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心理介入

戴煦點點頭,算是對段飛宇父親的這種保證做出一種接受的態度,然後又問:“按照你方才說的,段飛宇在學校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有點問題?”

段飛宇父親有點尷尬的點了點頭,畢竟承認這種事,並不是很有麵子的,但他既然之前已經把話說出去了,現在也就不可能再予以否認,便還是比較坦誠的說:“是,我剛才不是跟你們說我孩子的那個性格了麽,他怎麽說呢,有點兒孤僻吧,什麽都放心裏頭,有的時候還會莫名其妙的就生氣,不高興,發脾氣什麽的,我們做父母的說實話,都有點害怕他,更別說外麵的那些小同學了,人家嫌我們家飛宇脾氣怪裏怪氣的,不想跟他來往,我們也不能勉強,我們倆也沒什麽水平,對教育孩子這方麵,挺失敗的,自己孩子的性格成了這樣,也扭不過來,管不了,也不敢管,所以就隻能這樣了,就盼著他以後說不定能好一些。”

“我冒昧的問一句,希望你別介意,”方圓聽到這裏,眉頭微微皺了皺,開口問段飛宇父親,“你到底是管不了,還是不敢管?這可是兩個概念。”

“這話不就得看怎麽說了麽。”段飛宇父親歎了一口氣,用他那雙有些粗糙的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看起來神態有些疲憊,“對我來說,我真的是又管不了,又不敢管,不是故意跟你們繞圈子誑你們,我是真的就是這麽一種感覺,這話一般我都沒跟誰說過,說出去丟人,真的是丟人,這世界上怕爹媽的孩子可能不少,怕孩子的爹媽,能像我們這樣的,估計也沒幾個,我也怕被人知道了。要遭人嗤笑的。但是你說,我們家就攤上了這麽一個孩子,他就那麽一個性格,我們又能怎麽樣呢?管他吧。他也不改,還變本加厲的折騰,你不讓他弄傷自己,他就下手更重,這孩子畢竟是當媽的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老婆也看不得他那麽弄自己,所以我是真的管不了,管多了反倒給自己添堵。”

“所以,按照你剛才的話,不敢管,就是因為你怕段飛宇,對不對?”戴煦對段飛宇父親點點頭,繼續問,“你怕他什麽?自殘?還是別的?”

段飛宇父親的臉色變得有點難堪,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並沒有立刻開口,垂下眼皮,沉默的注視著自己的雙手指尖,方圓和戴煦誰也不開口打擾他,讓他慢慢的調整情緒,從方才他提到做父母的怕孩子這很丟人的時候起,段飛宇父親的情緒就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不再是意味的低沉,而是開始有了一點波動。

三個人就這麽相對沉默著,隻有時鍾的指針發出細微的聲響。昭示著時間並沒有凝固,還在照常的向前推進。廚房裏悉悉索索的聲音也漸漸有大變小,最後安靜下來,段飛宇母親一邊擦著手一邊從廚房裏走出來。看丈夫麵對著兩個警察,垂頭喪氣,沉默不語,不由的有些緊張,連忙湊上來,瞟了一眼公婆房間的屋門。刻意壓低了聲音問:“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兒了?”

方圓正要開口和她說話,段飛宇父親先搖了搖頭,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折疊凳,示意妻子也坐下來,段飛宇母親連忙拿了椅子坐下,這才又開口問:“怎麽回事兒啊到底是?你怎麽這個表情呢?不會是兒子有什麽事吧?不是說是咱們兒子同學的事情麽?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看你這副樣子,話也不說,皺著個眉頭,你這讓我看了以後都擔心死了呀!”

