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謹然收拾收拾行李,腦袋上還纏著繃帶,懷中摟著他的新寵虎斑貓,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他家媳婦兒的高價特護病房——在去機場的路上,他還在不停地說服自家貓讓自己回到病房去,對此經紀人先生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我覺得你回國的首要任務是先去首都醫院精神科掛個專家號,以備不時之需。”
“川哥再不醒過來,我真的要得精神病了。”謹然一邊摸著懷中虎斑貓的耳朵一邊感慨,“他不在,我遊戲都從王者掉到白銀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這意味著這幾天我微博底下嘲笑我的人與日俱增,連我是個基佬的事情他們都不關心了,他們隻關心我是個打遊戲很菜的基佬,然而我並沒有辦法反駁,也沒有底氣。”
“……”
方餘不會玩遊戲,但是他看過別人玩,認真地掰著手指數了下,他意識到謹然在住院的這幾天裏在遊戲裏掉了大概十五個等級——形象一點來說,大概就是原本刷著究極怪物地圖的人,突然被打回了新手村。
“如果不是要回國工作,繼續宅在醫院,我過兩天就直奔青銅五了。”
“……”
然後被新手村的怪虐得滿地找牙。
趴在謹然懷中目睹了這一切慘劇的虎斑貓默默地將臉埋進了爪子裏,非常慶幸自己沒有一時心軟把遊戲賬號給謹然……這幾天看著謹然玩遊戲對他弱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創傷:他甚至懷疑過自己為什麽會找到一個這麽笨、手這麽殘的媳婦兒。
此時,不顧虎斑貓連胡須裏都透出來的嫌棄,黑發年輕人將它往自己的懷中撈了撈抱緊了些,在車上閑得無聊,索性掏出手機刷了刷網頁,去看了眼被方餘說得神乎其神的關於川納的網絡宣傳——看著看著就樂出了聲,不由得感慨:“川納的外宣誰啊,真他媽會玩。”
川納在宣傳這方麵很聰明,在宣傳的過程和片花中,從頭到尾謹然的角色都沒有出現,全部給的都是女主角的鏡頭——這讓一些網友開始猜測川納是不是真的準備換人才這樣做,大家這麽興致高昂地猜完一波,集中狂罵川納“不能共患難”狂罵謹然“沒有職業操守怪誰”的黑粉大戰之後,話題量刷刷地上去了,等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一部川納影視拍的叫《京城煙雲》的愛國主旋律電影和袁謹然出櫃的事情發生了矛盾可能麵臨換角色的事情之後,第二天,突然冒出了一個“內部人士”,放出了個“驚天動地”的“內部消息”,那就是川納從頭到尾沒準備換角色,宣傳片段沒有謹然的鏡頭,隻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拍,就直接被逼去了國外,女主的戲份那都是後來拍的。
然後論壇就又炸了一次。
一時間眾說紛紜,有人說這樓主在扯談的,也有人站出來挺樓主,並說你們等著看好了這部戲最終並不會換人。
川納的這部電影聲勢浩大,隻要最後做出來,主演的人絕對會紅——光從女主角的博客和微博粉絲數一夜之間直接增加了一位數就可以看出來。
所有人都盼望著男主角這個香餑餑從謹然的牙縫裏掉下來砸到他們的腦袋上。
謹然看著手中的機票,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他並不責怪川納拿他來炒了一波話題,首先為即將上的電影貢獻話題度是每個演員義不容辭的責任;其次,不管怎麽說,都是他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什麽都不管不顧地跑去出櫃,如果這次的事情沒有像是現在這樣順利,那也可以說是他間接地坑了川納。
秉持著一顆複雜的心,在沒有對國內任何媒體透露一點消息的情況下,謹然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
對於現今娛樂圈各種在一線邊緣掙紮的藝人來說,最雞.巴恐怖的事情是什麽?
