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燭台造價不菲。底座是一團祥雲,朵朵繚繞,豐盈又不顯厚重,台柱是一尊飛天神女,眉眼安詳,體態俏麗,衣裙飄曳,巾帶飛舞。神女左手置於胸前,右手高舉一尊蓮花,亦即台座。整個燭台由純金打造,專為某領導夫人生日所製。

隻是這件生日禮物上沾滿了鮮血,不知那位夫人在點燃香燭時,會不會聞到隱隱的血腥氣?

鮮血來自地上橫躺著的一個男人,他四肢攤開,一動不動,不知是裝昏還是真的昏死過去。不過對他而言,此刻的姿勢才是最安全的。

因為梁四海在發脾氣。

“籠子”出事後,梁四海白白損失了一棟樓,又花了一大筆錢安撫各方。可是,夜探百鑫浴宮的人到底是誰,至今沒有查清。

最讓他惱火的是,上次做掉丁樹成的時候,居然還留下了一個活口。盡管手下拚命解釋當時丁樹成的火力太猛,他們早晚會死掉雲雲,梁四海還是動了手。

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

梁四海丟掉那個燭台,指指站在一旁不住篩糠的金永裕,“拿去衝洗幹淨,重新打好包裝。還有,”他踢了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一腳,“把他給我拖走,一周之內查出那個女孩的下落,否則就不會像今天這麽客氣了——都給我出去!”

房間裏轉眼隻剩下梁四海一個人。他回到桌前重新坐好,覺得指間依稀有黏稠的感覺,低頭一看,原來是血。

梁四海罵了一句,揪出一塊濕巾反複擦拭著。擦幹淨後,他用力把濕巾丟進垃圾桶。做完這一切,他覺得微微有些氣喘,就從抽屜裏拿出一串念珠,低聲背誦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良久,梁四海意識到自己依舊無法心安。

他在想,幫助闖入者逃脫的那個人是誰?

護士有些緊張地看著這個患者,剛才換藥時動作有些重,要是別的患者,早就大叫起來,可是他依舊一動不動,若有所思地盯著前方的空氣。

自從那天深夜被一輛過路的客車送來之後,他似乎一直是這副模樣。當時他身上隻穿著一套襯衣襯褲,頭皮多處裂傷,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下肢也有開放性創口。給他做縫合術時,他似乎沒有痛感,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地麵。清理完所有創口後,醫院本打算把他當做走失的精神病患者送往救助站,沒想到他突然要求打電話,隨後就躺在病**,不吃,不喝,不睡。

換完藥,護士收拾好托盤,想了想,又替他掖好被子,轉身向門口走去。剛拉開門,一個青年男子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差點和她撞個滿懷。

“對不起。”男子連忙道歉,目光卻始終落在病**的那個人身上。

“我靠!”他隻看了一眼,眉頭就緊皺起來,“方木,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那個安靜的患者笑笑,“肖望,給我帶套衣服沒有?”

肖望的優點是,不該問的絕對不會問。這也是方木叫他來接自己的原因。可是再沉默的人,看到方木的慘相都會忍不住好奇。回C市的路上,方木注意到肖望一再從後視鏡裏看自己。他笑笑,立刻感到頭皮縫合處傳來的痛感。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方木搖搖頭,沒有作答。

“遇到麻煩了,怎麽不去市局找人?”肖望甩了根煙過去,“這是我們的地盤。”

方木點燃煙,吸了一口,緩緩吐出。

“不想麻煩大家。”

肖望看出方木敷衍的態度,不再多問,把油門一踩到底。

回到C市已經是中午時分,方木拒絕了肖望的午飯邀請,讓他直接送自己回家。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床鋪,這一切讓方木身上積攢的疲憊再也無法隱藏。他一頭栽倒在**,轉眼間就酣然入睡。

被傷口疼醒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方木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起身從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煮了吃掉。又在屋子裏翻了半天,才找到半包受潮的香煙。

