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這“萌萌倉鼠曆險記”自轉“娛樂圈謀殺案”的畫風讓蹲在零件邊的倉鼠震驚成了倉鼠雕像。
腦海中,嘩啦啦放映燈似的播放完im公司和華通公司召開記者招待會的場景之後,鏡頭迅速拉回當前一個多小時前,當他和他家主子默默地蹲在客房裏聽牆角時,說聽見的隔壁徐倩倩說的——
【好的,就算《誰在聽》這首主題曲是我不好自己丟了機會,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不管我想要什麽,袁謹然都會冒出來跟我搶?我從初中開始就知道高中部有個人叫江洛成,大學追著你的步伐進入w大,我先喜歡你的,江洛成,他袁謹然是個男人,就是這樣他也要冒出來跟我搶你。】
……
【《神秘種子》的角色,製片方隻準備了一個亞洲人角色,因為角色定位不明確,邀請方案發給了我和袁謹然兩個人——這是量身定做的角色,能走出國門得到這種量身定做角色機會的人又有多少?我真的很想要這個角色,他憑什麽來跟我搶?】
……
【他袁謹然為什麽什麽都要跟我搶呢?】
當江洛成說,謹然陷入昏迷,《神秘種子》的角色已經幾乎算是到你手上時,徐倩倩的回答是——
【那是因為他成了植物人,他活該。】
當時,徐倩倩的聲音聽上去顫抖的,帶著一絲絲興奮的。
“……………”
謹然越想越心涼。
這會兒滿腦子就一個想法:徐倩倩這女人,是不是瘋了?
誰都知道,以目前的整體形勢來時,亞洲人在好萊塢大片裏哪怕是參演,一般來說都很難得到一個正正當當的好角色——哪怕《神秘種子》的製作方承諾會為選中的演員量身定做,但是至少從謹然來看,這隻不過是宣傳的噱頭而已——為了天.朝這個大市場的票房,打著什麽“第一位在好萊塢中出演重要角色的天.朝人”的宣傳語,哄騙大家買買買,熱血沸騰地去見證這所謂“曆史上的一刻”。
其實,想一想就知道,整個電影的劇本早就已經寫好了,這種隨時能根據演員“量身定做”的角色、“量身定做”然後穿插到劇本裏的劇情,會是什麽值得塑造或者值得銘記的存在?
無非就是打著特好聽的旗號的花瓶或者雞肋罷了。
就這麽一個隻有百分之五可能性幫助演員打入歐美電影圈,剩下百分之九十五可能性都是鬧得腥風血雨最後搞不出一點水花反遭嘲笑話柄的角色,當時謹然願意接這個劇本,也是方餘說了句“不管怎麽樣你就去露個臉拿點錢花也沒什麽不好”才表示願意去試試,他甚至還有些不情不願地……
這樣的角色到徐倩倩眼裏,卻成了什麽非要不可的香饃饃。
哦,這個想法不能告訴別人,謹然麵無表情地想,要是給徐倩倩知道其實他對這個角色壓根沒多大情緒,這女人估計又要重演一次之前說他不要進軍樂壇時的憤怒,大怒他惡心……搞不好還會殺到醫院去鞭屍呢。
這女人真是瘋了。
謹然默默地想。
如果不是瘋了,他想不出還有什麽理由讓徐倩倩做出這樣的事來——他倒是相信這是那個女人一時衝動之下做出的事情,畢竟誰也不知道那一天他會走到im公司的後門去,而且……如果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殺他,這會兒他也沒死透呢還,徐倩倩卻就此收手了。
估計她也是在害怕的吧。
但是害怕沒用,做了錯事,就該受到懲罰——他袁謹然可不是聖父降世秉持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理念處事,而且那女人也並沒有知錯能改,這不,剛剛一個小時前還在私底下暗搓搓地試圖抹黑他罵他“惡心”,這樣的人,他想不出自己有什麽理由放過她。
而且,被這麽迎頭砸一下多疼,趴在廣告牌下流了多少血,他老母坐在病床旁邊流了多少眼淚,他的經紀人以及簽約公司為此損失了多少錢——這些都不提,就說他本人,啊,成為倉鼠,耽擱了他多少追媳婦兒的時間?娛樂圈燈紅酒綠的他媳婦兒初來乍到,萬一就跟個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玩意跑了怎麽辦?誰負責?
