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人情不是你想還
Chapter 18 人情不是你想還
身下這人麵部每一寸都生的極好,也是標準的黃皮膚黑眼睛,但從桓妧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瞳孔周圍細細的一圈上,濃鬱的墨綠仿佛最上等的翡翠,和純黑交融過度,若不是光線太強,怕是根本就發現不了。
不是隱形眼鏡的紋路,這個年輕的副縣長,怕是有幾分之一的別國血統。
她隨時隨地都能陷入深度發呆的樣子映在身下男人眼中,再通過他的雙瞳反映回來,桓妧立即便在裏麵撲捉到了疑惑後重新轉為平靜間不經意帶出的一抹的狹促,立即眨了眨眼,被抓包的尷尬一閃即逝。
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爬上梁旭博的嘴角。
桓妧垂眼直起身子,收回了要探上他額頭的手,既然醒了過來,那就說明至少沒生命危險了。
“我來是跟你說聲謝謝。”桓妧想了想,見男人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好像在等別的話,不由怔了怔,再想想,卻是無其他話題可言,那他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忽然想到他救自己二人的目的,便立即了然般又加上了句:“鄭妍也沒事,隻是撞到頭昏過去了。”
她這一係列心理活動透過麵部根本沒有顯現出來,便連眼球也是蓋在睫毛下,沒把情緒泄露出分毫,可偏偏卻加深了男人臉上的笑,反倒在聽到自己補充的話時,笑意緩了緩,當即轉了話題。
“我救了你一命,單就得了一個謝字,有些虧了。”他眼球向上轉了轉,做出努力想條件的樣子,一邊試圖從武子龍臂彎裏站起來,卻被後者無情地摁了回去,麵上頓時一陣懊惱。桓妧不由一笑,忽然覺得這小縣長也挺可愛的。
這才反問道:“那你想讓我怎麽報答你?”
梁旭博眨眨眼,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此刻他的笑容已爬上眼角,頓時,過於深刻的五官立即柔和了許多,幾乎要讓人忍不住掏心置肺。
桓妧心下當即一滯,這才想到,自己不過是第三次見到這人,交流也才是第一次,偏就生不出一點防備之心,如此年紀便已生出這等手腕,若不是未來即將發生的那場地震,這人一路走下去,又將會達到怎樣的高度?
可惜的同時,嫋嫋一絲防備緩緩包裹住她的心。
敬而遠之。
許是看出了什麽,梁旭博勾起的唇角緩緩收了回去,方才還濃墨般的眸子瞬間褪了眼色,重新閉了眼,再不置一詞,車廂內除了醫護人員偶爾的小聲交談,就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因為是半夜,救護車很快便到了醫院,三人依次被抬下去,剛進門,桓妧就看見了另外四個在車禍中受傷的人,顯然比自己幾個傷的更重,此時全是昏睡不醒,擔架側過她身邊,一股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
怪不得那輛帕薩特會這麽橫衝直撞地撞過來,原來是酒駕。
桓妧做完CT,右手打了石膏出來的時候,梁旭博已經在包紮頭部,傷口太深,因而他一頭半長不短的軟發直接被剃成了毛寸,一圈圈繃帶纏過去,太過年輕的臉立即便暴露了他的年齡。男人此時正仰頭坐著,從眼下還能看到些許青黑,桓妧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他剛才的問題,要怎麽去還這份人情?
隻這一道不徐不疾的目光,梁旭博就醒了。
等到桓妧從發呆中清醒,男人已經看了他許久,終見桓妧的目光有了焦距,這才就著護士的動作偏了偏頭,仿佛不經意地問道:“在想什麽?”
就好像倆個人已經有多熟了。
借著這話的空檔,桓妧已經有了答案,當即走過去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我在想古代一個故事。”
梁旭博的眉腳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這個故事,叫二桃殺三士,我覺得古人真是笨啊,兩個桃子,直接用刀子切開分成三份就好了,做什麽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最後偏誰都得不到好處,如果是我們現代人,肯定不會這樣,你說對不對?”