沒有開燈,他點燃一支煙,坐在客廳裏細細體味傷口傳來的刺痛。

明天應該去上班了,可是他不想見任何人。如果可能,他寧願一直這樣坐在黑暗裏。

從在燃燒的宿舍樓裏麵對吳涵開始,一直到在百鑫浴宮身陷烈焰與濃煙,身處生死關頭,似乎對方木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但是他從未在對手麵前退縮過,即使是再凶殘的人,也要與之血戰到底。

可是在陸家村的祠堂前麵,他退縮了。

他不知道一群人可以那樣公然地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

他不知道物欲可以讓人集體變成野獸!

他不知道親情可以轉眼就變成殺機!

他不知道難以證實的罪惡可以這樣肆無忌憚!

是的,方木被這些難以置信的事實震懾住了,以至於當陸大春剝掉他的外衣,飽以老拳,最後把他從飛馳的貨車上推下去的時候,他連一點反抗的意識都沒有。

他甚至相信,這就是人間——弱肉強食,這就是規則——金錢加暴力。

就好像那個沉睡於地底的世界在一瞬間翻轉於地上,從此黑白顛倒,魑魅魍魎招搖過市。

如果真的如此,拯救老邢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真的如此,丁樹成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真的如此,警察這兩個字還有什麽意義?

的確沒有意義,麵對陸天長的挑釁,方木選擇了活下去。在他做出這個選擇的幾分鍾前,陸海濤就在他這個警察的麵前被殺死。

一個良知尚存,把全部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年輕人,就這樣無助地死去。

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半包煙很快就隻剩下一堆淩亂的煙蒂,方木卻依然無法停止對自己靈魂的鞭撻。也許邰偉對自己的評價隻是一種客氣的說法。方木並不是不適合做警察,而是不配做警察。

也許很多事在冥冥中早已注定。老邢注定要身陷囹圄,丁樹成注定要死於非命,陸海濤注定要在目睹真相後慘遭毒手,陸海燕注定要在集體的癲狂中蛻變成野獸。

那麽,我為什麽還要抗爭?

方木突然想喝酒。

他本來就不善飲,家中自然沒有藏酒的習慣。考慮再三,方木決定去一趟雜貨店。在漆黑一片的走廊裏艱難地行走時,方木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懦弱到連門都不想出了。

拎了兩瓶白酒,扔給老板一把零錢,不想與任何人有目光交流的方木低著頭快步離開,快要出門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瞥到櫃台上的電話機。

他想了想,拿起話筒,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趙大姐疲憊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似乎還能聽到嘩嘩的水聲。

方木的鼻腔刹那間就被淚水堵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誰呀?”

足足十秒後,方木才艱難地應道:“大姐,是我。”

“是你啊,回來了?”趙大姐的聲音快樂起來,“你在哪兒呢?怎麽沒用你的手機打啊?”

“大姐,那孩子怎麽樣?”方木竭力不讓趙大姐聽出自己的哽咽。

“挺好的,怎麽,放在大姐這裏還不放心啊?”

“放心放心。”方木擦擦眼淚,“你多費心,千萬別讓別人看到她。”

“嗯,忘不了。”趙大姐頓了頓,語氣越加柔和,“方木,你在做什麽,大姐不知道。你不想說,大姐就不問。隻要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開口。不過,無論你在做什麽,都要多加小心,知道了麽?”

“嗯嗯。”方木連連點頭,任憑淚水滴落在櫃台上。

“那好——你等會兒啊,陸璐過來了……”趙大姐的聲音變得遙遠,“是方叔叔,跟他說幾句話吧。”

一陣沙沙的雜音後,聽筒裏傳來細微而急促的呼吸聲。

方木屏氣凝神,仔細捕捉著電話那邊的動靜。

“這孩子,怎麽不說話呢?”趙大姐似乎在催促她。

“陸璐,你好麽?”方木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明知對方看不到,還是毫無意義地擠出了笑臉。

女孩依舊毫無回應。

“聽趙阿姨的話……叔叔很快就去接你……”方木完全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麽,“讓你去上學……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謝謝。”

聲音雖小,卻很清晰,隨後,電話就掛斷了。

謝謝?

