,到時非得把國絲業給毀了”

說到這,朱光燾又是一歎。

“打從上海開埠,這西洋人想拿咱們的絲,然後又是日本想毀咱們的絲業,可未曾想,他們沒做到的事情,這次,倒是讓你們**公司給做到了,真是……”

這時朱光燾語間盡是怨氣,做為絲商,打從去年人造絲湧入杭州起,他便敏感的意識到廉價的人造絲對傳統絲業的衝擊,也正因如此,才會千方百計聯合抵觸人造絲。

“瞧朱會長您說的,我們**不也是幫助絲業發展,就是緯成公司的繅絲機,可也不是**製造的話,那可是三成機款”

“哼”

冷哼一聲,不提這事,朱光燾還不惱,緯成是擴大了,可現在卻因資金受限,收不著蠶,開不了工,廠辦大了,反而也就更虧了。而在另一方麵,一些朋友勸他加入那個什麽“國生絲社”,由生絲社統一負責定價、外銷,可他卻不想把公司產品銷權拱手相讓。

“朱會長,人造絲的確衝擊了生絲市場,但朱會長有沒有想過,如果國人盡穿人造絲,那麽生絲,咱們不就可以出口外國換取白銀了嘛……”

趙起玉笑解釋道,可他的解釋聲卻讓朱光燾打斷了。

“你們是出口國外了,可別忘了,價錢比市低了半成……”

“朱會長,說到緯成,在咱們國絲織業,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打從緯成絲織公司一經成立,便打破了暮氣沉沉的傳統絲織行業的種種陳規陋習,呈現出一係列開風氣之先的新氣象,在咱們國絲織業發展史上創造了好幾個第一。”

趙起玉倒是沒解釋那個什麽低半成,而是捧起了朱光燾的緯成公司。

“這第一嘛,緯成公司在國內最早引進了新式提花絲織機,開始了國絲織機械的更新換代,嗯,一時“緯成緞”之名,沸騰國內,二嘛,則是,緯成公司在國絲織業率先采用工廠化生產,第三,緯成公司創造了集絲織生產各道工序於一體的經營模式。第四,緯成公司創建了全國第一家絹絲紡績廠。絹絲係由繅絲生產的下腳料紡製而成,此種絹絲,國人向無製造者,而國際市場上卻銷行頗旺。歐美、日本諸國,競相製造,而造紡絲之原料,反取之我國者為多,此類原料,被外人利用,朱會長之遠見,實為絲業同仁之楷模”

總結四點相捧時,趙起玉卻又在朱光燾頗為得意時又說道。

“但可惜朱會長,不懂得什麽叫專門學問”

原本被四點相捧的朱光燾聽著這話,雙眼一睜,直視著趙起玉,正欲開口時,卻聽著趙起玉說。

“沒錯,華貿易公司統購生絲價格,確比洋行開出市價低出5,但為彌補各廠損失,淮海銀行卻不收各廠購機時分期付款之息,而貿易公司出口紐約、裏昂,更僅加微量運費,以促銷售,為的就是……”

“搶占市場”

緩聲吐出一句話,李誠望著麵前張謇,他這次來連雲港,全是因為自己發的那封電報,自己有個小忙讓他幫忙,十萬錠紗機,公司暫先墊付首款。

今年已經是4年了,為了能讓這些企業搶先做大做強,自己可謂是費盡心機,從去年生產第一部紗機,到現在公司已經生產了超過百萬錠紡紗設備,但這還不夠,麵對今天下半年因戰爭產生的龐大市場,這些遠遠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

而張謇先是一愣,然後又搖了搖頭說道。

“致遠,這我就弄不清楚了,這大生二廠剛投產,你就讓我辦三廠,還拿出十萬錠的紗機,不讓大生付款,就單單是為了搶戰市場?”

這次張謇真的糊塗起來了,他是真弄不明白,這李致遠想的是什麽,他的紗機不好賣?那是胡扯,在工廠門外排成隊的人手拿著現款,要買他的設備,別就是國,就連日本人都想買**的紗機,可在這時候,他偏偏讓自己辦三廠。

麵對張謇的問題,李誠依舊笑笑地說道。

“有些事情,還是早做打算的好如果不盡早準備,隻怕到時後悔莫及啊”

“早做打算?後悔莫及?”

張謇一邊摸著胡須一邊想著,他話裏話外的意思。

“致遠,你的打算是什麽?”

“不知,直公可曾看報。”

見張謇似乎些不快,李誠便哈哈笑起來。

“看我這話說的,直公,我的意思是,可曾注意到,現在歐洲巴爾幹局勢日緊?”

“巴爾幹?”

這個地名張謇到是第一次聽說,而這時卻見李誠從桌上拿出幾份報紙,這些報紙大都是由上海買來的各國郵輪帶來的報紙。

“這是英國、法國、德國、奧匈等國上月報紙,現在各國都在談論巴爾幹局勢的影響,似乎全世界都相信,奧匈與塞爾維亞之間的衝突,很有可能導致另一場巴爾幹戰爭,但……”

在做著解釋時,李誠卻顯得有些無奈,現在別說是國,就是歐洲各國,都不相信根本沒有人相信會發生的戰爭,而且會是一場席卷幾乎所有歐洲國家的戰爭。

“但,這場戰爭隨時都有可能擴大化,但是,軍事同盟與列強競爭從一開始就具有將衝突擴大的威脅。德國敦促盟國奧匈帝國,把握機會在巴爾幹半島上掠奪大量利益;而決心防止奧地利進一步壯大的俄國,因為與法國簽訂的互相防禦條約而深具信心;法國與英國也簽訂了非正式的防禦協議,……”

聽著李誠的講述,張謇總算是明白,他在賭什麽了,他在賭歐洲會爆發戰爭,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

“致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一但歐洲戰爭打響,卷入戰爭的西方列強忙於戰爭,生產受到破壞,致使外國來華商品和資本輸入的總額顯著減少,外國輸入減少的同時,因各國轉向戰時經濟,從而使我國出口總額大量增加,將會有力地刺激了我國民族工業的發展,而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利用戰前有限的時間,盡可能擴充產能,以搶占未來國內外市場。”

“致遠,你這是在賭”

看看李誠,張謇又補充道。

“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去賭”

“商場如戰場,有時候不賭不行啊。”

李誠頗有成竹地說道。

“如果我們不去賭一把,永遠都不知道能不能賭贏,而且,這是一個機會,一次錯過,將會後悔一世的機會啊。直翁……”

李誠的雙眼裏閃著亮光,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現在不僅自己要抓住這個機會,同樣還要讓其它人抓住這個機會。

“所以,我們才要不惜一切的抓住這個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