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女人的話題,除了皇帝就是皇嗣,無趣的很。
隻是說前者未免被人安了個窺視帝蹤的名頭,論後者呢,又輪不到她們這些後妃過問。李昭儀隻是正二品,論位分比起賢良淑德四妃來說尤為不如,僅僅憑借皇上的寵愛,竟猖狂如斯。
“姐姐說笑了,本宮如今既領著宮務,後宮事宜了不得是要過問一番的,都是為了皇上著想,姐姐何必詰問妹妹呢?”李昭儀沒料到賢妃會發難,卻還是從容應對,言語中絲毫不落下風。
賢妃輕笑,眸子裏卻閃過嘲諷,“鈺兒這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本宮實在忙不過來,我那份宮務就交由妹妹打理了,明個兒本宮自會秉明皇後娘娘,望妹妹多勞累些了。”
沒有中宮箋表,沒有鳳印,說是協代掌宮務不過是惹得一身腥罷了,賢妃和皇後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哪裏不明白她的手段,宮務這東西,不沾也罷。
李昭儀眼眸微閃,忍不住笑了,嘴上卻關切道,“怎不讓太醫瞧瞧?過會兒讓香草到太醫院請王太醫來瞧瞧,本宮記得二皇子是慣用他的。對了香草,一會兒去本宮的庫房裏找找,挑些上好的藥材,給姐姐送去。”
最後這句話是給站在她身後的香草說的,後者依言稱是。
她有些激動,認為賢妃是“退位讓賢”了,主動將宮務推卻了,實在是有眼力見得很,作為投桃報李,送些藥材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然而,她這幅做派,讓一旁的高婕妤操碎了心:我的娘娘誒,你難道就沒有看出來,沒有誰想沾宮務嗎?麗寶林寧願讓皇上出麵也不想沾宮務,如今賢妃又如此說辭,你難道就沒感覺到絲毫不對勁嗎?
高婕妤是李昭儀這一派的,出身並不高,甚至比師堯還尤為不如,隻是宮女而已,但是勝在年輕貌美,會來事兒,一張巧嘴哄得皇帝心花怒放,短短三年時間就從小小的宮女升到了正三品婕妤的位置,當然這和李昭儀的提攜脫不了幹係。
有李昭儀才有高婕妤的今天,她是絕對不能看著李昭儀作死的,看來等會兒散了花宴,她不得不去朝陽宮拜訪了,她斂眉望著桌上的茶水,暗自打算,嘴上卻極和李昭儀心意的將話匣子又引到了師堯的身上,“賢妃娘娘說的極是,隻是前些日子妾去侍奉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也曾提起過子嗣的問題,她老人家也是頗為憂心。”
提起太後,就顯得名正言順起來,師堯也不得不認真回話。
“後宮總是要雨露均沾的好。”李昭儀裝模作樣的感歎,百花齊放總比一枝獨秀來的平衡。
師堯笑了笑,“姐姐說的是,隻是皇上政務繁忙,難免想找個說話的地兒,若是連這都滿足不了,也難免太委屈了,妾也舍不得他委屈。”意思是,他愛去哪去哪,誰都管不著。
嗯,這句話,拉仇恨拉得很足,師堯都能聞得見火藥味,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她恐怕早就被扒皮抽筋了。
她是故意的。
李昭儀表情僵硬了一秒,臉色有些難看,隨即道,“妹妹可真實誠。”
師堯裝作不好意思的說,“姐姐謬讚了。”
她模樣生得好,再怎麽沒臉沒皮看起來也頗為賞心悅目,再加上紅潤的臉蛋,簡直氣死人了。
李昭儀就被氣到了,嗓子裏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沒氣背過去,猛地灌了口茶水,半溫的水一過肚,不知為何竟然微微的痛了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掉出去一樣,她臉色微微一變,想到今天的布置,忍住了並沒有聲張,隻是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這一舉動被師堯看在了眼裏,心下一凜,腦子轉得極快,忍不住向腦海裏的係統確認,試探性的問,‘她懷孕了?’
自從那天被師堯威脅之後,係統就尤為乖覺,隻要不是原則上的大事,係統皆是事事依著師堯,此刻也不例外,[已經兩個月了。]
兩個月!難怪!
難怪在師堯剛進宮的時候李昭儀隻是簡單的嚇了嚇她,沒有實質的動作,難怪李昭儀雖然不忿師堯獨寵,卻沒有向宣明帝獻媚邀寵,難怪師堯雖然住在朝陽宮了,卻沒有遭受到什麽實質性的暗害——李昭儀這會兒緊著自己的孩子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多生事端呢?
寵愛以後可以再爭,隻是這孩子可就難得了。
孩子從來都是宮妃立足的根本。
‘能看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嗎?’師堯問。
[月份太淺,辯不出來,隻是她這一胎,脈搏有些弱,恐怕有些艱難。]係統如實說。
‘哦?’師堯來了興趣,‘怎麽說?遭了暗算?’