方木捏著聽筒愣住了。

良久,他才茫然地環顧四周,目光漫無目的地從那些食品、飲料、筆記本和剪刀上依次滑過,最後定格在一臉詫異的雜貨店老板身上。

方木盯著他看了很久,似乎想向他求證:剛才,這孩子是不是對我說了一句謝謝?

一頭霧水的老板一伸手:“電話費,一塊錢。”

出了門,方木依舊神情恍惚,全然不知自己正朝回家的反方向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後,奔跑起來。

他跑過燈火輝煌的街道,跑過陰暗潮濕的小巷,跑過人頭攢動的鬧市,跑過空無一人的荒地。

直到喉頭發甜,直到精疲力竭,直到發現手裏還可笑地拎著那兩瓶白酒。

方木手扶著一根電線杆不住喘息,呼吸稍稍平複後,他後退兩步,把那兩瓶酒狠狠地砸向電線杆。

在一片

驟然升起的濃鬱酒香中,方木仰起頭,衝著烏雲密布的城市上空發出振聾發聵的呼喊:

“啊——”

我要把一切錯誤統統糾正!

我要把顛倒的世界再次翻轉!

我要讓那些惡魔重返地獄!

因為——

我是堅持。

我是責任。

我是方木。

第二天一大早,方木就去上班了。他直奔邊平的辦公室,詢問老邢案子的進展。邊平看了他的模樣也是一臉驚訝,方木簡單解釋說自己出了車禍,邊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幾眼,也就不再追問。

案子幾乎停滯不前。在知道老邢曾意圖殺人後,尤其是鄭霖等人被停職的事情,讓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給自己惹上麻煩。在政法委的壓力下,市局已經將案卷材料整理完畢,準備近期就報送檢察院。

情況和方木估計的差不多,聽邊平介紹之後,卻依舊覺得壓抑。事不關己的時候,每個人都保持沉默和回避,相比之下,魯莽的鄭霖等人似乎更值得尊敬。

從邊平那裏出來,方木徑直去了戶籍部門。果真,陸家村的人幾乎都沒有戶籍資料。陸天長所說的,讓陸海濤和陸三強從未存在過,的確不是虛妄之言。

方木忽然想笑,救了自己的,居然是一張身份證。

想到身份證,方木才想起應該清點一下自己的損失。相機和財物都是小事,身份證必須補辦一個,還有,應該去買一部手機。

左腿被陸海濤抓傷的地方縫合了三針,因為沒拆線,走路還有些費勁兒。方木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不開車。剛走出市局大門,迎麵遇到肖望駕車歸來。他搖下車窗,揮手招呼方木。

“去哪兒?”

“分局。”方木湊過去,“身份證丟了。”

肖望二話不說,拉開車門,“上車。”

前來辦理身份證的人還不少。方木排了半天,徹底沒了耐心,就找到一個熟人,很快就拍完照片,填好表格。拍照的女警看著方木頭上的傷疤直皺眉頭,最後在那熟人的授意下,把照片修改了好幾遍。

從分局出來,肖望又問:“回市局麽,還是回家?”

“都不回。”方木從衣袋裏掏出現鈔,數了數,“我去買個手機。”

“原來的手機呢?”

