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chapter13

“啪——!”

客廳裏剛掛下電話的常朝黨臉上笑意隻頃刻間就成了陰寒陣陣,而桌角的青花瓷瓶也由此遭了殃,在他震怒下碎了滿地,濺的到處都是。

保姆聞聲趕出來,又快速縮回自己的屋子。站在一邊的常勝也跟著往後退了半步,溫潤而笑的臉上在這一時間變得陰晴不定,雙眼透紅,顯是氣到極致,他手中攥著的報紙完全被扭曲的不成形狀,隻能從褶皺處窺見大幅配圖的邊角——正是對昨晚平安夜的大型踩踏事故的報道。

這件突如其來的悲劇為全國的聖誕清晨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截至目前,總死亡人數已超過20,重傷者更是超過50,其中輕傷者不計其數。目前就媒體所報,踩踏事件發生的最直接原因,是一藝校女大學生倒計時結束後在廣場鍾樓往下撒錢,引起市民哄搶後造成的混亂和恐慌。

據現場報道,副市長梁旭博在第一時間趕赴現場疏散群眾和醫治救助,正是因為救助及時,措施得當,才終將悲劇控製在了一定範圍,沒有繼續惡化下去。但即便是這樣,死亡人數還是直逼近年極限,如今逝者家屬早已聚集在醫院和市委外,哭聲震天,一時震驚全國。

而作為青武第一把手的常朝黨,因昨夜醉酒未能及時趕到,導致輿論對其並不看好,不過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他隻要做出足夠的姿態,去醫院慰問便可挽回些許,但剛才的電話卻直接打消了這種可能。

常朝黨被迫停職接受調查,原因無它,即便新聞出於考慮至今未能全麵報道出事件導火索當事人的信息,隻說其中有個在校的女學生,但上層卻早已風聞,那女生學不是別人,正是他兒子常勝近日包養的小情兒。

哪怕他是市委書記,後台再硬,出了這樣的事,也根本不可能將自己撇幹淨。

常勝見他這一連串動作,一時間臉色白的煞人,卻還算鎮定地追問:“上麵說什麽?”

“停職審查,你最近安分點,趁早和那女學生斷幹淨,也先別去找她的麻煩。”說著揉了揉鼻翼兩側,顯得有些疲憊:“你包養誰我不管你,但能不能找有點腦子的?人家教唆了兩句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說到這,便將抱怨轉回來到別的地方:“你說梁旭博那個新秘書現在跟他處著?”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不是那麽沒分寸的人,這回被算計,純粹是陰溝裏翻船,到不想才來這麽點時間,梁旭博就打算冒頭了,不過竟然第一時間拿自己開刀,也不知是愚蠢還是無知者無畏了。

顯然,桓妧在洗手間對樊青青似有似無的兩句話,已經被他理解成了梁旭博的授意教唆。

常朝黨將桌上一疊報紙拿起來,每張頭版都能看到對此次踩踏事件的報道,而照片選的也十分統一,百分之八十的報紙都選了這樣一副圖片:午夜晦暗的燈光下,到處都是人心惶惶的扭曲麵孔,青武市副市長梁旭博懷中護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正從人群裏走出來,就像釘在人群中的一根主心骨,那麽顯眼……

便又看了眼常勝掌中快被攥爛的報紙,呲了呲牙,陰*:“你放心,這麽點子事還動不了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推出去個足夠分量的替罪羊以平民憤,梁旭博現在是‘功臣’,還不能動他,但也不代表我們該忍下這口氣……這事不能就這麽完了。”

梁旭博半夜出去後,桓妧去洗漱間洗了把臉,這才穿了衣服從他家出去。隆冬的天氣,哈氣仿佛都能結成冰,她把自己捂得像個粽子,嚴實的任何人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從住宅區出來,穿越長長的綠化帶,過了好久才走上青武的街道。這期間誰都沒有跟上來,廖13也沒有提醒說有誰跟蹤的,桓妧這才確定,他派來跟著自己的那些人,全都走了。

可是她一點都不高興。

過了十二點,聖誕節就到了。沿街兩旁隨處可見打到很低折扣的商場和專賣店,人們三三兩兩在其中穿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慶——廣場處的消息隻有明天早上才能隨著各處新聞報紙微博推送被悉知,在此之前,他們肆意快樂著。

桓妧花了兩個多小時,才終於從他家走回自己租的屋子,想必之間居住環境差的天壤,她一步步走上樓梯,什麽也不想,也不說,隻想好好睡上一覺,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有多久沒這樣自欺欺人過了?嗬。

可這願望顯然沒能實現,桓妧輾轉了一個淩晨後,不到五點,就又坐了起來,如今這會兒手機裏各處頭條都已經換上了淩晨的踩踏事故,桓妧隨意點開,都能從裏麵看到梁旭博的身影。

這才開始強迫自己去思考。

常朝黨父子吃了這麽大個虧,雖不會傷筋動骨,但也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為了能夠保證他在青武的絕對權威,梁旭博勢必會受到一波攻殲。當然不可能從這件事引出,畢竟自己跟樊青青說的那些話,廁所沒有監控更沒有錄音,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因此他們想要對付梁旭博,外加再連帶上自己,報複的導火索的範圍就會窄了很多,而其中最可能引出事的把柄,就是自己在市政府的編製。