以上。
謹然覺得,他結束倉鼠生涯的計劃應該提前提上日程了。
——如此這般,隻是今日,倉鼠阿肥終於找到了續“薑川你造嗎其實你養得倉鼠是人類”這個已經宣告失敗的人生目標後,又一個新的人生目標,那就是:論倉鼠如何才能安詳無痛苦無牽掛死去且不讓主人傷心。
他是等不了小黑來找他告訴他“倉鼠大變活人”這件事兒的可行性了。
因為某天他居然在新聞裏看到,那個國外的歌手希德最近停下了一切通告活動,投身到了一家知名大學跟讀零基礎學習中文——當看見這條新聞的時候,謹然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等這位姑且不論這家夥到底是不是小黑,現在關鍵是這位外國友人究竟要多久才能學好這門號稱是“世界最難學習語言前三”,謹然怕等他學好了中文千裏迢迢殺過來的時候,徐倩倩都他媽走上奧斯卡影後的紅地毯了。
謹然意識到他必須開始行動——不成龍,便成蟲。
成了就變回袁謹然。
不成,大不了就是死耗子一隻。
……
於是在去過徐倩倩家的別墅沒幾天後,某一天,薑川打開電腦發現,之前那個自稱是他家倉鼠的斯托卡變態又給他發郵件了,這一次這位斯托卡先生不是為了爆料,而是跟薑川說了一個奇怪的故事——
【加菲和歐弟走丟了,自己找到寵物店去,然後被寵物店好心的老板寄養了起來……雖然有吃有喝,加菲卻還是很擔心,擔心主人喬恩會思念自己,會傷心,所以它寢食難安——直到有一天,他的主人走進寵物店,看見了和加菲和歐弟長得一樣的貓和狗,確認是他們之後,一家團圓,將他們帶了回去。
薑川,聽說你的倉鼠死掉了。
倉鼠都長一樣的,你為什麽不像加菲的主人喬恩那樣,到寵物店再買一隻倉鼠,哪怕你再給它取名叫小黑,我相信它應該也會搭理你的。】
薑川最初接到這個郵件的時候表示相當莫名其妙。
但是他很快就反映了過來,然後回了另外一封郵件給這位斯托卡先生——
【你說的不是網上的段子嗎?故事的結尾應該是加菲最後說了這樣一句話:我永遠不會去問,喬恩那一天為什麽會走進寵物店。
這個段子是為了告訴我們,有些事情假裝不知道會比較幸福。
你想表達的又是什麽意思?】
薑川這封郵件發出去後,他並不知道在第二天,某隻倉鼠蹲在他的電腦前麵罵著娘摔了自己手中的圓珠筆——
到底是哪個傻.逼教我媳婦兒上網看段子的?!!!
還能不能愉快地灌一點心靈雞湯了?!
還讓不讓倉鼠安心死了?!!
灌輸“我死了以後你別傷心再去買一隻一樣的倉鼠玩玩算了”如此雞湯不成反被糊了一臉“有些事情在假裝不知道會比較幸福”這是想要鬧哪樣,是讓老子假裝不知道老子被徐倩倩那個女人劈頭蓋臉砸了一臉血然後假裝自己就是倉鼠樂嗬嗬地吃喝拉撒睡活一輩子麽?!
倉鼠翻著倒三角白眼將筆撿回來,又在電腦上劈裏啪啦地打下一行字——
【你覺得你剩下的那隻倉鼠怎麽死你比較能接受?】
發送郵件。
毫無意外的,第二天,當倉鼠打開回複郵件時,看見它家主人言簡意賅的回複,就一個字:滾。
謹然:“……”
天地良心,他是真誠又真心且迫在眉睫地問出這個問題的啊!!!
