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接下來各種會議內容在說什麽謹然都沒有聽進去,他隻知道坐在他身邊的薑川臉色一直不太好看,而他則忙著坐立不安滿腦子都是“唱歌居然又叫我唱歌我哪裏會什麽唱歌旁邊還有個希德做對比臥槽劇組不是要整我吧這豈不是要丟人現眼到全世界”……在謹然的碎碎念中,會議終於折磨人地結束,製片那邊的人請謹然和希德去見《海盜生涯》改編的作曲者——

不得不說曼德羅哪怕是披著馬甲,人脈也依舊很廣能找到各種資源,負責《海盜生涯》這首詩歌改編的作曲者是一位已經隱退多年的前輩——羅斯先生是意大利人,當年憑借著一曲《烈焰悲歌》讓年輕的彼得導演製作的第二部電影《傲骨寒梅》在電影上映之前就獲得了廣泛的關注,如今人們要是提起二戰愛情片,腦海中也是自動響起《烈焰悲歌》的前奏,無論是街道上還是餐廳裏還是汽車中,這首歌也是經常被拎出來重複播放。

好的歌曲哪怕是聽上幾萬次依然能夠獲得靈魂的共鳴。

彼得看上去是想要把當年《傲骨寒梅》一炮而紅的路線再次複製走一遍,而因為《傲骨寒梅》本身作為經典影片已經有很大的知名度,再加上《烈焰悲歌》的作曲者重新複出,如果他們即將拍攝的這部航海電影能夠捆綁炒作一下,說不定還真的多少能起到一些效果……

謹然進入錄音棚後,一會兒想這個一會兒想那個,整個人都顯得魂不守舍,目光渙散——他知道搞音樂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氣古怪,搞音樂的老人則更是將這種原則百分百地貫徹到底,所以當他見到羅斯先生,對方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說出的第一句話不客氣到讓他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我聽過你的歌,非常平庸,以你的水平,唱不出我想要的《海盜生涯》。”

謹然麻木地聽著他這麽不客氣的一句話,膝蓋一軟,差點就想給這老頭當場跪下磕頭哐哐哐求放過。

而此時,站在黑發年輕人身後本來就不想讓他參合主題曲演唱的薑川聞言,更是非常不客氣地嗤笑出聲,謹然捧著一顆破碎的心默默地狠踩了他一腳,然後幹笑著轉頭去看決定讓他唱主題曲的導演彼得——後者麵無表情地回視他:“當年他對克拉絲莉莉也說了同樣的話,那可憐的姑娘為此沮喪了三四天,最後《烈焰悲歌》還不是紅透了半邊天。”

克拉絲莉莉就是《烈焰悲歌》的演唱者,其聲音空靈高昂,很長一段時間作為謹然電腦播放器裏的常駐女歌手。

一聽連女神都被這麽黑,謹然稍稍放心,這時候又聽見羅斯先生送給希德一句“油腔滑調,心浮氣躁”,他算是徹底地放下心來,再轉頭去看希德,後者唇角邊掛著一抹嘲諷的笑容,不可一世的模樣似乎對於麵前這老頭的評價非常不以為然:這麽想來,之前在謹然麵前露出的那副純天然無公害的模樣,果然是在騙人。

在一人獲得一句人身攻擊作為開場白後,謹然和希德算是與羅斯先生完成了第一次正式會麵,因為今天是第一天,也沒有人指望他們能夠立刻把歌唱好,所以羅斯隻是把分好語言和段落的歌詞發給謹然和希德,讓他們自己看,然後開始彈奏他所作的曲子,讓謹然他們揣摩一下意境——

羅斯坐到鋼琴後麵,敲下一個低音鍵。

謹然趕緊低頭去看手中的歌詞,而後發現第一部分就是他負責的中文——

【我的海盜的夢,我的燒殺劫掠的使命。

在暗藍色的海上,海水在歡快地潑濺,

我們的心如此自由,思緒遼遠無邊。】

這一段被標注了低音表示,同時謹然稍稍抬起頭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鋼琴後麵,緊接著便聽見在最初的單音節後,一串重低音至羅斯先生的指尖下流淌而出,鋼琴聲在此時顯得並不單調,專業鋼琴完美的音質立體又震撼,謹然仿佛真的在眼前看見了波瀾壯闊的海洋之上,有一艘上幾個世紀的船隻在驚濤駭浪中乘風破浪,夕陽西下,一日的工作結束,有水手在甲板上歡快的歌唱……

整個錄音棚中琴聲回**,沒有一個人說話,導演彼得皺著眉站在一旁聽得很認真,手指有規律地伴隨著節拍在跳動。

這時候,羅斯停下了演奏,忽然安靜下來的錄音棚讓大家微微一愣,緊接著便聽見那老頭說:“中文歌詞部分,請給我宏偉的、曆史的沉重感,收起流行音樂的各種技巧,用最本質的歌聲去歌唱——水手裏沒有專業的歌唱家,歌唱的時候你也無須費勁心思去添加那些東西。”

這句話說到最後謹然才反應過來是在跟他說話。

他誠惶誠恐地點點頭,心想“流行音樂的各種技巧”你想要我有我也沒有啊我隻是個萌萌的演員而已……他默默地跑到坐到一旁揣摩所謂的“宏偉的曆史沉重感”是什麽東西,薑川也跟著走過來挨著他坐下,將裝著歌單的文件夾從他的手中抽走看了看,想了想問:“晚上想吃什麽?”

