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
我想提三木的事,又覺不合時宜,就聆聽小野的談話,不時附和一兩句。她談論日本的娛樂圈,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和事。我隻知道酒井法子和西城秀樹。我打開兩罐啤酒,遞給小野一罐,她說:“謝謝。”我一邊喝啤酒,一邊開不著調的玩笑:“喂,假如我是處男,你還會約我出來嗎?”
小野嫵媚地抿了一下嘴,斜覷我一眼說:“我最不怕的就是處男了。”我把空的易拉罐丟出窗外,感到掃興。想在語詞上占上風越來越難了,小野在控製著局麵。前麵要見到的會是誰呢?老K,還是別的什麽人?
我隱隱約約感到將見到一個我所熟悉同時又感到意外的人。強烈的直覺。當然,也不排除小野所指是上帝。我的運氣不該那麽背。我還有許多事要做,還要洗心革麵做個簡單的無所求的守法良民,千萬不要就這樣將一個大體成功基本健康的中年生命交給一個準陌生女子來處置吧,我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在耍弄自己,膽量未免小得如同老鼠。算了吧,管他呢,前麵愛是什麽就是什麽,無所謂。如果是老K,約我來這麽遠見麵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不會不會。
“有什麽事想不通吧?”小野問。
“沒有,哦,我在納悶,怎麽還沒到啊?”
“到了,至多兩公裏的樣子。”
“要見我的那個人是男的女的?”
“到了就知道了。你說的不對,應該是你要見他。”
“我很有興趣。因為我從沒想過來這樣的地方赴約,見一個謎一樣的人。”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幾台黑顏色的車輛停成了半圓形,山腳的一處空地上站著五六個人,都是男的,幾乎每個人都叼著煙卷,瞪著眼往我和小野這邊看。小野利索地停車,打開車門,關上,到前麵與那幾個人悄聲說了幾句。我沒有聽見他們說的內容。看表情,可能就是徐奕華已經來了,就在我的車上。那幾個家夥透過車玻璃掃視了我一眼,顯然不是太重視我這個客人,或者,他們不是最大的人物。
果然,小野讓我下車,說到山上去見那個特殊朋友。
五個壯漢在後麵走,一個人在前麵領路,我和小野一前一後走在中間。
原來其中有兩個日本人,不時地與小野用日語交談。我多少學過一點日語,他們大致上在說這山的特點和構造,以及今日的天氣、心情。還有最近日本的幾部電影,好像是引用那裏麵的台詞,小野笑得很開心。
“日本人也有幽默感嗎?”我說。
“是的,隻是不輕易地使用。”小野說。
“節製……很好。我的導師黎絲教授生前非常喜歡川端康成,她說,這位作家哪裏都好,就是少一點幽默感。哪怕有一點點呢。可是找不到。”
“中國的和諧觀念不用我多說吧,有時雖然可貴但不合時宜的東西,混進一種已經完美的容器中,會破換掉完美,就像把葡萄酒兌進啤酒一樣,是不合適的。”
“小野女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你到底算是中國人呢,還是日本人?”
“為什麽一定要分清這個呢,兩種文化我都需要,都對我很重要,我出生在中國,成長在日本。我不喜歡作這種惹人心煩的比較,有什麽實際意義呢?難道比下去某一種就能證明另一種更高貴更正宗更能代表亞洲文化的優越處嗎?我不做那種無聊的事。”
“說句坦白的話,我現在對你哥哥的有無仍心存懷疑,我想,他或許就是一個被杜撰的人。像風,不可捉摸,但又可以嗅到感受到。”
小野停下腳步,惡狠狠地打了我一個耳光,我的左耳嗡嗡作響。“我的哥哥當然是實有其人,你這麽說是對他的汙辱。”
“好好,就當我沒說。不過,是英雄何必藏著掖著呢?”
我嘀咕著,此刻心情壞到極點。“老大,告訴這小子也沒什麽了不得的!”身後一個胖墩墩的眼睛眯成一條線的家夥說。小野回頭瞪了他一眼,那人默不做聲了。
老大?我對這個稱呼心生疑竇。諸多問題也由此在腦海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