在意識到了薑川對於這個話題的反感程度之後,謹然又組織了下語言,試圖循序漸進、旁敲側擊地跟薑川繼續深入討論,然而就在他劈裏啪啦好不容易敲了一大堆的字,以山路十八彎的形式把“你覺得你剩下的那隻倉鼠怎麽死你比較能接受?”這個問題又提出了一邊時,按下發送鍵,他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薑川拉黑了。
拉黑了。
………算他狠。
郵件溝通失敗,謹然這兩天被心中對於徐倩倩的怒火以及對於薑川的愁緒攪合的睡覺睡不香吃飯吃不下,就連背上的毛都禿了一塊——他幾乎覺得再這麽愁下去,他倒是不用繼續再愁到底怎麽死才能比較安詳比較不刺激薑川自己也比較安心的方式問題了,這個問題幾乎要得到完美且跟他個人意誌無關的解決方案。
直到這一天。
謹然正蹲在籠子裏抱著一片蔬菜圈獨自惆悵,經紀人先生方餘來了——看著那張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果然就看上去特別幸福特別二逼的臉,蹲在籠子裏的倉鼠默默地將自己手中的蔬菜圈砸在籠子壁上——蔬菜圈發出小小的“啪”的一聲,吸引了經紀人先生的注意力,他繞過了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薑川,來到倉鼠籠前,探頭看了看籠子裏的倉鼠,在後者的白眼瞪視中,經紀人先生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挑起眉說:“哎呀,這耗子背上毛禿了一塊。”
“最近阿肥不太精神,”薑川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書,“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帶去寵物醫院看過了,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小黑不在寂寞了?”
“唔。”薑川想了想,“不知道。”
“哎呀,你別說是這隻肥仔了,剛開始籠子裏少了一隻耗子就連經紀人先生我看著也挺蛋疼的,”方餘打開籠子,戳了戳裏麵那隻奶茶的臉,忽然手停頓了下,笑了笑道,“每次看著這隻籠子裏隻剩下一隻倉鼠,剛開始覺得好像空****的缺少了什麽,後來吧,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薑川沒回答,而是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倉鼠籠,然後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而他並不知道的是,他與經紀人先生這段簡單的對話,卻給了謹然一個偌大的啟發——
他覺得自己突然就找到一個如何安心去死,也不用愧疚會讓薑川傷心這件事的完美解決方式了。
……
第二天,在薑川將倉鼠放出來放風之後,謹然自顧自地在桌子上玩了一會兒,吃飽喝足,揉揉圓滾滾的肚皮,他跳下了桌子,跑到一個角落的櫃子底下,四仰八叉地睡了一覺——這一覺睡得地老天荒,直到他聽見外麵薑川在翻箱倒櫃地一邊叫它的名字,一邊挪動所有他可以挪動的家具在找它,倉鼠探出了個腦袋,一眼便看見了男人淺淺皺著眉,似乎有些焦急的模樣,心疼了下,最終沒忍住,從櫃子底下鑽出來,噔噔噔地跑去抱住了主人的腳踝。
這一次,謹然失蹤了小半天。
第三天,在薑川嚴厲警告倉鼠不許亂跑後,謹然還是按照昨天的流程吃飽喝足,然後趁著薑川不注意,他稍稍一個猶豫便直接溜達出了門,來到走廊上,躲在薑川的鞋子裏,從白天躲到了第二天淩晨——期間,他又聽見薑川在裏麵到處找它,那尋找的聲音從傍晚時間一直斷斷續續地持續到半夜三點,才消停下來。
快天亮的時候,謹然從薑川的鞋子裏冒出頭來,自己滾回籠子裏,餓得前胸貼後背趴在食盆上吃了些東西,然後在一個最顯眼的地方睡覺。
這一次,謹然失蹤了整整一天。