“丟了。”方木不想多說。

“靠,我說呢。”肖望一踩油門,“今早就開始打你電話,一直關機。”

買手機之前,方木先去移動公司補了張手機卡,然後和肖望一起去商場。選好手機後,方木去交款,拿著交款憑證回來,看見肖望正擺弄著新手機,直皺眉頭。

“怎麽買了個和舊手機一模一樣的?”肖望撇撇嘴,“差錢?我這兒有。”

“的確差錢,嗬嗬。”方木把手機卡插進手機,“再說,用慣了,不愛換。”

“你小子,用舊手機,用五四槍。”肖望笑笑,“一點也不與時俱進。”

從商場出來,時間已是傍晚。方木在車上端詳著新手機,不住地發愣。

陸海濤發給自己的兩張照片雖然模糊,但是如果能帶回來,讓技術部門處理一下,也許能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麽。隻不過,現在想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

肖望見方木神色黯然,想了想,低聲說道:“一起喝點?”

方木也想擺脫陰鬱的情緒,笑笑,“好。”

肖望找了個頗有檔次的酒店,方木看著酒水單直咋舌,不過,環境確實挺安靜。

酒菜上齊,方木悶頭吃喝,感覺肖望一直在看著自己。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直到喝掉了七八瓶啤酒,話才漸漸多起來。

“你最近在忙什麽?”肖望甩給方木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一支,“還在查老邢的案子?”

方木“唔”了一聲,算是回答。

“你可真執著。”肖望笑笑,“現在像你這樣的人可不多。”

“也不是。”方木費力地挪挪雙腳,感覺傷口仍在隱隱作痛,“大家不都在查這件事麽?”

“你說調查組?”肖望哼了一聲,“名存實亡。”

“哦?”

“看現在的形勢,誰還敢惹禍上身?鄭霖他們最積極,怎麽樣?全折了。”肖望倒了一杯酒,自顧自喝下,“你查這案子,就有人查你。幹咱們這一行的,有幾個敢保證一點毛病沒有?所以,自保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幹活了?”

方木無語。肖望說的沒錯。一邊是切身利益,另一邊是希望極小,風險極大的工作,無論是誰,恐怕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所以說,”肖望給方木倒滿酒,“該放下的就放下吧——我知道你和老邢關係好,但是有這樣一句話,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咱們都盡力了。”

“也就是說,”方木看著酒杯裏緩緩上升的氣泡,“你也不肯幫我?”

“我勸你放手就是在幫你。”肖望提高了聲音,“再說,你什麽都不肯跟我說,我怎麽幫你?”

方木半天沒有說話,最後舉起酒杯,“喝酒吧。”

結賬之後,肖望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調到市局來了。”

“哦?”方木有些驚訝,“什麽時候的事兒?”

“前段日子,還差幾個手續沒辦完。”肖望笑笑,“人往高處走——領導對我的工作能力也挺認可。”

“恭喜你了。”方木也挺高興,“在這兒你可以大展拳腳了。”

“嘿嘿。”看得出,肖望有點興奮,“其實我選擇調到市局,有一部分原因是你。”

“我?”方木瞪圓了眼睛。

“嗯。”肖望坐正了身子,語氣變得鄭重其事,“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咱倆並肩作戰,肯定能幹一番大事。”

方木不由失笑:“哥們兒,你也太抬舉我了。”

“不是抬舉你。”肖望嚴肅地搖搖頭,“我不會看錯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求你保重自己,別浪費自己的才華。”

方木的臉微微泛紅,起身說道:“自己人,就別忽悠我了。”

剛走到酒店門口,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喧囂。方木抬頭望去,剛好看到一個人從樓梯上滾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大堂的地麵上。

幾個年輕男子從樓梯上疾步而下,為首的是一個又高又壯的男子,理著平頭,左前臂文著一條魚。幾個人衝到剛剛跌落的那個人身邊,圍著他又踢又打,文身的男子邊踢邊罵:“死變態,踢死你……”

方木皺皺眉頭,抬腳上前準備製止,卻被肖望一把拉住。

“你看。”肖望衝地上那個鼻青臉腫的人努努嘴。

方木定睛一看,心中竟湧上一股快意。

是城灣賓館的保安員景旭。

“這種人渣,打死一個少一個。”肖望愜意地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掏出一根煙來慢慢地吸,“就當給鄭霖他們報仇了。”