梁旭博的喉頭動了動,眉梢也跟著皺了起來。直過了幾秒,才了然般回視過去,聲音仿佛一時間也輕快了許多:“隻是如果拿著刀子都分不均勻,還是會死人的。”
“但那個時候死的,卻是分桃子的人,”桓妧輕輕一笑:“以及得到好處少的那一個。”
說完,桓妧站了起來,直接走回自己的病房。
他既然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那這份人情,她便已經還上,至於以後他會怎樣,是飛黃騰達扶搖直上,還是循了命中的老路重新走過,都與她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從她離開,梁旭博閉目,時間就仿佛已經靜止。直到包紮的小護士離開,一直站在旁邊當壁畫的武子龍被心頭疑問折騰到坐臥不是,終於見旁邊再無他人,這才將憋了一晚上的問題問出來:“你當時為什麽要救她們?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要怎麽跟家裏人交代?”
聞言,梁旭博闔上的雙眼忽然動了動,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自顧自說起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姑娘的時候了,她看了我三次。”
“所以呢?”武子龍撇撇嘴,問出的話自己都不信:“梁大少爺被一個丫頭片子看的動了真情?”
“第一次,她並不知道我是誰,隻是發了會兒呆,然後應該是忽然被某些念頭驚醒,緊接著目光下垂眼球卻向上轉了半圈,唇部肌肉微微繃緊,牙齒咬合內壁,眉稍略鎖,這是懊惱的表現,應該是因為我的樣子,讓她想起了什麽人,這個人曾給她造成過一些不愉快,隻不過痕跡有些淡了,她自己該是已經將這些不愉快彌補過。
“第二次,是在我匯報完征地進度之後,那個時候林杳和潘誌強剛交鋒過一次,別人都因為潘誌強的插話轉移了注意力,隻有這個人,看的是我的表情。唇微張,雙目瞪視,雖然表情不大,但還是在驚訝,我猜,她是看出了當時的勢力劃分。
“而第三次就更有趣了,我沒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到,她在可憐我,偏偏這份可憐是因為我剛剛在與其他人的交鋒中取得了一次小勝。小武,你說,我有什麽可憐的?”
武子龍早知道他在國外進修時曾選修過一門微表情學,因而聽他這麽一說,立即就信了,隻是對他口中說的可憐,卻下意識嗤之以鼻。
梁旭博顯然沒有要問他的意思,因而剛說完,自己就給了答案:“在那個時候露出這樣的表情,隻能說明,她對我兩邊都不靠的站隊方法並不認同,甚至還能肯定,我會吃虧。”
小武立即撇撇嘴。
“先不說你判斷的對不對,難道就因為這個事,就值得你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
“為什麽不值?”梁旭博挑眉,聲音裏沾染的笑意又加深了許多:“二桃殺三士,單憑這幾個字,就值了。”
還有一句話他卻沒有說,因為在桓妧說出這個典故的時候梁旭博便已經意識到了,他上任之前便成型的思路,曾被爺爺點評為“還嫩”的想法裏,那個致命的缺陷,到底在哪兒。
武子龍想了半晌也沒明白過來“二桃殺三士”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麽用,就聽到梁旭博重新硬起的聲音:“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聽到這話,武子龍眼中立即聚起一簇怒氣:“甭提了,那群老不死的,你不知道我的人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旁邊包間裏還藏了個女人,身份也清楚了,是郭大壯的女兒,幸虧你出來了,要不然還指不定會怎麽樣。還有酒駕的那個,一共有四個人,開車的是李耀文老婆家的侄子,剩下的三一個是公安局副局長的小子,一個是水利局局長家的,還有一個沒什麽背景,奉承著他們玩的,我估摸著這次的事,這小子得被推出來當替罪羊。”
“李耀文的親戚?”
梁旭博眸子立即動了動:“監控調出來沒?”剛問完他自己就笑了:“我倒是糊塗,那種東西怎麽可能還能留下來?偏還一個目擊人都沒有,怕是這會兒現場都被他們給清理幹淨了。”
還想說些什麽,走廊上忽然傳出一陣腳步聲,梁旭博頭都沒抬,麵上厭惡已微微透了出來。
來人,正是李耀文和他的妻子鍾淑俊。
真是想什麽什麽自己送上門來,看來這切桃子的第一刀,就要借由分桃人的手,落在這兩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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