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
人家有所信,對比我的無所信,我一下子覺得空虛。不過我一直以來很享受這種空虛。我的信仰可以在某些哲學的底層找到一些磚瓦,我利用它們另外構建我的瓦屋。這種構建也許隻是停留在時間的河道裏,不甚在意高低進退。
“我們被世俗之物淹沒著,”馬小萌說,“所以我覺得你的哲學心理學探究是值得的,隻解決了你自己的問題也是好的。也就是說,活到年老時,感到活得非常輕鬆,把該弄明白的都弄明白了。這不就是很大的成功麽!”
“我不喜歡自己騙自己的成功,所以,你說得對,精神上的自我確認和自我選擇比什麽都重要。我這麽說是不是有點小資男人或者中產男人的感覺?”
“難道你認為你應該是貴族?”馬小萌不無諷刺地說。
“開什麽玩笑!貴族是很好玩的嗎?”我們默契地對視一下,氣氛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記得你說過掙夠一千萬的話,打死也不工作了。”
“哪有,一千萬有了又怎麽樣,手掌紋還是照舊的。我們不必太計較錢的問題,雖然它???常讓我們不快。你來幫我,不也是有著更高的目的嗎?”
馬小萌吃了一驚。我馬上補了一句:“為了友情。”
“我從前來黎絲診所工作,其實也有仰慕你的成分,雖然你那時已經不及過去的你成功。我喜歡成熟而又成功的男人,讓人有安全感。”
“我不是成熟,而是衰老,不是成功,而是一時走運。現在你該看清廬山真麵目了,都是過眼雲煙。我真的再普通不過了。我當初隱居了九個月,也是看透了自己。泯然眾人的人,再怎麽折騰也隻是徒增疲勞而已。我不想一輩子這麽循規蹈矩下去,太乏味無聊了。”
“你的理想就是做個都市隱居者嗎?我看你十有八九不能成功。”
“為什麽這麽說?”我表示關切。
“因為我又回來了。用你方才的話,就是有著更高的目的。”
“隻要是正常的正當的目的,越高越好。我支持你。”我沒太在意馬小萌的弦外之音。後來我才知道她真的是有備而來有意為之的。不過,我總是把她看成如其外在的如其“所是”的百分百善良女子。考慮到路可的身份,我不加任何的小心也是不可能的。但我變得越來越宿命,多少拯救我於恐懼慌亂的泥潭,你認為一切不可避免地走著既定軌道,那麽你也就坦然釋然,無所謂了。
這幾天,總是午飯之後,瓢潑大雨下上半個多小時,然後重又放晴。還會見到片刻的彩虹。
自從馬小萌加盟黎絲後,吳欣桐就不怎麽在家吃飯了,她寧可去找她瞧不起的三木一起吃飯。要是說我對此毫無成見,那我的神經也未免過於強悍了。我在電話裏婉轉地表達了對三木的警告。三木說,他有女人了,都是八零後,他現在隻對小的感興趣。
馬小萌沒事時大量翻閱我寫過字的病案卷宗,瀏覽我寫在電腦上的工作日誌,我注意到了,但沒覺察出什麽。時間就這麽流水般逝去,不留下蛛絲馬跡。人們習慣於遺忘和小小的仇恨,習慣於爭奪蠅頭小利和開庸俗的玩笑,習慣於算計別人多於規劃自己,習慣於歌功頌德和美化現有生活,習慣於麻醉和讓時間快些過去。習慣了這些以後,大部分人認為自己戰勝了很多很難戰勝的事物。
我們記不起上個禮拜天的晚餐是什麽,我也記不起。因為時間會帶給你新的消息新的問題,你無暇回頭咀嚼。那些輕鬆的往事如同一個季節的流行色,極易落伍。馬小萌讓我心動,她是個有味道的女子。我和我的****之間,就像一道藩籬,毀損它加固它,看上去都不怎麽影響它的美,但感覺上,它是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