方木雖然無心製止,但也不想看著景旭被打得滿地亂滾、連連慘呼的樣子。他扭過頭,低聲對肖望說:“走吧。”

“再等會兒再等會兒。”肖望卻看得挺起勁,“多解氣啊。”

這時,一個穿短裙的年輕女孩也從樓梯上跑下來,掄起手裏的提包,對著景旭一頓亂砸。

“操你媽的,死變態,看你還敢不敢往死裏摳老娘了……”砸了一陣,女孩累得直喘氣,嘴裏依然不依不饒,“老公,給我狠狠地打!”

文身男子應了一聲,下手愈加凶狠。

酒店的經理和幾個保安很快趕過來,好不容易才拽住幾個施暴的男子。餘恨未消的文身男子指著經理的鼻子說:“沒你事兒啊,給我滾遠點!”

經理倒是很鎮靜:“大哥,要打你們出去打。打死人了,我們倒無所謂,你們哥幾個可就麻煩了。”

文身男子看著幾近昏迷的景旭,也有些猶豫起來。女孩顯然還覺得不解氣,她一把拽過文身男子,低聲耳語了幾句。文身男子的表情先是詫異,隨後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

“好,我不打這孫子了。”他滿臉壞笑地看看四周,“不過,大家想不想看看太監是什麽樣?”

幾個男子先是一愣,隨後立刻哄笑起來:“看,看!”“扒了他!”

見他們不再打人,酒店的經理鬆開了文身男子,抱著肩膀,饒有興致地看著景旭。就連女服務員們也不像剛才那樣驚恐萬狀,而是聚在一起,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偷笑著瞄著景旭的下體。

景旭此刻卻突然清醒過來,一邊手腳並用地往外爬,一邊苦苦哀求:“不……別……我不敢了……”

文身男子拽住他的雙腿,像拖一條狗一樣把他拖回來,轉身招呼那幾個男子:“兄弟們,把他給我扒了!”

幾個男子一擁而上,按腿,解腰帶,扒褲子,很快,景旭的下身就隻剩下一條平角**。景旭死死地抓住**,先是哀求,然後哭罵,最後隻能像野獸一樣高聲嘶叫。

文身男子見景旭不鬆手,幹脆用力扯開他的**,隨著“哧啦”一聲,景旭下體旺盛的體毛露了出來,隻差一點,就徹底曝光了……

沒有人阻止他們,也許是好奇,也許是刺激,每個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醜陋的部位上,都希望那最後一塊遮羞

布被快點撕掉。

方木卻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快步走上前去,一腳踹在正努力撕扯**的文身男子後背上。

文身男子猝不及防,一頭栽倒在景旭身上。等他爬起來,轉身欲罵時,頂在他鼻子上的是一張警官證。

文身男子立刻愣住,幾個想要衝上來助拳的男子也傻在原地。

“要麽現在離開,要麽跟我去公安局。”方木冷著臉說道,“告你故意傷害……”他瞄了景旭一眼,“相信他也願意告你侮辱罪。”

文身男子氣鼓鼓地看了方木幾秒鍾,轉身又踢了景旭一腳,對同夥喝道:“走!”

肖望看著他們走出酒店,轉頭對方木半是埋怨半是無奈地聳聳肩。圍觀的人們似乎也很失望,三三兩兩地散開了。酒店經理毫不客氣地踢踢景旭:“喂,你也趕緊走吧,別耽誤我們做生意了。”

景旭慢慢地爬起來,低著頭,把褲子穿好,一搖三晃地向門口走去。經過方木身邊時,他抬起頭,已經破裂腫脹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些什麽。

方木看著他麵目全非的臉,冷冷地問道:“你沒事吧?”

話音未落,景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在方木腳下。

市第二人民醫院的走廊裏,方木坐在長椅上,遠遠地看著肖望捏著幾張紙向自己走來。

“他怎麽樣?”