“行了,你別說了,我就算是想說,你也得給我時間讓我開口不是麽?”段飛宇父親原本估計就是在糾結著,不知道如何去表達,現在又被妻子在一旁沒頭沒腦的追問了半天,心情可就有點不大愉快了,一開口語氣就充滿了不耐煩。

段飛宇母親被丈夫這麽斥責了幾句,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悅,隻是委屈的抿了抿嘴唇,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開口說:“行行,好好,我不說了,不問了,你們該說什麽說什麽吧,這人怎麽火氣這麽大呢。”

“我火氣大,還不是因為你!”說起自己的兒子的那些事情,段飛宇父親顯然已經是一肚子的窩囊氣了,現在麵對妻子的息事寧人,他非但沒有表現得很開心,反而愈發的火大起來,“孩子從小到大,你對他就是這種態度!你說一句,他不聽,頂嘴,你就立刻好好好,行行行,你愛怎樣就怎樣!你永遠是那個對他妥協的人,什麽都依著他的人!好啊,到頭來我成了那個壞人了吧!我一管他,他就來勁,他一來勁,你就護著,結果你看看後來都成了什麽樣子了!”

段飛宇母親的眼圈都紅了,可是她卻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歎了一口氣,像是接受了段飛宇父親的這種指責似的,末了才說:“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麽用,又不能把時間倒退回去,重新來一遍,要是能重新來一遍,我倒是願意狠下心來,咬牙狠下心我也得咬,你以為我不後悔麽,問題是現在說這個都沒用了。”

“是啊,沒用了,咱們倆真是太有出息了,活生生的把一個挺聰明的孩子,硬是給培養的好像小畜生似的。”段飛宇父親兩眼翻紅的也跟著歎了口氣。

段飛宇母親對於丈夫把兒子稱為小畜生的這個措辭,似乎是有些不大滿意的,不過她仿佛一直都是這種忍氣吞聲的性格似的,最後也隻是皺了皺眉頭,然後就沒精打采的坐在一旁,不打算做開口了。

段飛宇父親這才又深吸了一口氣,對戴煦和方圓說:“實話跟你們說吧,剛才我覺得也挺丟人的,家醜不可外揚,但是想一想,我還是得跟你們把話說清楚一點比較好,我說不敢管我兒子,確實是因為我怕他,之前有一次,我也打定主意不能再讓他的性格隨便那麽發展下去了。所以我就打算狠下心來一次,結果呢……你們估計都想不到,飛宇把我給甩開了,還把我給推到牆上。撞得半邊肩膀生疼生疼的,當時那個畫麵,我真的是有時候做夢都還能夢到,完全就是噩夢,他瞪著倆眼睛。指著我,惡狠狠的說,就算我是他爸,把他惹急了,他也說不定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不瞞你們說,我當時真嚇著了,你們根本不可能想象得出來,換成別人也就罷了,他說那話,我真相信。他對自己都那麽狠……”

段飛宇母親的臉也紅了,不知道是想起那件事來覺得難過,還是因為丈夫把這件事告訴了外人,所以感到羞愧和尷尬,不過她並沒有試圖替段飛宇辯解,或者去遮掩丈夫說的話,這也就是說,她應該也是認同丈夫的那一番說法的。

聽了段飛宇父親說這話,方圓也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慨,她還是第一次遇到或者聽說這麽棘手的孩子。性格暴戾,有自虐自殘的傾向,就連對父母也是一樣的暴躁,不服管教。偏偏又熱愛學習,自尊心極強,好勝心同樣也是非常的強盛。

這個段飛宇,他恐怕既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也不是標準的問題學生。

“段飛宇的老師們,知道他自殘或者在家裏跟你們相處的這些問題麽?”戴煦顯然也和方圓有著大同小異的觀點。所以他開口問段飛宇父母。

段飛宇父母不約而同的搖了頭,段飛宇父親說:“他在學校裏肯定是不會自殘的,除了偶爾跟同學會有拌嘴的那種情況,基本還可以,因為飛宇學習好,所以老師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需要去管教他的地方,他跟老師的關係反倒比跟我們還能好一點,在外麵還知道收斂一些。他都知道收斂了,我們做爹媽的,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跑去跟老師麵前揭自己孩子的短,所以老師們應該都是不知道的。”

