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中國,一個春天的開始 第176章 工商部內的演講

在民國五年的中國,如果說有誰不知道“工商部”的話,那他一定是孤陋寡聞至極,在兩年前,工商部不過隻是中央所屬部門中的其中之一,而在“府院分治”之後,由國務總理親自出任工商部的前提下,工商部迅速成長為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而其之所以名揚於世,卻是因為其推行的一種全新的經濟政策。

“將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有機的結合在一起的混合經濟模式”,這是李子誠在就任工商部總長之後,對那些年青的,從六合公司抽調的上千名年青的事物官員們的講話,也正是從那時起,利用政府同銀行業的親近,以金融為武器,借助六合公司在全國的領頭地位,工商部開始一步步的將整個國家的工商實業打造一個碩大無比的公司,並指導、規劃著這個“公司”的發展。

而工商部常用的手段就是行政指導,即政府通過“建議”、“期望”等方式向企業提出所謂指導,從而引導企業的經營和社會資源的流動方向,在中國行政指導是沒有法律依據的。但是由於具有前瞻眼光的精英們製定的政策,不僅有利於行業發展,對企業個體也有好處,再加上優惠的誘導政策,使得政策得到了企業的認可

而這種指導方式的成敗關鍵在於技術官僚治國,把全國最優秀的人才都吸納進來。成功的產業政策並非完全由政府部門拍腦袋做出,還通過審議會製度借用了大量“外腦”,因此,從府院分治開始,工商部亦雲集著國內精英,同時又聘請了大量的國外經濟顧問,可謂是集中國智腦於一身。

也正早在工商部的指導下,國內的實業界對內精誠團結達成共識,對外則進行殘酷無情的擴張。幾乎是從民國四年下半年開始。中國生產的廉價紡織品、食品、輕電產品以及汽車、輪船、化工品大量湧入世界市場,而陷入戰爭困境的西方競爭對手在感到極度震驚的同時,卻隻能無奈的麵對著中國製造對其市場的蠶食。

在歐洲戰爭爆發之後,中國從協約國供應商的角色中獲得好處。它向各國軍隊和民間市場提供了數十億元的工業製成品等等。而工商省充分利用了這種繁榮。由於歐洲各國交戰導致其工業資本退出中國。使得中國短期內隔離於世界市場之外,工商部可以像在保育箱中一樣扶持中國工業企業。它先是通過協調國內金融界向實業界提供數以億計的貸款和稅收優惠政策促進國內的輕工業發展,隨後以輕工業取得一定進展之後,又開始通過相同的手段,通過社會融資的方式促進重工業,如鋼鐵、造船和汽車製造業的發展。

而在這些輕重產業公司建立時,因為其東主大都為舊紳。而不善現代企業管理,其大量聘用更年輕的畢業自專門學校的經營管理人員,新一代企業老板作為公司集體的代言人出現。公司所有人都為集體的成功而不是個人的利益而埋頭苦幹。

為增強員工的忠誠意識和避免勞資鬥爭,企業和國家提供工作崗位保障,實行終身雇傭製。作為回報,工會接受工人工作日長和假期短的現實。公司取代傳統的儒教家庭成為社會的基本單位:它提供住房,介紹對象,支付養老金。國內最終將市場經濟與傳統的中世紀村落社會巧妙地結合在一起。

在相對封閉的而且工業品供應緊張的國內市場上。國內的公司能夠以高於國際市場數倍的價格從消費者手裏賺錢。這樣它們就能不受幹擾地為發動出口攻勢做準備。在工商部的指導下,中國公司選擇了一些低價、可大批量生產的產品作為出口的主打產品。與此同時,在工商部的推動甚至刻意安排下。這些通過金融、生產而緊密交織在一起的企業集團,在市場上同樣連通一氣,在政府的支持下,通過種種手段合夥排擠外國競爭對手,尤其是戰前縱橫於中國的各國洋行機構,從而達成對國內市場的壟斷。

而主導這一切的,正是工商部,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在國內實業迅速發展的前提下,工商部更是成為中國“最強力”的強力機關。這個可以直接幹預經濟、指導經濟運行的機構,在不斷擴大的同時,作為其最初的辦公位置——總理官邸地下室,依然是其心髒所在。

作為中國規模最大的中央機構,隨著對市場幹預、指導的強度的加大,工商部的規模在不斷擴大著。在民國五年7月,整個工商部包括十數家附屬局在內,近四千名雇員,而其中總共有兩百多個科長職務,因為國務院官員任免條令的不同,總長一職固然是由總理任命,但是作為事務官員的“工商部次長”一職,卻必須要從事物官員中選擇,這意味著次長一職,需要從這兩百多個課長中選擇,而在其中,最有希望登上未來次官寶座的,是工商部內的三個課長:總長辦公室秘書課長、總務科長和會計科長。