“一根肋骨骨折,一根肋骨骨裂,肺挫傷,嘴唇破裂。”肖望懶洋洋地說,“沒事,死不了。”

方木草草看了看診斷書,“通知他家人了麽?”

“問他了,在本市沒有親屬。”

“那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送他回去唄。”肖望撇撇嘴,“這王八蛋身上還有不到三百塊錢,住不起醫院——你該不會想幫他掏住院費吧?”

“嗬嗬,那不會。”方木笑笑,“走吧。”

景旭的家住在原機床廠職工家屬樓,估計是父母留給他的。這幾棟樓房建於上世紀九十年代,沒有物業管理,處處顯得破敗不堪。

肖望繞過那些雜草叢生的花壇,把車停在景旭家樓下,回身對景旭喝道:“下車!”

一路上時而昏睡時而清醒的景旭勉強睜開眼睛,先是茫然地環顧四周,認出是自家後,費力地抬腳下車,剛踏上地麵,整個人就癱軟了下去。方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才沒讓他摔個狗啃泥。

“快點!”肖望不耐煩地喝道,“別他媽磨磨蹭蹭的。”

“算了。”方木看看不住呻吟的景旭,“我送他上去吧。”

景旭住在三樓。短短幾十級台階,卻足足用了五分鍾。與其說是扶他上去,還不如說是方木背他上去。把景旭放在沙發上躺好,方木也累出了一身大汗,一屁股坐在景旭對麵喘粗氣。

景旭的家是那種老格局的房子,客廳昏暗狹窄。滿地亂丟的內衣褲、啤酒罐、煙蒂和黃色雜誌,顯示出主人的頹廢生活和低級趣味。方木把目光落在如死狗般癱在沙發上的景旭,感到說不出的厭惡。

忽然,景旭動了動,隨即就在身上**。

看他摸得急切,方木問道:“你找什麽?”

“煙……煙……”

方木想了想,掏出煙盒,自己點燃一根,又甩給他一根。

“你不該抽煙。”方木補充了一句,“小心咳血。”

景旭急不可耐地點燃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果真劇烈地咳嗽起來。方木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佝僂著身子抽搐,等他的呼吸稍稍平複些了,就把腳邊的一卷衛生紙踢過去,示意他擦擦嘴邊的血。

“別作踐自己了,”方木看著他揪下一塊紙,在臉上馬馬虎虎地蹭著,“如果你不想早死的話。”

“嘿嘿。”景旭忽然笑起來,隨即把衛生紙揉成一團,狠狠地摔在地上,“我現在和死了有什麽分別麽?”

方木沉默了一會,問道:“那些人為什麽打你?”

“哈哈。”景旭仰麵靠在沙發背上,似乎很陶醉,“那騷娘們是個小姐,我用手指頭把她摳慘了,這臭婊子就找她男朋友……你不知道……”他忽然來了精神,直起身子盯著方木,雙眼閃光,“……我把她捆起來摳的,那**喊得那叫一個慘,哈哈,像個大肉蟲子似的……扭來扭去……”

性虐者,多是性無能者。方木冷冷地開口:“你果真是個死變態。”

“死變態?”景旭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目光變得陰冷絕望,忽然,他站起身來,飛快地解開褲帶,脫掉褲子。

他的陰莖被齊根斬去,隻留下兩個睾丸在可笑地晃**著。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景旭的聲音裏帶了哭腔,“如果我有家夥,我會用手摳她們?”

方木移開目光,低聲問道:“誰幹的?”

“我老板。”景旭頹然跌坐在沙發上,褲子還堆在腳踝處,絲毫沒有遮羞的想法。

“姓金的那個?”

“他?他算個屁!”

割去陰莖,還保留睾丸。這讓景旭的身體還能繼續分泌雄性激素,繼續產生性欲,卻無從發泄。

比宮刑還要殘忍。

“你老板為什麽要這麽對你?”

