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這場鬧劇師堯看的很是開心,她就坐在那,從師鈺獻出他口中所說的一年千百石的食物的時候,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那,沒有半分動作,無論是後來的眾人欣喜若狂,還是一個急轉彎的心緒落差,師堯都很安靜,直到師鈺仿佛被千夫所指,跪在大廳中央,麵對宣明帝無聲的詰問,又有一旁柳美人時不時擔憂的回望的時候,師堯便直到,是時候該她說句話了。

再不說話,她的哥哥指不定要被欺負成什麽樣子。

他才十八,若真論起來,比起京中那些不成器的世家子來說,師鈺要優秀的太多太多,隻是多日不見,師鈺的優秀又超出了師堯的想象,他比起以前更加沉穩了,一雙眼睛,深邃得很,除了忠君愛國以及對妹妹的愛護之外,簡直看不出什麽多的東西。

這是宣明帝想要的。

師堯很高興,師鈺終於知道宣明帝想要什麽了。

她敢說,今兒個這一出,絕對是師鈺事先排好的,甚至於,有如今這個局麵,也是在師鈺的意料之中,也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沒有她師堯,憑著師鈺一個人的手段,都能化險為夷,從而達到他的目的。

師堯此時開口,不是怕師鈺出什麽紕漏,而是純粹的,想要正式得在眾人麵前露個臉——她不僅是麗昭儀師氏,不僅是師鈺的妹妹,還是師堯。

比起之前在紫禁城與皇後博弈之時特意打扮得豔光四射,特意用妝容堆砌出來一個盛勢淩人的模樣,此時此刻的師堯妝容很是淺淡,發髻也僅僅隻是清爽的薄雲髻,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清清淡淡的模樣,一開口,氣場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都逐漸安靜了下來,就連一直以佛性自居的德妃都忍不住將模樣投向了她的身上,而宣明帝更是如此。

他仿佛從來沒有見過自己一直寵愛的女人這個模樣一般,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各位大人何必如此心急?師大人做事一向是慢條斯理,本來是向皇上進獻一利國利民之物,載入史冊,那都是曆史有名的,是整個大齊的榮耀,可是熟料呢,這利國利民之物,有些個特殊,師大人自是不願意因為這份特殊而好心辦了壞事,一字一句自然是要給皇上,給在座的各位大人說清楚道明白的,又何來不敬聖上之罪呢?莫不是各位大人心急了?”師堯的聲音很好聽,如天籟繞梁不絕,可是再如何好聽,如今落在心中有異的人心裏,便仿佛利劍一般,刺得人血肉模糊,心虛不已。

官員是宣明帝的官員,師堯再怎麽說也還隻是後宮妃嬪,能說幾句,可也隻能到這個程度罷了,若再說其他的就得該惹宣明帝懷疑了,是以,師堯也不多說,有些事,還是得師鈺去處理得好,但是,德妃,師堯就沒有那麽容易放過了。

本來吧,德妃一直以來隱藏得極好,有因前幾年跪在小佛堂的緣故,不僅渾身沾滿了佛性的檀香,還得了宣明帝的愧疚,在宣明帝的心裏她始終是特殊的。

這一點師堯知道,對於德妃,師堯一向是不想理會的,隻是意外的是,就因為今兒個晚上這一出,德妃竟然主動將破綻給露了出來,不知道是因為受了師鈺的刺激,還是別的什麽,總之,師堯若不將她的這一丟丟破綻撕裂開來,給宣明帝心裏種下懷疑的種子,師堯就不是師堯了。

“咱們朝廷之上的臣子有些心急還能說得過去,畢竟在座各位都是憂國憂民之人,可是啊。”眉眼秀麗,輕飄飄的掃過了一旁看似沉穩的德妃,“可是啊,德妃娘娘的心急,就讓妾有些看不明白了,此為國為民之物,若是一經推廣至全國,不說名留青史,讓曆史都記住我大齊之名,最起碼就近的來說,造福百姓,讓每年餓死的百姓減少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是實話,師堯說的很是理直氣壯,沒有誰會比她還要了解這個東西將帶來的巨大影響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算是進獻這個東西的人師鈺都沒有她了解的清清楚楚、透透徹徹。

因為,從這個東西過了油,裝進了盤子裏,端上膳食桌子,讓師堯看上一眼,她便認出了這到底是什麽——土豆。

土豆,即馬鈴薯,屬茄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塊莖可供使用,可將其加工成饅頭、麵條、米粉等主食,馬鈴薯性喜冷涼,是喜歡低溫的作物。其地下薯塊形成和生長需要疏鬆透氣、涼爽濕潤的土壤環境。一經問世,成為了除稻米、小麥、玉米外又一主食。

這是關於土豆的簡單介紹,也是師堯僅有的知道的一點,她不知道土豆的生長周期,也不知道土豆的製作方法,更不知道它的曆史起源,等等等,她所知道的僅僅是它簡簡單單的生長環境罷了。

而僅僅是這一點,就已經夠了。

原先的蜀州,要糧沒糧,要錢沒錢,要兵沒兵,多的是窮山惡水的刁民,這樣的地方,就算是給師鈺十萬神通,也不可能憑空,憑借中規中矩的法子將蜀州在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內,治理得井井有條。