“那你們有沒有帶段飛宇去醫院檢查過,或者看看心理醫生什麽的?”方圓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會引起段飛宇父母的情緒反彈,但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

好在段飛宇父母的反應似乎還算比較平靜,兩個人都點了頭,這一次說話的是段飛宇母親,她眼圈有些濕潤的說:“我們倆也想過,這孩子不會是有什麽精神問題吧,所以就帶著他去醫院做過檢查,為了怕他發現我們倆是怎麽想的,再發脾氣什麽的,我們帶他幾乎是做了全身的健康檢查,最後才去了精神科,但是精神科的醫生檢查完,覺得他沒有直接的精神病,頂多是性格有什麽障礙,所以讓我們帶他去看心理醫生來著,我們倆當時也是好說歹說,他才同意去的。”

“你們是用什麽理由說服的段飛宇?”

“我們跟他說,看了心理醫生之後,說不定能把他心結解開,到時候學習起來就更沒有雜念,成績可能會更好,他這才同意的。”

“那你們一共去看過多久的心理醫生?效果怎麽樣?”

段飛宇父親清了清嗓子,有點不好意思的說:“不瞞你們說,我們一共就帶他去過三次,之後孩子就不願意去了,說覺得那個心理醫生就跟他說廢話,浪費他時間,他去過以後也沒覺得學習會更省力更有效率,而且這三次中間,他又因為什麽事,在自己身上割了兩刀,去看那個心理醫生的費用挺貴的,我們倆覺得本身就有點負擔不起,孩子自己又不願意去,何必呢,別最後一點作用都沒有,花了不少錢,反而把飛宇給惹急了,讓他又做出什麽事來,那可就真賠了。”

“是啊,我聽人說,可能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兒,就比較容易叛逆,我們家飛宇算是性格比較特別的那種,可能反應就比較大一些,你看他在外麵跟在家裏,表現多少還是有點不一樣的,這就說明他還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段飛宇母親接著說,“所以我們倆想,說不定等他長大了,年紀大一些,到了二三十歲的時候,就能成熟了,成熟了也就好了,不會做那些傻事情了。”

“這一次段飛宇離家出走,從家裏帶了多少錢?”戴煦開口問。

段飛宇父親搖搖頭:“這次他沒拿家裏的錢,因為他有時候住校,有時候不想住了就回家裏來,所以我們都是跟住校的學生一樣,把生活費都給到他手裏,他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回來,在學校裏也有生活費有錢花。飛宇學習方麵確實從來沒讓人操過心,不用人管,全靠自覺,這段時間就為了一個什麽招生還是什麽考試的,他壓力特別大,有時候本來說不回來了,結果大半夜騎自行車跑回來,說是嫌寢室裏熄燈了不好看書,回家一學學到後半夜三四點,第二天早上早飯都不吃就走,倆眼睛熬得通紅通紅的,有一天晚上在家裏做題做的不順心,還嗷嗷叫喚,鄰居樓上樓下的都被嚇著了,我們又挨家給人家道歉去。估計就是這事兒,壓力太大了,所以他這回就又離家出走了,身上估麽著還有一千多塊錢的生活費,我估計,還能堅持個一個禮拜左右,差不多也就該沒錢回來了。”

“那你們是怎麽知道他離家出走,還去學校給他請什麽長假呢?”方圓不解的問,如果這一次段飛宇走的不聲不響,連家裏麵的錢都沒有拿過,那段飛宇父母是憑什麽這麽篤定,段飛宇的失蹤就一定是離家出走呢?

段飛宇母親說:“因為我兒子從門縫裏給家裏塞了一封信啊,給我們的,就是告訴我們一聲,他最近不去學校了,也不回家想一個人出去清靜清靜,我們還去學校看過,飛宇的書包和書本他都帶著了,肯定是躲出去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