三位科長的職責,同民間公司的同名職務頗有差異,總務科長擔任的諸如有關所轄行政的綜合調整、規劃等統治全局的核心工作,會議科長則擔負編製工商部的預備算重任,而秘書課長所管的事物則有:機密事項和職員的職務、級別、任免、權限、懲戒、考勤、待遇以及其它的人事、培養、訓練,同時他還需要保管總長、事務次長的官印,以及部機關印章,比起一般秘書性業務更為重要的是人事工作,而對於 來說,他的興趣正在這裏。

雖是淩晨,和其它有著“拚命三郎”之稱的工商部官員一樣, 還是坐在自己的坐位上,從抽屜中取出一疊卡片,一張張的攤排在桌子上,名片大小的卡片上,每張都寫著一個部內比較重要的官員的名字。

瞧著這一張張卡片, 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這些人的麵貌、性格和其專長等,接著,他又在桌上劃出了人事組織一覽表。試著把卡片放在他認為適合的位置上。

可是每一次擺放,他總能為對方找到這樣那樣的理由,以說明對方並不合適這個職位,於是他又開始重新調整卡片的位置。從一旁邊看來,就像是在獨息打撲克牌一樣。

早在三年前,尚在隴海鐵路公司時,作為公司人事科長的 就開始擺弄類似的卡片,這些卡片的背麵,不斷增加著他對某一個人的評價,而在進入工商部之後。他就開始著手製做同樣的卡片,因此,記有局長級官員名字的舊卡片,早已因長時的擺弄變髒,變了顏色,這就像是一個遊戲一樣,盡管 把它稱之為理想的人選,但終究還是桌上的遊戲而已。

但是。現在當上了主管人事的科長,而且即將蟬聯第二任, 排起卡片來就特別熱心。卡片一但擺下,緊跟著就是人員的變動,有的人將重新複活,東山再起,有的人將被打入冷宮,甚至被埋藏。

工商部從來都是一個不會留用庸才的地方,這裏容不得任何平庸之才,這裏所有的工作都關係這個國家的未來,所以,在任何職務的安排上。都必須要慎之又慎,因為這可能會影響到整個國家。

此時,在孫林忠開始擺放這些卡片的時候,整個秘書科就隨之變得寂靜無聲,夏天,正是人事變動的季節。科裏的官員們都對科長排卡片很是關心,在這個時候,他們甚至都不敢咳一聲,以不去幹擾科長的工作,甚至於連這裏的空氣流動都好像停止了。

在這個淩晨時分,辦公室內剛一靜下來,隔壁的聲音卻傳了過來,而且還不斷傳來有些急促的腳步聲,聽著那腳步聲,孫林忠的眉頭一皺,他之所以用這個時間進行這項工作,不正是因為其它時間這裏實在是太過喧擾了嗎?

一開始,他並沒有在意,在他把一疊卡片放到桌麵上,因為燥熱的關係,又解開了一個襯衣扣子,透了透風,這時外麵的交談聲、腳步聲又一次打亂他的思緒,對於工商部的工作 是能夠理解的,每到這個時候,激烈的爭論聲就會成為這裏唯一的聲音,因為秋天是製定新政策的時期,因此,現在是官員們投入製定新政策工作的時候,所以部內那些年青的新手們的爭論聲有時候會從早上一直爭到深夜,雖說夏季,人人都想著人事變動,但更為重要的是新政策的製定。

通常,製定新政策,是先從各科的年青科員們把各自似就的草案提交給本局局務會議討論開始的,在會議上,每個人都竭力想使自己起草的方案獲得通過,反複據理力爭,這又是一場檢驗各提案者的才能的爭鬥,隻有那些內容和論據都經得起推敲的提案,才有可能保留下來,作為局的提案,提交法令審查委員會去討論。

委員會成員是從年青有為的官員中挑選出來的一些尖子,通常是由各局總務科的首席事務官擔任,他們分別代表各自的局,因此總想使自己的方案獲得通過,所以,在爭論時大家都是寸步不讓,本來是討論國家大事,但是辯論的勝負,將同時關係這些年青人的前途,於是他們為使自己的提案不被淘汰,就臉紅脖子粗的反複進行激烈的爭論,

若是在平常,孫林忠會笑眯眯的參加辯論會,準確的來說是委員會隔壁的一個房間內,透過那麵單薄的牆壁,掌握委員會的動態,從中去了解那些年青的官員們,可是這種辯論會應該早就結束了,現在應該是從事基本事物工作的時候,怎麽會這麽鬧騰?

思緒被打斷的孫林忠將手中的卡片一收,衝著門外大喊一聲。

“怎麽回事?”

他的聲音一落下,卻看到一個年青人,這是一位剛剛從北京大學畢業的年青人,他在進入辦公室後,先急鞠躬然後又開口說道。

“科長,總理在事務科演講……”

總理?事務科?