景旭沒吭聲,似乎也不願回想起往事,半晌,才艱難地開口:

“有個雛兒,老板本來留著有用的,被我先玩了。”景旭的目光空洞,語調也毫無起伏,“一個S市的農村丫頭,平時我是根本看不上的……那天看了A片,憋壞了……”

“那女孩叫什麽?”方木打斷了他的話,上身突然挺直,拳頭也攥得緊緊的。

“好像姓陸吧。”景旭伸出兩根手指,擺出一個要煙的動作,“玩了就玩了,我哪記得。”

方木猛地把整盒煙都甩過去,然而煙盒隻是輕飄飄地落在景旭的懷裏。景旭又抽出一根煙點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方木全身繃緊,臉上的肌肉在不住地跳動,更不知道他正在懊悔手裏為什麽是一盒煙,而不是一塊磚頭。

楊敏曾囑咐他,一旦找到糟蹋陸璐的人,絕對、絕對不要放過他。

我為什麽要阻止那些人?

我為什麽要送他去醫院?

我為什麽要背他上樓,還他媽的給他煙抽?

但是,現在不是報複的時候。

方木緊緊地閉上眼睛,幾秒鍾後,低聲問道:“你老板是誰?”

聽到這句話,景旭半閉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上下打量了方木幾眼,旋即又仰頭閉目。

方木知道他的想法,上次丟了**,如果這次再多說,丟掉的恐怕就是腦袋。

怎麽能撬開他的嘴?

方木正在想辦法,景旭卻突然開口了。

“你為什麽要幫我?”

方木被問得猝不及防,倉促中隻能回答:“我是警察。”

“警察,嗬嗬。”景旭幹笑幾聲,“那個姓鄭的也是警察——你比他們好點。”

“他們也是好警察。”方木冷冷地回答,“當然,假錄像帶那件事除外。”

“那件事他們沒做錯。”景旭突然上身前傾,目光咄咄逼人,“那些錄像帶其實是真的。”

方木盯著景旭足足看了半分鍾,低聲問道:“你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那些錄像帶的內容其實是真的。”景旭的表情變得很嚴肅,“那三個警察很聰明,他們幾乎完完整整地複製了案發當天的情形。”

“你怎麽知道當天的情形?”方木的呼吸急促起來,“當天的視頻監控係統並沒有關閉,對麽?”

“老板讓我關閉,但是我沒有。”景旭忽然笑了,“我不僅有那天的錄像,還有好多別人的錄像。”

“嗯?”方木更加驚訝,“還有誰的?”

“城灣賓館其實是一個點兒,好多房間都是為老板的客人準備的。”景旭的表情漸漸硬冷,“那些房間裏都裝了攝像頭,把那些客人幹的好事錄下來,將來就是捏在手裏的好牌。”他嘿嘿地笑起來,“我私下又複製了一份——必要的時候,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方木想起那個樓層經理曾提到的那些“跟五星級酒店相比也不會遜色”的房間。

他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景旭,景旭也不說話,歪頭看著方木。

接下來的肯定是一個交易,誰先開口,誰就被動了。

但是方木不想,也不可能堅持太久,他是買家,這是不可否認的。

“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

“第一,你讓我免於當眾受辱;第二,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景旭用手在褲襠那裏比劃了一下,“第三,我需要一筆錢離開這裏。”

“你要多少?”

“五十萬。”

“不可能。”

“嗤!”景旭冷笑一聲,“公安局不差錢……”

“這不是公安局的事兒!”方木猛地提高了聲音,“是我的!”

景旭驚訝地看著雙眼圓睜的方木,幾秒鍾後,語氣軟了下來,“三十萬,不能再少了。”

“好。”方木站起身來,“我盡快籌錢,這幾天你哪也不要去,等我電話。”

走到樓下,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肖望劈頭就問:“你他媽幹嗎去了?跟他談理想呢?”

方木沒回答,他在想,到哪裏弄三十萬塊錢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