那就是當初那個像落水狗一樣落荒而逃到國外的人,現在像個皇帝一樣的回來了。
這意味著本來還蠢蠢欲動心中報著一絲絲小小陰暗希望的那些人可以徹底的消停了——傻子也知道,這個時候謹然回國,那隻可能是回川納的劇組將自己沒有演完的戲繼續演完,這人人巴望著的香餑餑他好好地叨在了嘴裏,哪怕一點渣渣都沒給別人漏下來。
一時間,幾家歡喜幾家愁。
跟隨著人群下了飛機,走在vip通道裏,聽著耳邊機場播放的熟悉的中文廣播,謹然有一種恍然隔世的錯覺——事實上翻翻日曆,他前後走的時間壓根不超過兩個月,他卻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口袋裏的手機震動,收到的第一條短信是“天.朝移動歡迎您”,這個時候,他這才反應過來:他真的回國了。
“我還以為我下飛機的那一瞬間就會被一擁而上的恐同組織砍死。”
“那不會,你知道你這次出櫃堪稱偉大的事情在哪嗎?”跑來接機並暫時代替方餘照顧謹然的方明賊兮兮地湊到謹然身邊,樂顛顛地說,“這本來就是一個可能會被千夫所指的基佬出櫃,但是你偉大就偉大在,你出櫃出得光明正大,還說出了很多同誌不能說出口的心聲——成為人民發出聲音的工具,這他媽就是公眾人物的真正意義所在啊!你都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你的演講,開始正視並且接納同誌這個群體,知道你多牛了嗎,我家樓下的老頭老太太都知道,那個演過鬼子軍官的演員喜歡男人,但是他是個好人,喜歡男人也並不是一種心理疾病,不用看醫生。”
方明說的唾沫橫飛,謹然在旁邊囧得不行,等對方快把自己誇上天時,他這麽厚臉皮的終於也受不了了:“得得得,趕緊閉嘴,我也知道我挺偉大的,你不用老重複,我貓呢?我貓呢?證件拿來,我要去接我的貓。”
“那不是王墨的貓嗎?”方明說,“怎麽成你的了?”
“等會兒你把王墨叫來,咱們同時叫那貓的名字,你看它往誰的懷裏鑽,你就知道它是誰的貓了。”
謹然十分自信地說著,一把將方明口袋裏領取寵物托運的證件抽出來,轉身毫不猶豫地就往接寵物的那個窗口走……
接貓祖宗的時候花了點時間。
排隊的時候謹然低調地站在隊伍的末端,隻戴了鴨舌帽沒戴口罩,他出門向來不喜歡戴口罩——他覺得這行為挺變態的,而且戴了口罩目標那麽明顯,可能人家原本不準備看你的反而會轉過頭來多看你幾眼……不過在他東張西望的過程中,他還是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被路人拍到了,原本想要找工作人員讓那人刪掉照片,但是想了想自己回國的事情早晚要被人知道,索性也沒有上前阻止,等謹然將自家那臭著臉的貓大爺從籠子裏拿出來抱進懷裏再往回走的時候,已經是接近下午時間。
謹然剛出機場,就收到了來自江洛成的短信。
如果不是這個時候收到他的短信,他幾乎都快忘記這人還存活於這個世界上了。
【回來了?聽說你受傷,沒事了吧?】
是個陌生且有點眼熟的號碼發來的。
但是謹然看這語氣也猜到了那個人是江洛成。
謹然很佩服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後這個人還能假裝若無其事地貼上來跟他說話——是,如果之前沒有發生那跳樓的事情,他還是可以和江洛成好好說幾句人話的,但是這王八蛋在搞出這麽多事兒後,還跑來威脅他……這就算了,如果還嫌這不夠惡心的話,那麽接下來他做的事就更惡心了,在提出威脅未果沒幾天,謹然前腳剛因為偉大的人民警察的功勞成功洗白,後者這人就不甘寂寞地上了個訪談,訪談裏萬分感慨地說什麽,當初自己其實和那個跳樓者談了很久,希望他不要輕生,隻不過最終沒能阻止成功,釀成了悲劇,親眼看見人在自己麵前跳樓這件事對他壓力很大,所以最開始的幾天,他並沒有能出來給謹然及時澄清,對於這點,他江洛成覺得十分遺憾。
……………………遺憾尼瑪臭嗨遺憾。
謹然看著訪談的時候,氣得差點腦袋炸裂,重新進急診縫針。
順便心疼以前自己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個東西。
將短信刪掉後謹然直接將手機塞回了口袋裏,沒想到接下來的手機各種瘋狂震動,他沒辦法重新掏出來,再一看,江洛成已經連續發了幾條短信——
【前幾天知道你要回國我很開心,想著你回來有空我就去川納的片場看看你。】
