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終於找到了傾瀉點，也不知怎的，聽見這句話，蕭棠突然不受控製地掉下了淚，如斷了線珠子般砸下來。
委屈，的確很委屈。
從小被慣大的，說不委屈是假的。
周顯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卻擦不完了。
“……別哭了。”
熟悉的低啞聲音，是她這些天始終眷戀的溫度。
“別怪小五他們，是我不許他們說。”
當時周顯出車禍時，眾人發了瘋般跑過來，在丟失意識的最後一秒，他留有最後的力氣和他們說，這件事不要讓蕭棠知道。
一定，不要讓她知道。
賽車向來都是高危刺激比賽，擦碰乃至撞車都是時有發生的事情，這種潛在的危險避免不了，也無法避免。
他從前在國外出車禍時，刹車失靈，雙手抱臂，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車衝破賽道圍擋物，無數的玻璃碎片朝自己湧來，那一刻他就在想，一定不要讓蕭棠知道。
他不想讓她擔心。
他又在想，蕭棠現在會在幹什麽呢？在利豪搖骰子喝酒？還是和某個新男伴在某個地方蜜裏調油？總歸，不是在想念他，是在好好地生活。
這對周顯來說就足夠了，隻要無憂無慮的就好，他不希望蕭棠為他擔心。
活下來更好，她就免去了一場不必要的悲傷，如果……
真的沒有活下來，再讓她為自己哭一場，也值了。
原本想要一直瞞下去的事，卻在蕭棠和他提出離婚那一刻，隱瞞的想法轟然倒塌，周顯隻是在想，隻要不離婚。
隻要不離婚，無論讓他幹什麽說什麽都可以。
蕭棠的睫毛上還噙著淚，死死地抓著他的衣領，哽咽著，像是連氣都要喘不上了。
“抱……抱抱我。”
周顯看著自己身上大片的淚痕，輕歎了口氣，又把她的腦袋朝自己懷裏抱了抱，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
她軟著聲音，帶著哭腔：“再……再抱緊點。”
周顯輕歎了聲，又將她往自己懷裏抱緊了幾分：“夠了麽？”
“差……差不多。”
這一刻，周顯總算是知道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了，淚跟掉不完似的，而且根本不聽勸。
怕是再哭，明天眼就又要腫了。
周顯輕捏住了她的鼻尖，隻好低聲威脅道：“再哭，回去幫我洗衣服。”
抽噎聲戛然而止。
他很有耐心地抽出紙來幫她擦幹淨臉上的淚痕，看她情緒穩定幾分下來後，才問：“要不要回家？”
“嗯。”蕭棠從鼻子裏悶悶應了聲，“可是我還是有點生氣……”
周顯覺得好笑：“有點是多少？”
蕭棠想了下：“……十分之一。”
“那怎麽辦？我淨身不出戶，行嗎？”
“就算……是你收留我。”周顯伸手將她眼睫旁哭濕黏住的頭發掖到耳後，輕聲道，“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好不好？”
蕭棠隻覺得今晚的周顯格外溫柔。
或者說，他對自己向來都是這般溫柔，隻是她從前並不相信罷了。
她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然後憤恨地伸手使勁捏了一把，那冷白的臉頰一側順勢紅了。
這才又消氣些。
周顯倒也不抵抗，任由她胡鬧。
跟哄小孩似的。
電視台口，男人筆挺寬厚的身形佇立著，視線停在那輛車裏，看見周顯捧著女人的臉，一點點慢條斯理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動作溫柔，親昵繾綣。
顧詩凝收回視線，上前一步：“哥，你想通了？”
她原本沒想去勸蕭棠，可是顧樊在化妝間聽到了消息後，居然主動讓她去勸，這舉動，算是把蕭棠主動往周顯身邊推去了。
夜幕落在周遭，顧樊盯著看了許久：“和我想不想通有什麽關係。”
蕭棠從來就不是他的。
更何況，周顯的確對她很好。
這就夠了。
“那……上次媽說的那個何家的何二小姐，你要不要去和她見一麵試試？”顧詩凝試探性地問道，又忙加了句，“就隻是交個朋友而已，我和她接觸過，覺得人很不錯。”
“好。”
單音節輕得好像蜻蜓點水，顧樊垂下眸子，又沉沉應了一聲：“好。”
……
中山別墅。
快有一個星期沒有回家，蕭棠此刻坐到沙發上，還有些不大習慣。
周顯彼時正站在廚房裏，袖口被挽了上去，修長的指節拿出兩個雞蛋，在鍋沿邊上敲開，兩個雞蛋滑溜溜地下了鍋裏。
雞蛋的香氣芡著掛麵的香氣溢出來，這種家常的味道有時才最令人發饞。
周顯把碗放在她麵前，又給她放了一杯溫水，貼心得很。
蕭棠吸了口麵之後，忽然就又有點想哭了。
就是這個味，比什麽七星級酒店的菜好吃多了。
周顯見她又要哭，掀起眼皮，修長的手指抵住了她的額頭，清淡開口：“再哭，你這麵裏的鹽分可就要超標了。”
蕭棠又忙不迭悶頭吸了幾口麵，渾身捂出了點汗，她看著周顯替她往杯子裏蓄水，問道：“傷口嚴重嗎？”
“不嚴重。”
不過縫了兩三針而已，比他從前受傷的那些針數少了很多，幾乎感覺不到什麽疼痛，她那幾拳也算不得嚴重，再說收到離婚協議書那一刻，什麽疼都忘了，直接脫了病號服過來找她。
不知想到了什麽，周顯視線忽然對上她的視線，手握住她的，表情平靜：“就是這裏有點疼。”
蕭棠感受到手掌那處傳來的強力跳動聲，才知道他居然把自己的手帶到了他的胸肌上。
“……”
這畫麵怎麽有點眼熟？？？
這人好生不要臉！
居然學她？？
周顯看著自家周太太被逗得耳朵根泛紅，清淡的眸子中又增添了幾分溫意，像是油然升起一股失而複得的安撫，低聲問道：“可不可以不離婚？”
蕭棠抽回自己的手，把剩下的雞蛋白往他麵前推了推。
“看你表現。”
沒成想，男人卻注視著她俯身蹲下，他輕輕道：“好。”
不得不說，周顯的眸子很奇怪。平常時是一副沉靜任憑任何都掀不起波瀾的冷淡，可偏偏他這一雙眸子拿來深情，像是萬驟夜空都沉陷進去。
他的眸中此刻除了她，還有驟然綻開的煙花。
一束束煙花聲從窗外響起。
倏地，蕭棠聞聲從窗外瞧去，便看見了窗外周顯為她準備的煙花。
萬籟俱靜的燕京上空，那些煙花像是一顆顆炸破而開的流星，懸浮在空中片刻，留下皎若明星的璀璨，漫天的煙花將燕京的新年點燃，綻放。
“真美……”
她眼裏亮晶晶的，剛要轉頭和他開口，男人的凜冽氣息卻突然靠近，從背後擁上了她的腰，沉緩的嗓音透過她的發絲和耳朵。
傳至她的心髒。
“你也是。”
“周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