聽著下屬的報告,孫林忠整個人不由一愣,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上一次總理下地下室應該是三個月以前的事情,對於工商部的工作,作為總長的總理,從來隻是掌握著大方向,具體事務還是由工商部的官員們負責。這麽晚了,總理怎麽來了?

想到這裏,孫林忠抬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鍾,現在是淩晨三點了。即便是工商部的“拚命三郎們”這會往往也會在辦公室內躺在地板上休息了,總理怎麽現在來了!

作為工商部人事科長,孫林忠連忙抓住門後掛著的西裝,套在身上,一邊走一邊扣著襯衫領扣,邊走邊係著領帶,其它人也大都都是如此。總理來了,他們必須要保持自己的儀容,這些在總部工作的官員們,有許多臉上還帶著困意,顯然是從睡夢中醒來的。

“作工商部的官員,首先要學會睡覺,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喊一下就能醒來。精神百倍的投入工作!”

幾乎每一位剛進入工商部的官員都會在培訓時,受到如此的訓導,繁重的工作使得這裏的加班是常態化的。這使得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養成現在這樣閉上眼睛能睡,睜開眼睛能工作而且不會出錯的習慣,而為了保持精神,他們朝事務科走去時,不時的拍打著自己的臉膛,並用沾著涼水的手帕擦臉,以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孫科長,知道是什麽事嗎?”

就在一位官員的話聲落下時,他們已經走到事物科,此時門外已經站滿了人。待看到這位“第一科長”到來後,那些年青的官員們主動的讓出一條路來。

“……當我們的在努力工作的時候,官員的腐敗、權貴的橫行,依然在這個國家的大地上橫行了,他們對於他們來說,似乎一切都未曾改變。……”

聽著從辦公室內傳來的聲音,孫林忠敏感的意識到,今天總理似乎和過去不大一樣,從言語中能夠感覺到他對一些問題似乎有所不滿,是對國務院嗎?顯然不是,國務院有直屬於總理的廉政專署,國務院所屬部門或許會發生一些貪腐現象,但是會被很快查處,難道是……

“……我們曾試圖改變,但是,我們卻不得不承認,就這場變革而言,我們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弱小了,以至於麵對社會的不公、麵對民眾的苦痛時,我們卻是愛莫能助的,但我們真的愛莫能助嗎?”

果然,聽到這裏,孫林忠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總理的話語是意有所指——非國係官員,一直以來,府方官員和地方官員尤其是各省將軍的貪婪、橫行都頗受外界的責難,而總理似乎從未指責過他們,甚至麵對外界追問時,他亦是說“議會會決定一切”,可今天,今天總理是怎麽了……

就在孫林忠驚訝不已的時候,他卻看到總理在那裏向官員們鞠躬。

“發了一些嘮叨,耽誤大家休息了,抱歉的緊,大家辛苦了,已經不晚了,早點休息吧……”

隨後,總理似乎有些失落的走出了事務科,在總理走出辦公室時,孫林忠能清楚的看到總理那張年青的臉龐上流露出的疲憊,而更多的卻是失望,失望?

他是對誰失望呢?

皺眉思索的時候,孫林忠的心下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或許……這看似平靜的京城,甚至全中國的政壇,恐怕都將要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來。

走出電梯,再一次走進自己的書房之後,雖說感動於那些年青的官員們的努力,但是李子誠的內心依然還是有些失落,一方麵是無數人為這個國家的未來努力著,而另一方麵呢?那些人又在幹著什麽?

想到這裏,李子誠的內心深處卻是突然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憤慨之意,站在桌邊,閉著雙眼的他越想越是憤怒,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憤之意在他的心間湧動著,激**著,終於,他睜開雙眼,攤開一張紙,隨後拿起桌上的一杆毛筆。

筆懸於那張雪白的宣紙之上,毛筆尖的墨水慢慢的滲出一滴墨汁來,滴在宣紙上,渲染出一片墨跡來,此時,李子誠的心中依然是滿懷憤慨不平之意,此時閉上眼睛,他的眼前所浮現的不再是過去那去中國未來的期待,不再是中國的明天,似乎,此時他所看到的依然是特權之士的橫行霸道,依然是口口聲聲的平等社會中,權貴們的相互勾結,依然是下層民眾的百年苦難。

誰?誰曾真正的在意過他們?

考慮過他們?

他們的苦難幾人得知,他們的境遇,幾人同情?自己滿懷希望的來到這裏,想建立一個更好的社會,可,這個社會卻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如何才能扭轉這一切呢?

終於,在思索良久之後,內心激**不已的李子誠開始奮筆疾書起來,一時間,這靜寂的淩晨,這間書房之中,卻隻見能聽到那有些激動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