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先把孩子身上清理幹淨吧。”商無燕替霍瑩瑩擦拭著額上的汗漬，脫下血跡斑斑的外衣，“這些天，就讓阿君帶著孩子，等你養好了身體再說。”
“可是…”阿君有些為難了，“孩子吃什麽？”
“尋些乳娘來吧。”說罷，看了一眼霍瑩瑩，“她身體太虛弱，需要好好靜養。”
“是。”阿君應道，抱著嬰孩走到霍瑩瑩床前，“瑩瑩，取個名字吧。”
“不。”霍瑩瑩搖頭，含笑道：“待殿下起了，讓下人去知會一聲。殿下不來也罷，這名字總是得殿下取得。”
“那咱們取個乳名怎麽樣？”
“乳名？”想了一陣，她淺笑，無力地看著商無燕，“燕姑娘起吧，多虧了你，才能保住我們母子周全，理應由燕姑娘做主。”
“我？”商無燕一愣，沒想到霍瑩瑩會把這事交給她，半晌，才幽幽從嘴裏說出幾個字，“叫離兒吧。”
“離兒？”阿君皺眉，默默念著，問道：“為什麽叫離兒？”
“不知道，若是覺著不好聽，你們重起一個便可。”說完，把手上的血漬清洗幹淨，打開門離開了。
尹行看她出來，沒有多問，褪下了外袍披在她身上，“你哥哥應該起了，是不是要過去告訴他這件事？”
“你覺得我該告訴他嗎？”
“不必問我，你心裏清楚。”
商無燕苦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讓我再看看他吧，如果他真的幸福，我也沒什麽說的，隻能祝福了。”
“你有什麽打算？”
“我想了很久，決定去京都。”清晨，有些涼，她說著緊了緊衣衫，“宮裏沒有我們的人，現在一切都很被動，而且那群黑衣人留在這裏，會給哥哥添亂。”
“所以你想把他們引到宮裏？”
“是。”
“想必，你也已經把我的路想好了。”
“我好像突然有些明白，我為什麽會答應做你的妻子了。”商無燕看著尹行，撫上他這張不真實的臉龐，“你很懂我的想法，你也會答應我要你做的一切。”
“如果是曾經的你，我會即刻動身，而現在的你，需要保護。”
“不必。”商無燕拒絕，“你先我一步去京都，盡量把動作做大。我還需在梓城留上兩日。”
“好。”雖然不同路，但都會在京都匯合，所以尹行稍稍放了點心，“我會安排暗衛保護你，或者你帶上幾個武將上路。”
“你都不是黑衣人的對手，何況他們？”
“拖延時間罷了，若真遇上了黑衣人，你逃便是。”
聽後，商無燕無奈地笑了笑，第一次不帶審視的目光看著尹行。
府內東苑，一切都按照宮中的擺設，沒有絲毫變化。商無燕和尹行越往這邊走，人就越多，下人們都忙著給城主準備早膳，院外還守著許多士兵。她突然覺得好笑，昨夜若不是她，霍瑩瑩恐怕會死去，這裏的人隻知道大婚的喜悅，卻不知道西苑的冷清。
“你進去吧，我在院外等你。”
“不。”商無燕握住尹行的手，有些低落，“我不想一個人去。”
看著她，尹行心裏突然有股莫名的溫暖，雖然知道她是因為商無梓變得這樣，但是她會依賴自己了，會尋找慰藉了。想到此，尹行幹脆牽著商無燕的手，大步往院內邁去。那些士兵本是想要阻攔，但見著是燕姑娘，都紛紛放下武器，點頭行禮，由著她去了。
“燕姑娘，城主還在更衣，燕姑娘請稍等。”兩個丫環關上屋門，手裏端著一盆水，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夫人還真是和藹可親呢。”
“是啊，雖然沒燕姑娘美，但是性子比燕姑娘好多了。”
“我要等嗎？”商無燕轉身，還沒等尹行回答，自己就坐在了石梯上，看著露了半個的朝陽，笑道：“我畫過它，但是我不記得了。”
“我知道，你的畫技很好。”
“哪日得空，我給你畫上一幅。”
“進去吧，你在外麵等著，他是不會出來的。”尹行隨著她坐下，“商無梓是在刻意躲避你，你不去找他，他絕不會尋你的。”
“為什麽？”
“你可以去問問。”
“有時候，我覺的你…”商無燕半眯眼眸，打趣道：“很像一隻黑狐狸。”
“哦？”尹行挑眉，“為何是黑的？”
“因為我有白狐狸。”
“你想起來了？”他的確記得阿宓有一隻靈狐，隻是跟著她失蹤了許久，難不成現在在她身邊？
“不記得。”商無燕搖頭，“隻是腦海裏有這麽個人。”說著，緩緩起身，將紅木門輕輕推開，拉著尹行的手一同進去了。
