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館的後院有成片的院子和一個搭著戲台的小樓。
這裏平時都和前麵的宴香樓和供人留宿的客房分開的,角門外上了一把鎖,裏頭有專門的護院守著,防著客人誤入,也防著後院的人亂跑到前麵打擾了客人。
謝珽住的小院就在角門後,和落在宴香樓後的天一院隔了一道鎖。
後院的地方並不如前頭大,居所除了謝珽的院子和麗娘的房間,其他都是簡陋的大通鋪,區別隻是同一片瓦下住幾個人而已。
掛了牌的都是住在前麵的宴香樓,紅些的住單間,生意不好的就合住。
他們這些掛了牌的出了角門後就不能隨便回後院,也就是麗娘特意來叫,角門的鎖才會給他們打開。
但謝珽是例外。她在嶺南館根本不會管麗娘的這種規矩。
謝珽是特意抽了空來這給麗娘捧場子的,所以她挑了離她近的小樓,而不是前頭的宴香樓。她出院子的時候把神策軍的人留在了院門口,隻帶了墨棋和溫立亭,跟著嶺南館的小廝去了小樓。
兩個人都被要求不露聲色,替謝珽遮掩身體的不適。此時跟在她的身後,一個兩個的都冷著臉,什麽表情也沒有。
小樓的戲台前已經清理得幹淨,白天在這裏練功的小子們都不見了。
台子中間空****的,右側角落裏則是坐著樂師。正對著戲台的是一對太師椅和四方桌,椅子前麵還備了腳凳。茶點也已經端了上來,儼然是一副萬事俱備的模樣。
一進門,麗娘就替了墨棋的位置,熱情地上來哈著腰,要扶著謝珽落座。
她邊走還邊說道:“謝世子,溫大人安康。謝世子請上座,奴家把這裏都備好了。謝世子要看的人都在後麵候著了。世子可要開始?”
謝珽掩袖避開了麗娘的手,裝作不察地和她打了聲招呼,自己往椅子處走去。
“立亭。”謝珽坐下時指了指方桌另一邊的太師椅,示意他也坐。
溫立亭雖然整日跟在謝珽身邊不和這裏的人打什麽交道,但他的身份人人知道。不然這裏的座位麗娘也不會安排了兩個。
他照舊沒有話,上前了一步繞到了椅子前。等謝珽一落座,他也跟著坐了下來。
麗娘和墨棋一邊一個站在了謝珽身後。溫立亭身邊候著的則是嶺南館的小廝,也是平時伺候慣了客人的。
小樓的戲台搭的比宴香樓小很多,但要裝得下它屋子也不算小。
這裏的炭火很顯然是剛搬來的,猩猩的燒著,屋子裏卻不是很熱。
謝珽脫了大氅後就沒脫襖子,穿得比其他人都厚了一件。她捧著墨棋剛換好新炭的手爐,覺得屋子有點冷,加之身子還在發熱,所以並不太想說話。
“煩麗娘先把人請出來看看吧。”見自家小姐遲遲沒開口,墨棋先開口道。
在墨棋說話的時候,謝珽把腳放上了腳蹬,脖子還偎了下毛領。
溫立亭注意到了謝珽的小動作,起身從墨棋手裏取回了謝珽的大氅,展開輕輕的蓋在了謝珽的腰間。
謝珽把手從大氅下拿了出來,自然垂下。
麗娘見她白皙的青蔥手指壓在了華麗的蜀錦上,一眼就瞧見了她指頭上很是顯眼的瑪瑙戒指。
看成色,麗娘覺得該是貢品,千金也買不著的稀罕物件。這麽樣,她對謝珽的一聲不吭是沒一點意見了。
謝世子就該有這樣的氣派的。
見著謝珽覺得屋裏不夠熱,麗娘使了個眼色叫人去把炭火爐子又往戲台這邊放了放,還體貼地搬了一個放在了方桌下,小心地蓋上了多孔罩子,防止意外燎到或燙壞謝珽的衣角。
“謝世子,人來了。”伺候完這些,她使了個眼色,一溜的人從戲台側走了出來。
麗娘是對他們耳提麵命,仔仔細細地交代過的。
現在一行人露麵都知道了規矩,一個接一個地走到謝珽麵前行禮後再到戲台前挨個站定,就像在戲台上亮相一樣,井然有序的。
謝珽對著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是同一個表情,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她的視線從他們的上前來的時候會將人上下掃視了一遍,然後在他們行禮時眼珠就隨著來人的蹲起走一下,隨後就移到了下個人身上,沒什麽多餘的停留。
這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物件。
不一會,戲台下的空地就滿滿當當地站了三十來個少男和少女來。
謝珽看了眼麗娘。後者察覺到後馬上彎下了腰,附耳過來傾聽著。
她連手指都沒動,隻在滿鼻子的桂花頭油氣味下說了一串話。
隨後麗娘親自走到了這批人麵前,一排一排地走過去,點了約莫十七八個人出來站定。餘下沒點到的都直接被上前的小廝領了出去。
”謝世子,這些都留下嗎?“
謝珽搖了搖手,伸出手掌,往裏招了招,示意讓他們離自己近一點。
於是剩下的十七個人改站成了兩排,停步在了謝珽的五六步前。
“褪了衣裳給我瞧瞧。”謝珽說著支起一隻手,撐在了臉頰一側,順便還看了一眼溫立亭。
陪在一邊的溫立亭無聲地問了一句,熱了嗎?謝珽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於是他放下了手裏的茶盞,長腿一跨就到了謝珽麵前,把剛才在她腿上蓋著的大氅拿了起來,遞給了後麵伸出手等著接過的墨棋。
在被擋住視線的時候,謝珽仰頭甜甜地朝麵前貼近的溫立亭一笑,意思是別和她生氣地示好。
對別人來說,溫立亭是個沒什麽表情的行伍人。但謝珽知道他其實也是個很小心眼的,所以時不時地,她就會哄一下他,照顧一下他的心情。
溫立亭也是在這時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悄悄碰了下她的手背,確保她此刻沒有太難受。
慶幸的是吃了一天藥終於有了效果,他覺得她身上並不如剛才出門時熱了,這才放下了心。
如果不是大庭廣眾,他都想直接把謝珽塞進被子裏叫她好好休息,而不是自己不舒服,還在這裏裝沒事人,擔心著別人。
她總這樣。
在她心裏,什麽要做的事都比她自己重要些,根本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情。
想著想著,溫立亭又生出了悶氣來。
謝珽感受到他這起伏的情緒直覺奇怪,這人怎麽又生了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