當今公務員招考已經到了最熱的時段,多少人為了一個編製能夠打破頭,桓妧進來這事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如今他們給了常家一口悶棍,桓妧編製的問題99%會被揪出來——更何況她自己和梁旭博的戀人關係,常勝知道的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還有可能保留了一些證據。

要知道,這件事若是爆出去,再引水軍把輿論炒起來,那麽除了被約談外,他便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保全桓妧,那麽他自己將會受到全部攻擊,但若放棄,桓妧就會被當做替死鬼,任由常家父子報複。

既然是打著一切為了他的名義,無論是處於任務還是出於私心,桓妧都不能可能讓梁旭博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因而清晨五點多,她便入侵了省財政與編製政務公開網,將自己的名字記錄抹去,同時在公務員局和組織部一係列網上記錄都清除幹淨,她剛來沒多久,社保還沒有上,因而這兒不用太擔心,唯一的破綻便是這些部門的紙質文件,她接觸不到,就隻有交給梁旭博去處理。

盡管有些躲他的意思,但她還是拿了手機發短信給他說明了情況,本以為他這會兒已經回家休息了,卻不想消息發出後沒一分鍾,他的短信就跟了進來:我知道了。

沒一會兒,就又跟來一條:你正常去上班。

桓妧盯著這兩條短信反複看了幾遍,又等了一會兒,見他再沒解釋的意思,隻幹巴巴通知過來,這才進一步自欺欺人的確認了兩件事,第一、他怕是生了很大的氣,而第二、他顯然不想照著自己定下的計劃走。

桓妧歎了口氣,把手機丟到一邊,開始滿屋遊**著去洗衣服收拾屋子,像遊魂兒一般沒個確切的目的,直到太陽升起來,快到上班的點,才停下這種無意義的遊**,洗澡換衣服走出門。

一輛低調的車子靜靜停在她們樓下狹窄的路上,窗戶上能看到細碎的白霜,顯然是在這裏停了有一陣子。

見她出了樓道,駕駛座的玻璃搖下來,武子龍頂著一張胡子邋遢的臉蜷在車裏喝豆漿啃豆包,瞧見桓妧看見自己了,才揮了揮手,示意她坐上來。

桓妧盯著後排座位的窗戶看了又看,白霜遮住了她全部的視線,連影子都看不清楚,也因此不敢肯定梁旭博在不在車裏,隻擺手對武子龍笑了笑,搖頭拒絕了他。

隻是她僅往前走了幾步,就感覺那車子跟了上來,桓妧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依舊不緊不慢地走向公交車站,青武的地鐵是在2012年地震後重建時才建成開通的,距現在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因而現在他們的出行方式僅限於地麵,也就限製了她甩開那輛車子的可能。

這會兒正值上班的高峰時段,到處都是手拿早餐和報紙的上班族,桓妧混在隊尾,餘光瞥見武子龍將車開到路邊停下,並且半個身子都伸出了窗戶。

“桓妧,我來接你上班。”

車站等車年輕人的嗡嗡聲頓時大了起來,大家順著武子龍的視線左顧右盼,企圖找到他口中不知是叫“還原”還是叫“還願”的人,視線幾經輾轉最終定格在她身上,而當事人則裹在厚厚的圍巾裏,若無其事的刷著手機。

周圍爆發出一陣善意的起哄聲,顯然是把這一幕歸入了狗血的橋段。但後者依舊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沒有聽到,淡定而無趣的忽視各式各樣的目光,直到39路開過來,才把手機往兜裏一揣,就要排隊上車。

但武子龍的決心顯然還不到退去的範圍,他把車子一橫,就占了公交停車的車道,再加上兩便邊車輛如龍,根本沒有空隙供公交離開,好容易擠上去的人,就這麽被擋在了原地。

叫罵聲很快取代了所有的玩笑話,有人不住要求桓妧下車,離她近點的甚至已經伸出手去戳她以示提醒,司機在鳴笛未果後也了解了情況,同時打開車門,讓桓妧下車。

她拿下耳機,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從公交上走了下去。

繞道副駕駛側的車門,桓妧猶豫片刻,打開門,坐了進去。

不出所料,梁旭博就靠在後排的座位上,閉著眼就像睡著了,他眼底青黑一片,下巴上一夜未刮就長出了深深的胡茬,甚至衣服下擺都能看到深色的塊狀痕跡,甚至不需刻意去辨認,桓妧就知道那是血——想必他疏散現場後,又去了醫院,然後一夜未曾休息。

她心髒所在的地方輕輕被揪了一下,有些發疼,還好尚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桓妧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言不發的窩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去問他這樣做的目的,而是繼續帶了耳機,也閉上眼。

車子很快就到了市政府相距不遠的馬路上,武子龍糾結了下,小聲叫醒梁旭博。後者這才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眼底一片惺忪,桓妧這才確定,他剛才是真是睡著了。

“三少,到了,外麵有記者要采訪,要停下嗎?”

梁旭博聞言把車窗開了條縫,掃了眼圍堵在政府大院外的一群市民和記者,又關上窗戶,淡淡道:“從後門進去。”

說完,就開始整理自己散落在座位上的文件袋,待武子龍將車子從後門開入停穩後,獨自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隻是他自始至終都沒再看桓妧一眼,也沒跟她說一句話,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