【你要見我嗎?最後問你一次。】
【給你準備了個驚喜,你肯定會喜歡的。】
【你猜我現在在哪?】
謹然被騷擾得煩,完全不顧形象直接回了個“我猜你在糞坑裏”,這一次大概是他的回答夠粗俗,對麵終於沒了反應,將重新安靜下來的手機揣進口袋裏抱著裝著薑川大爺的貓上了車,一路殺到h市川納劇組給準備好的酒店,休息了一會兒,下樓享受了下劇組為他準備的帝王回歸待遇,看著那一張張因為自己的回歸而寫滿了期待的樂顛顛的小臉,他連續幾天陰雨連綿的心情也稍稍短暫停雨,剛下飛機被江洛成找的那點兒晦氣也一掃而光。
期間手機震動過幾次,謹然拿出來看了,發現是江洛成,他就直接掛了,順手拉黑名單。
晚上,謹然吃飽喝足坐在桌子邊跟劇組的演員們嘮嗑。
手機被江洛成鬧得快要沒電,他打發方明拿自己的手機去充電再拿下來給他。
他自己則負責抱著裝著薑川靈魂的貓,順便匯報薑川肉身的健康狀況,而其他的演員則負責跟他說一說,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裏發生的各種八卦——本來在虎斑貓不滿的“喵喵”叫的聲音中,氣氛還算是其樂融融,直到飾演女一號、川納電影出生的演員黃鈴鐺一臉神秘地湊近了謹然,笑眯眯地說:“埃,然哥,跟你說兩個鬼故事。”
謹然:“劇組撞邪啦?說吧說吧。”
黃鈴鐺:“你知不知道,在你在國外的這段時間裏,其實發生了挺多事兒的,比如,徐倩倩在監獄裏自殺了,然後那個徐文傑同時也出院了啊?”
這信息量挺大,聽見徐倩倩自殺的消息,謹然先是微微驚訝,後來想到她的性格,索性也就沒怎麽覺得有什麽了,隻是頗有感慨……再掐指一算,從徐文傑被製裁到現在也過了挺長一段時間,出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點點頭:“然後呢?徐文傑進哪個監獄啊,那天我拎一籃子水果去看看他,順便告訴他我很好不用操心——”
“這就是鬼故事了。”黃鈴鐺做了個鬼臉,“有人花了大價錢給他申請保外就醫,聽說他現在沒進監獄了。”
謹然手中的杯子“呯”地一下砸回了桌子上。
動靜挺大,但是周圍人說話的聲音也大,所以沒人注意到他這邊——隻有他懷中的貓,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特別淡定地“喵”了聲,示意他別這麽粗魯。
謹然瞪大了眼:“草泥馬,誰那麽賤?!”
黃鈴鐺搖搖頭:“不知道啊,所以才說是鬼故事——你說以前吧,他好歹長得像你,哦哦你不要介意吼大家都這麽說反正他比不上你現在就更加那什麽了……話又說回來,現在他那斷胳膊短腿的,我實在是想不通有什麽人還願意把錢砸他身上……嘖,我昨天聽我在另外個劇組的姐們說,好像那人還要把他送出國去呢。”
謹然:“這並不可以啊!他身上有案子!怎麽能出國?!”
黃鈴鐺冷笑一聲:“有錢,什麽不能做到啊,那人應該背景挺硬的。”
謹然腦子一時間亂哄哄的,怎麽都沒想到故事的結局變成了壞人並沒有受到製裁還他媽要到國外逍遙法外這麽奇葩的神展開……抓過一杯酒猛地倒進肚子裏,酒精火辣辣地在他腦子裏炸裂開來,他人也稍稍冷靜了下來,憤怒過後是平靜,正安撫著自己別再管徐文傑的事情了,眼下是等著川哥醒過來才是大事,而這個時候,他一抬頭,就看見方明一臉詭異地拿著自己的手機過來了。
謹然:“怎麽?”
方明:“然哥,你這上麵有幾個未接來電,是那個誰——埃,我還以為你把徐文傑的手機號拉黑了,我是聽說他出院了,但是他打電話給你幹嘛,難不成是道歉?”
謹然:“什麽?”
謹然將手機接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手機屏幕上的未見來電還是今天下午他看見的那個陌生又有點熟悉的、他以為外加也比較確定是江洛成聯係他用的號碼。
謹然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
剛剛好不容易稍微冷靜下來的大腦再次瞬間亂如麻。
看著看著,明明什麽都還沒想明白,一滴冷汗就順著他的背脊滑了下來——這才是初秋,他整個人卻像是被人扔進了冰水裏。
……
【你要見我嗎?最後問你一次。】
【給你準備了個驚喜,你肯定會喜歡的。】
【你猜我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