畢竟,在此之前,在師鈺上任蜀州牧之前,宣明帝也不是沒有任命其他的有才之士前去,師鈺不一定比他們聰明,也不一定比他們沉穩,但是師鈺有一個好運氣。

在他臨走之前,師堯送了師鈺兩個大禮,一是錦囊,二便是土豆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錦囊是太子妃梁殷給的,能發現土豆,有一定的係統的因素在,卻也有一定的運氣。

係統是宮鬥係統,主要的任務是攻略皇帝,即係統商店裏大多都是宮鬥“技能”,關於如何贏得皇帝真心的那一種,譬如之前的“玉足輕”等等等等,要讓它拿出一丁點關於民生之類的東西,那是半點沒有的,隻不過那天師堯在係統商店裏看到了很是詳盡的山川河誌書籍,用於皇帝與妃子遊玩享樂之用,裏麵各種地理知識敘述得很是詳細,師堯心念一動,便半是威脅半是利誘的在係統那賒了賬,得到了這本全國範圍內的山川河誌。

翻到了蜀州篇,查看了地理位置與天氣環境等等,再利用腦子裏那少得可憐的民生類知識,給師鈺了幾種可能,譬如紅薯,譬如小麥、水稻等等等。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發現的居然是土豆,不是那種已經人工培育好的大塊大塊的土豆,而是野生的,味道很鮮的野生土豆。

師堯依稀記得,當初係統曾道,大齊國境之類最不可能出現的便是土豆了:就算是在古代曆史上,土豆都是由外國引進來的,絕對不是本土產品。

是以,師堯看到這膳食桌子上明明白白的擺著的土豆,有一瞬間的驚訝,但是很快這驚訝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從來沒有聽過什麽大齊,什麽宣明帝,那麽,有一個本土的土豆也不足為奇了吧?

“正如麗昭儀所言,在座各位都是憂國憂民之人,本宮雖常年處於深宮,可是皇上每日憂思,本宮也是看在眼裏心疼在心裏,如今師大人拿出了這樣一物,本宮又怎麽不······”德妃的聲音依舊淡然,隻是熟悉她的人到底是能聽出她聲線的一絲顫抖。

她話沒說完,師堯便替她說了下去,“‘又怎麽不心急’是嗎?”她晶亮的眼睛盯著德妃,像是洞悉所有,又像是隨意一問,很是讓人捉摸不透,別說是德妃了,就連一向自詡了解師堯的宣明帝此時此刻都有些驚訝,師堯微微展露出來的鋒芒,隻是驚訝之後,又看到後者突然轉過頭來露出來的熟悉的微笑,心裏的那絲異樣又壓了下去,順著師堯的話頭,將心裏的探究對準了德妃。

這不得不讓師堯在心裏微微的歎口氣。

有些時候,人與人是不同的,德妃什麽都不用做,就是坐在那都可以得到宣明帝的信任,就算是不小心露了馬腳,宣明帝也僅僅隻是懷疑罷了,卻並不會深究,但是自己卻不一樣了。

師堯敢肯定,若是接下來她再說下去,她好不容易乘著德妃一時不差,給宣明帝上的眼藥,一瞬間就會被宣明帝自動的忽略,轉而懷疑到自己。

而她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她所有想要的一切。

這便是德妃,是大公子的生母,是已逝四皇子的生身母親。

好在,師堯也不準備在說什麽了,有些話到這已經足夠了,畢竟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若是師堯僅僅是口頭之爭逞威風的話,未免了落了下乘,這也是宣明帝不想看到的。

就目前來說,師堯還得受製於宣明帝,他不喜歡的事,師堯當然不會明目張膽的做。

師家的崛起還需要宣明帝一定的扶持。

接下來便是師鈺的表演時間了。

因著師堯的打岔,宣明帝似乎又看在了寵妃的麵子上,給了師鈺一次機會,是以,當下,師鈺便是一條一條、明明白白的將土豆的各種用處,相對於目前大齊農作物的優勢與劣勢講得清清楚楚,半點都不帶摻假,侃侃而談,那一刻,師鈺年輕的臉上,像是發著光,耀眼極了。

語畢,師鈺深深得鞠躬,“皇上容秉,這一切都是臣這段時間根據各種試驗得來的結果,事實證明,發綠的土豆是不能食用的,若是要將土豆推廣到大齊上下,那麽也必須將這一點告知天下百姓,這才能最大可能得免了百姓遭無妄之災。”

比起什麽發綠的土豆,這種微末細節的小事,師堯很清楚宣明帝關注更多的是土豆的量產,以及隨之而來的帶來的巨大的效應,她也很清楚,若是土豆成功的推廣至大齊的家家戶戶老百姓的手裏,將帶來的變化,那是不言而喻的。

這是師家的機遇,是大齊的機遇,更是宣明帝的機遇。

遠的不說流傳千古成為千古明君,就說現階段,宣明帝僅僅是憑借這一土豆就能得天下百姓之心。

俗話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實話說,宣明帝這個位置不是很穩,外有強敵在側,內有世家威脅,每隔幾年都要出宮巡遊為的就是民心,若是土豆這一物一經推廣,宣明帝根本不需要幹什麽勞什出宮巡遊這種既不安全又費時費力的活了,隻要土豆在世一天,宣明帝的大名將會被天下人所銘記。

得民心者得天下,宣明帝知道這個道理,師堯也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抵製這樣的**。

果不其然,隻見宣明帝沉吟了片刻,“一會兒寫個折子遞上來。”

師堯、師鈺不約而同的勾了勾唇角,乍一看,竟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