薑川非常惱火,直接將倉鼠籠門鎖死,打了個電話給方餘告訴經紀人倉鼠找到了,並跟無辜的經紀人先生一陣痛斥倉鼠最近的不靠譜失蹤行為後,他將倉鼠關在籠子裏關了兩天禁閉作為懲罰。
謹然開始自己的計劃的第五天,薑川將它從籠子裏放了出來。
這一次,謹然跑得更遠了一些,然後靠著塞滿了身體裏的食物,所在安全通道樓梯走道的陰影中,硬生生地撐了兩天才回家——回到家後,薑川臉上那恐怖的表情告訴倉鼠,如果不是它還不足他的一個巴掌大,這會兒搞不好他的一巴掌已經糊在了它的臉上……謹然以前從來不相信小說裏說什麽人憤怒到極點時眼睛冒著綠光仿佛能噴火,而那一刻他看見薑川時,他信了。
他知道薑川十分困擾。
有時候,這樣的困擾被完美地傳遞給倉鼠時,他也就跟著困擾了起來——有時候,甚至困擾到不禁產生了“徐倩倩什麽的就算了吧,就這麽安靜地過完三五年這倉鼠短暫的一生也沒什麽不好”——但是很快地,當他清醒過來自己到底在做什麽的時候,他又迅速地放棄了這喪家犬才會有的想法。
他知道自己必須狠下心來。
於是接下來,在被關完禁閉後,謹然又嚐試性地失蹤了半天——這一次,他並沒有走遠,而是蹲在最開始它藏身的那個衣櫃下麵看著薑川,隨即他發現,相比起他第一次消失了半天時候的焦躁,薑川這一次顯得冷靜很多,雖然還是有打電話告訴方餘讓他過來找倉鼠,但是他已經不會像是之前那樣把情緒暴露在臉上了,而電話那邊,方餘也非常助攻地說了句:“這才失蹤半天,之前不是還兩三天麽?別急啊,沒事的。”
薑川掛了電話,一轉頭,看見倉鼠趴在自己身後,他沉默了下,然後伸出手——倉鼠從沙發靠背上跳到他的手掌心,用雙爪捧住他的臉,將自己毛茸茸的腦袋探過去蹭了蹭。
他聽見男人輕輕地歎了口氣,抬起手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間:“阿肥,不要再亂跑。”
謹然:“……”
對不起。
但是就這樣,就很好。
……
就好像是溫水煮青蛙。
謹然就這樣一次次地消耗薑川的耐心,不定期的失蹤,再默默地出現——最長的一段時間,它整整消失了五天,薑川剛開始到處找它,但是他到底也有自己的工作,通告要趕,劇本要看,《民國異聞錄》的宣傳活動也不能缺席,男人每一天隻能用很短的時間,回到公寓後打著電筒在家裏在樓道在院子找倉鼠。
第六天,謹然出現的時候,它看見薑川鬆了一口氣,拿了一大堆東西給它吃,但是這一次,他沒有暴怒,沒有再關禁閉,而是坐在那裏盯著倉鼠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摸了摸它後,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這個時候,謹然意識到他一直在等待著的時機終於來臨。
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整整一個下午跟男人膩歪在一起,薑川看文件,它就蹲在薑川的腿上;薑川站起來舒活脛骨,它就跳進他的口袋裏;甚至連薑川走進浴室洗澡它也跟著從門縫擠了進去被淋濕得一身水——總之薑川走到哪它就跟到哪,趕都趕不走。
淩晨,倉鼠跟主人一起入睡。
當身邊的人類那邊傳來均勻的輕微酣眠聲,蹲在他的腦袋邊,那隻閉上眼好像早就睡著的倉鼠睜開了眼睛——它跳下了枕頭,跳上了被子,蹲在那已經陷入熟睡的主人麵前,久久凝視他看了很久,就仿佛要將麵前的這張臉活生生地刻進大腦中,最後,仿佛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倉鼠伸出小小的爪爪摸了摸男人那溫熱的鼻尖,縮回爪子,轉身,毅然決然地跳下了床。
……
謹然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作為“倉鼠阿肥示蹤記”的大結局。
而此時此刻,在謹然意識到他即將要履行他的行動時,他卻突然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方法離開比較好。