[不清楚。]係統說完後就神隱了,看來是確實不知道內情。
師堯想,李昭儀肯定也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異的,否則也不可能這麽大喇喇的舉辦什麽賞花宴,作為母親的膽子絕對不可能這麽大,那麽這其中有些東西就十分的耐人尋味了。
隻是不知道李昭儀到底想做什麽,還是說,想用孩子當籌碼?
花宴過半,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坐著,怕是體會不到什麽賞花的樂趣,李昭儀便提議一起去禦花園別處的景致逛逛。
這理由非常正當,沒有任何人有異議,然而良妃和賢妃卻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出了疑惑,卻還是硬著頭皮一同走上前去。
禦花園作為給皇帝修的園子,其九曲回腸、亭台樓閣,皆是美輪美奐,精致得不可思議,再有其他邊陲小國進貢的奇花異草更是讓人大開眼界。
這些天正是金菊開放的時候,禦花園侍弄花草的宮人早早的將不屬於這個季節的枯枝敗葉搬了開去,換上了各式各樣的**,小巧玲瓏的雛菊,大朵大朵的金菊,師堯眼尖更是看到了綠色的**,清貴優雅,端的是大氣閑適。
賞花自然不可能大波大波的人簇擁著走,都散了開來,當是秋高氣爽的遊玩了。
師堯沒有什麽熟悉的宮妃,也不想和她們虛與委蛇,本是垂在這些人身後走的,彎彎繞繞間便帶著青雉穿過小道到了清幽幽的林間。
楓葉如火,大片大片的楓葉旋轉著從樹上掉下來,要師堯說,這舞姿比剛才那些舞姬跳的還好看,至少前者自然,絲毫不矯揉造作。
青雉提醒道,“主子,前麵就是千葉湖了。”
自古以來便是山水山水,有山怎麽可能沒水?
禦花園裏有一個很大的湖,名叫千禧,寓意吉祥安和,湖裏栽種著大片大片的蓮葉,一到夏天蓮花開放,美不勝收,更有錦鯉在其中穿梭往來活潑,令人心喜,隻是如今盛夏已過,已是秋季,恐怕隻落得個殘荷聽雨了。
湖中心有個小亭子,名曰草芥亭,石桌石凳鏤花雕刻祥紋,無論是賞景還是納涼都非常的方便。
師堯遠遠的望去已經能看見點亭子簷的影子了,她微眯著眼,嗯了聲,暖暖的陽光照在臉上,讓她有些莫名的困倦,閑聊道,“你猜得到李昭儀想幹什麽嗎?”
青雉皺眉想了一會兒,“奴婢愚鈍,不知道。”
師堯拍了拍她的手,搖了搖頭,“你不是愚鈍,隻是沒有想到那方麵去罷了,李昭儀是個狠心的人,隻是不知道這主意是她自己想的,還是別人攛掇的了。”
青雉還是沒明白,她不確定的道,“這季節,千葉湖的水挺冷的,主子我們還是回去吧,要是出了意外······”
她話沒說完,不過餘下的意思無非是落水而已。
宮妃大多是不會水的,就算被救上來了也會遭凍一場,都是千金貴體,落下了病根更是得不償失。
師堯歎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避無可避,隻有隨機應變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不如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的時候迎上去,嗯,這一次,運作的好的話,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機會了。
陽光正好,師堯微微提起裙角向亭子走去。
草芥亭這名字是宣明帝題的,行書清雋,古語有雲:“君視民如草芥,民視君如仇寇”,宣明帝自詡明君,以草芥自比,提上“草芥亭”三個大字意為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如今亭中坐著三個人,李昭儀、高婕妤和良妃。
李昭儀身後跟著香草,高婕妤身後站著她的貼身宮女,良妃身邊帶著靜公主以及她的貼身宮女和靜公主的奶嬤嬤。
亭子不大不小,這麽幾個人呆在這絲毫不顯擁擠。
靜公主淨撿她生母和宣明帝長得好的地方長,臉蛋精致,從小就看得出來是個美人坯子,小口小口的吃著綠豆糕,雙垂髻上墜著小珍珠,粉嫩粉嫩的臉蛋十分的可愛。
長得好看的孩子一般都不會惹人厭,李昭儀雖然不齒她的生母,但是卻是極喜歡靜公主的,滿打滿算她進宮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可是肚子裏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曾經李昭儀也私底下遣了太醫調養身子,可是一直也沒動靜,如今這個孩子可算是解了她心頭的那根刺——她以為她的身子像是良妃、賢妃那樣被人害了。
隻不過,麗寶林也是她的心頭刺。
整整一個月,皇上除了召見麗寶林,就沒有召見過其他的妃嬪,晚上困覺在碧月閣,白天召見她在紫宸殿伴駕,這種殊榮,李昭儀從來沒有見過,這讓她心裏沒由來的發慌。
後宮佳麗三千人,百花齊放雨露均沾,這些李昭儀從來都不急,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受寵的,然而麗寶林一來,皇上竟然從來沒有召見過自己,就像是忘了自己這個人了一樣。
孩子和恩寵,誰更重要?
李昭儀問過了太醫,隻要小心些,孩子定然不會受到影響。
壓下心底的驚疑不定,她暗自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