屋內，有一絲暖意，還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息，商無燕不懂，尹行卻明白。而正在替商無梓更衣的洛紫琴，萬萬沒想到商無燕會突然闖進來，嚇得她裹緊了外袍，背過身去。卻不想太緊張，綢緞的袍子貼的太緊，將她妙曼的身姿完全暴露出來。隨後隻見商無梓脫下還未係上腰帶的外袍，一瞬披在了洛紫琴身上，再往前一步，把她擋在身後。
“你想死嗎？”沒有任何表情，冷冷的一句，不像詢問，而是陳述。
“我在屋外等很久了。”
“所以你就可以隨意進來？”
“不是。”商無燕不敢看他，低垂著頭，“隻是來和哥哥道個別。”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哥哥！”她沒想過商無梓會這樣，兀地抬頭，眼裏帶著疑惑，“哥哥真的不要燕兒了嗎？哥哥說什麽燕兒都可以做，哪怕讓燕兒去死！但是求哥哥不要再這樣對燕兒！”
“燕子…”洛紫琴無奈，有些憐惜她，可是自己也幫不了什麽忙。
“滾出去。”
“哥哥！”
“走吧。”尹行輕笑，攬過商無燕的肩，“既然城主都下令了，咱們必須得遵從。”
“放開她。”商無梓不悅，怒道：“本殿的妹妹，豈是外人可隨意輕薄的。”
“哥哥…”商無燕上前，將印著小腳印的宣紙遞給他，“這是霍瑩瑩昨晚誕下的兒子，等著哥哥取名呢。”
“霍瑩瑩…？”商無梓呢喃，看著眼中布滿血絲的商無燕，明白了幾分，“本殿知道了，隨後會帶著夫人去看她的。”
“那燕兒不打擾了。”
“慢著！”他頓了頓，再拿起一件新的外衣披上，問道：“你方才說要與本殿道別，難不成這幾日要出城？”
“是。”
“與他一起？”
“不。”商無燕搖頭，“他即刻便走，我會再留兩日。”
“好。”
哪怕他不問不擔心，商無燕也不會有怨言。在她心中，商無梓便是一切，因為從她第一眼起，生命裏就隻有他一個人。
這樣的生活，你喜歡就好。我會為你做完一切，讓你不必太煩心。
兩人剛走到城主府門口，許久未見的商無南突然衝了出來，猛地撲到商無燕懷裏，死死拽住她，怎麽也不肯鬆開。眼角掛著淚，布滿了血絲。
“怎麽了？”
“姐姐要去哪裏，南兒就去哪裏！”
“我不離開，隻是去城東看看興陽客棧。”
“那我也要去。”
見狀，商無燕歎氣，蹲下身來替他擦拭淚水，“到底怎麽了？是誰欺負南兒了嗎？”
“沒有。”小腦袋輕搖，嘟著小嘴，說道：“三哥哥不讓我去找你，陶先生和管家一直把我關在府裏。”
“陶先生？”
“恩！我今天是趁管家不注意，翻窗戶逃出來的。”
“他為什麽不讓你見姐姐？”尹行看了一眼府內，很是不屑，輕笑道：“他把你關在府裏，都做了些什麽？”
“什麽都不做。”商無南耷拉著頭，半個身子倚在商無燕懷中，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姐姐不要拋下南兒，南兒害怕。”
“不哭了，姐姐答應便是。”說罷，起身牽起商無南的小手，“以後姐姐去哪裏，南兒就去哪裏，誰要是欺負了南兒，姐姐就幫你打跑他！”
孩子的氣，來得快去得快，一串糖葫蘆就能解決的事。這不，剛還哭鼻子，這下已經和商無燕鬧騰起來，笑聲不斷。
梓城現在熱鬧繁華，隻要再過個兩三載，定能撐起半邊天，畢竟這裏地處阿裏山附近，旁邊還有一大片草原，所謂進也可退也可，在地勢上占了極大優勢。
“姐姐，那不是洛珂哥哥嗎？”順著商無南手指的方向看去，生意大好的興陽客棧，一襲白衣的洛珂正站在門口發愣，偶爾笑笑，總讓人覺著有些失意。
“南兒肚子餓了麽？”
“餓。”
“那咱們去吃飯吧。”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尹行，“吃了飯再走吧，或許，咱們以後都沒機會到這裏吃飯了。”
“說的也是。”尹行點頭，算是答應，“權當是送行了麽？”
“那這頓，我來請客。”
門口的洛珂見商無燕走來，收起失意，牽強地笑了笑，說道：“裏麵應該都滿座了，不如我請客，去街角那邊吃？”
“不了。”商無燕搖頭，“南兒餓了，隨便找個桌拚湊吧。”
“也好。”語畢，領著他們進去。
正值夏至，人多，客棧內悶得緊。不過靠近窗邊有一桌，隻有兩位客人，稍微擠一擠，也能坐下。洛珂其實想讓她直接去後堂，不料商無燕固執地要留在大廳，寧願與別人同坐一桌，嬌生慣養的商無南也沒有反對，便隨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