“隨便吧,牛排?海鮮?”謹然望著坐在鋼琴後麵的羅斯,心不在焉地說,“或者啤酒麵包燉菜。”

薑川抿抿唇:“我想吃麻辣火鍋。”

“……”謹然抬起頭雙眼放空地看了男人一眼,頓了頓,見後者一臉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頓時無語道,“別那麽幼稚好麽?我才是本土天朝人,哪怕你吃得整個人喉嚨都噴火我的嗓子也並不會糟糕到哪兒去的——”

薑川見意圖立刻被揭穿,不怎麽高興地抬起手將那張歌詞單子拍到謹然臉上去。

謹然趕緊抬起手去擋試圖保住自己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但是他的動作當然沒有薑川的快,所以連帶著男人的大手那放著歌詞的文件夾“啪”地就拍到了他的鼻子上——

而這個時候,不遠處的羅斯將雙手砸在了鋼琴的高音區——突如其來的高音讓謹然嚇得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將文件夾從臉上拿下來鼻尖紅紅地轉過頭去看發生了什麽,緊接著他一眼就看見了正麵無表情地跟羅斯先生對視的希德以及坐在鋼琴後麵殺氣騰騰的羅斯先生——

羅斯麵無表情地說:“讓我聽聽海妖的歌喉。”

希德的目光閃爍。

緊接著他薄唇保持著一個嘲諷的弧度微微開啟,發出了第一個高音——

沒有任何緩衝,沒有任何征兆,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做過任何的發生練習,一步邁入完美的高音領域,就仿佛真的不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物種,希德的歌聲尖銳卻並不突兀,沒有讓人感覺到刺耳的聲音也沒有絲毫的動搖顫抖,整個發音都是完整而順暢的,在一串長長的單音節之後,羅斯麵部表情不變,手指飛快地在琴鍵上飛舞——

緊接著更讓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伴隨著羅斯開始演奏第二段的配樂,希德那長長的單音節吟唱聲並未停下,那聲音有發生微妙的變化與鋼琴伴奏完美結合在一起,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希德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而在一段演奏結束之後,羅斯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在一個簡單的變音奏重複一小段後,開始重複彈奏這一段的旋律——

這時候,謹然看見希德轉過頭來,毫不掩飾地衝著他這邊笑了笑。

謹然微微地瞪大眼。

“far?as?the?breeze??bear,?the?billows?foam(廣袤啊,凡長風吹拂之地、凡海波翻卷之處)——?”

與之前謹然負責的那段被要求“宏偉”的低音完全不同的高音吟唱響起,那感覺就像是人們在一個悶熱潮濕的黑暗船艙之中突然推開了一扇窗,當高音響起之時,海風與陽光從窗外傾斜而入,整首歌似乎就這樣被拉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從最開始的低沉宏偉,變成現在的慷慨激昂——

就像是一艘船就此從港口出發,揚帆起航。

這個作曲家羅斯真的很厲害。

希德更加厲害。

哪怕是謹然這樣基本不懂得音樂的人,心髒都被這音樂聲刺激得弄亂了跳動的規律——

當他們完美地將歌曲第二段演奏完畢,整個錄音棚中還處於死一般的寂靜當中久久不能回聲,導演彼得的那張不可一世的臭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笑容,他三兩步走到希德身邊,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幹得不錯,希德不著痕跡地稍稍後退逃離了他的觸碰,放下文件夾,來到謹然的另外一邊坐下。

這時候謹然正用文件夾蓋住臉十分崩潰地碎碎念:“我不行,我不幹了,我不要跟逆天的生物出現在同一首歌裏唱同一樣的東西——除非這首歌改名叫《天堂與地獄》,我就是負責地獄鬼哭狼嚎那一部分……”

希德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有我在。”

摸了下覺得手感不錯,沒舍得拿開,忍不住多摸兩把。

這個時候,從謹然的另外一邊伸出另外一隻手將他的手拍開,而後將黑發年輕人蓋在臉上的文件夾拉開,大手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腦袋轉過來對準自己,堅持道:“聽你的,那就不唱了,今晚吃麻辣火鍋慶祝。”

“喂!閉嘴啊雷因斯!”希德瞪圓眼,全然沒有之前歌唱的時候那冷豔高貴的模樣,這會兒像隻被抓了尾巴的小狗炸毛道,“你說不唱就不唱啊,你誰啊!”

“投資商。”薑川麵無表情且理直氣壯地說,“花了二點五個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