剛開始,它是想跳一下樓,這二十幾層高的公寓飛下去,不摔成一灘肉餅都對不起地球的地心引力,但是當他站在窗邊往下看的時候,忽然聽見房間裏的男人睡夢中翻身傳來的聲音,他又忽然猶豫了:他失蹤後,薑川總是會打著電筒找遍每一個角落,他很難想象當男人看見自家窗下這麽一灘血肉模糊的東西時,會怎麽想。
畢竟他這些天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薑川覺得,阿肥隻是失蹤了,並不是死掉。
就好像方餘說的,“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心中報著希望,漫長的等待著阿肥回家的日子裏,久而久之,男人總有一天會忘記這件事——這整個過程甚至是沒有什麽極大的痛苦的,生活的節奏那麽快,明星的工作又那麽忙碌,用不了一個月,他就會忘記倉鼠這件事。
而在他忘記之前,在他的心中,阿肥一直還活著。
是的,在謹然看來,大概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計劃了。
“……”
默默地縮回了已經踏出去的爪子,倉鼠轉頭跳下了窗子,當他擠出家門門縫,來到黑漆漆的走廊上時,卻發現此時走廊上被皎潔的月光以及漫天的繁星照得猶如白晝——正是盛夏,帶著陣陣夜來花香的暖風從走廊上吹過,謹然站在走廊上安靜了想了會兒“這是不是自殺可以想到的最美的夜晚”這個問題時,他突然聽到了樓下池塘裏青蛙的呱叫。
蹲在走廊上的倉鼠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哆嗦了下,看了看四周確認啥也沒有,他這才鬆了一口氣,在心中碎碎念:哪來的死青蛙。
但是很快的,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一個提示——
他想到了那一天,在徐倩倩的別墅中,他夢到的那個夢境。
他躲起來,躲在荷葉下,雖然焦躁得想要立刻跳出去告訴薑川我在這裏,夢境中他卻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頗為殘忍地看著薑川到處找它——就好像這些天,他一直在做的,為了讓薑川適應他失蹤的所謂逃亡遊戲;
夢境中,徐倩倩告訴薑川,阿肥不會回來了——就好像這時候的謹然正要踏上新的旅途,為了討伐徐倩倩的謀殺行為,而冒險放棄自己作為倉鼠的生命;
夢境中,他似乎也是在這樣安靜、繁星點點的夜晚中,安靜沉入水底……
樓下有池塘。
隻要沉入池塘,除非是薑川把整個池塘的水抽光,否則他將永遠不會發現“倉鼠阿肥”的屍體。
而奔赴死亡的過程是容不得一點猶豫的。
在千裏迢迢地爬完幾十層的樓梯來到樓下池塘邊,趴在池塘邊上時,倉鼠甚至能看見池塘裏仿佛永遠都不眠不休的魚兒湊了過來,好奇地吐著泡泡,隔著水麵看著那趴跪在水池邊上的毛茸茸的臉——它們聚集過來,就好像期待著它會像是人類一樣扔下一些什麽麵包屑之類的東西讓它們填飽肚子。
然而很顯然令這些可憐的魚兒們沒想到的是,隻聽見“噗通”“嘩啦”接連著兩聲水響,這隻毛茸茸的蠢貨就這樣把自己扔了下來。
夢境中的一切仿佛再次重演,耳邊咕嚕嚕的水泡聲,鼻子裏、耳朵裏、嘴巴裏冒出來的一串串小小的泡泡——哦,唯獨不同的是,謹然驚訝地發現夏天的池水居然也可以這麽冷,而且這冰冷程度,似乎比夢境中的那一幕更加來的立體生動一些。
他睜著眼,仰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睡眠搖曳,打碎了映照在睡眠上的月光。
渾身冰冷、窒息的壓迫感席卷而來時,他卻覺得指尖的某一處暖暖的,這讓那一處顯得特別有存在感。
謹然想了想,然後在心中默默地“喔”了一聲,這才想起,右爪的第二根指頭,這是剛才他觸碰過薑川的鼻尖的那根手指。
最後的最後,他是帶著薑川身上的體溫離開的。
真好。
一不小心地,就對於能以人類的身份醒過來這件事,更有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