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糊塗

安然一臉的茫然。

楊蘊秋隻好和她走一遭,心下卻奇怪——要是個正經的禦醫,或者精通煉丹術的煉丹師,哪怕不知道是什麽藥,嚐一嚐也該能嚐出藥性才是。

人參在這個位麵種植,略有些變異,但總體來說依舊是百草藥王,補藥而已。禦醫不可能嚐不出來。

安然的爹現在官居禦史中丞,他女兒還是貴妃,一門顯貴,但安家的老宅卻很低調,楊蘊秋看著,遠不如周圍的豪門大戶豪奢。

青磚綠瓦白牆,不過尋常。

楊蘊秋一走進來,看四下裏也不見防護法陣,看來這位安禦史確實很灑脫。

安然步履匆匆,幾乎是一路小跑地領著楊蘊秋去見她爹爹。

安大人這會兒也急得滿頭大汗,一看見楊蘊秋,聽了女兒顛三倒四的介紹,到也沒有因為他年輕就輕視。

“原來是楊先生,還得謝過先生賜藥,我讓賬房支了錢,雖然數目小了些,遠比不上還魂草的價值,但還請先生笑納……”

楊蘊秋點頭道:“大人別客氣,還是讓我看看貴府煉製的藥丸。”

他並不去見病人,他又不是正經的醫生,去看也一樣看不出什麽來,隻要藥沒有問題,再注意一下沒有相克的地方,吃下去就不會有什麽危險,至於會不會好,到不是他能管的。

這本是楊蘊秋提供的藥,安大人也沒什麽舍不得,連忙讓下人取來給他看。

不老樹刻成的藥盒裏,乘著三顆金光閃閃的藥丸。

楊蘊秋拿起來聞了聞,又用指甲刮了點兒粉末吃下去。一股熱流噴湧,他連忙閉目調息了片刻,這藥力確實很足,不隻是他的藥材好,煉藥的不是行家。卻半點兒藥力也不曾散去。

隻是,這種藥尋常人吃不得。

年紀差別很大,也沒什麽顧忌,楊蘊秋進屋裏看了一眼安夫人,又聽被安大人叫來,呆在家裏不得脫身的禦醫雲山霧繞地說了一通病情。

楊蘊秋一聽就明白。這就是油盡燈枯之兆,是人的命數到了,安大人還請了宮裏供奉的修士,替自己的夫人施加了一些固本培元的法術,這才勉強能吊著命,要不是家裏有門路。宮裏有個貴妃,能請到品級不低的修士,恐怕安夫人早就病逝。

這樣的病,隻用人參怎麽可能好?

到了這個地步,楊蘊秋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就歎道:“安大人,在下不敢隱瞞。還魂草的確是一味好藥,能補充元氣,對修士也是大補,但令夫人的身體已經成了沙漏,她體內的元氣正一點點流失,如果用人參調補,到也不是沒有效果,好好用藥,慢慢調養,或許還能有一年半載的壽數。再長久,要是請有長生久視修為的大能來,我到有一丹方,能成就可脫胎換骨的丹藥。”

安大人呆了呆。

安然痛哭失聲,越哭越淒慘。

也是。那是她的親娘,為了給親娘治病,辛辛苦苦跑去蠻荒森林,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很幸運地拿到了神藥,結果回來一看,珍寶便贗品,價值大打折扣,她怎麽甘心?

又不甘心,又真心難過,小姑娘哭得差點兒沒昏死過去。

楊蘊秋想了想,還是安撫道:“姑娘不要太過傷心,還是先讓我重新幫夫人煉製丹藥,說不定以後能有變數。”

安大人不像安然,沉穩得多,穩定了心神,便請下人帶楊蘊秋去煉丹房。

沒多久,楊蘊秋的丹藥煉製出來,遠不像一開始的丹藥那般賣相極佳,反而灰撲撲毫不起眼,而且一共有好幾百粒的養子,每一粒都是小指蓋兒大小,玲瓏袖珍的很。

“拿一丸,給令夫人吃下。”

楊蘊秋把藥給了安大人,又讓廚房煮些粥米,要求盡量熬出油來,煮得綿軟清淡,至於安大人是直接給他夫人吃,還是找人試藥,他就不管了,哪怕他還把藥給貓吃,最多浪費些,一樣無妨,反正因為安夫人的身體虛弱,他根本沒敢加重藥效,給貓吃,貓也吃不出好歹。

或許是安夫人確實病得太久,一丸藥下地去,立時臉色就見好,本來青白死灰,吃了藥,雙頰居然添了些許血色,而且還喊餓。

安然高高興興地去廚房給她端了一大碗粥。

然後安夫人就全給吃了。

楊蘊秋本來想走的,但安家不放人,他也想從安大人這兒打探一下宮裏公主的消息,也就坐下了,說來,安家似乎隻有女兒緣分,除了安然之外,底下還有一對兒雙胞胎,一個兒子沒有。

這對兒雙胞胎生來病弱,長到五歲,還沒有取名,想必是安大人怕太早取名養不住孩子,楊蘊秋到挺喜歡小蘿莉。

而且安家的女兒長得好,這兩個才五歲,有點兒瘦弱,可皮膚白得透明,頭發有點兒黃,卻軟綿綿的,摸起來像綿羊的毛,眼睛又大又圓,特別亮,睫毛也長,真是可愛的像芭比娃娃。

隨手變了幾個魔術,還弄出幾支冰雕的小花兒來,逗得兩隻小蘿莉十分開心,伸出手就想要冰花來玩,楊蘊秋怕傷了她們的手,還特意拿了幾條帕子,裹著遞給她們玩。

冰這種東西,到底玩不久,沒一會兒便融化成水,小蘿莉就不免有些失望,楊蘊秋幹脆一手抱一個,擱在膝蓋上給她們講故事。

孫猴子,美人魚,各種小故事隨口就來,別說兩隻蘿莉,就是旁邊一直守著,隨時隨刻添茶倒水的丫鬟,也聽得目瞪口呆。

等安大人一臉喜色地尋了過來,就聽見自家兩個靦腆害羞的小女兒銀鈴般的笑聲,清脆動聽至極,不由愣住,心裏歎息——自從夫人病了,對女兒的關注確實不夠。

安大人一邊感歎。一邊就讓管家從他的庫房裏拿出一堆珍寶來一股腦塞給楊蘊秋。

楊蘊秋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了,那副自然的態度,到讓安大人心下詫異,這年輕人怕是見慣了好東西的。

再一想。連傳說中的還魂草,人家也說拿出來,就拿出來,他這些東西,又能算什麽?

一起坐下吃飯,楊蘊秋也不嫌棄菜做得不夠精致。隻是不著痕跡地詢問宮中死去的公主。

安大人顯然對這事兒也有些傷感:“哎,說起來秦川公主雖然不是貴妃娘娘所出,她娘親早年也深得身上寵愛,自一落地,失了母親,便是貴妃娘娘養在膝下。公主自幼就有絕色,且蕙質蘭心,性情貞靜溫柔,年前陛下還琢磨著要為公主選婿,甚至還說要為她在皇宮邊上營造公主府,好讓公主即便出嫁,也能時時回宮。常伴陛下。”

他一說起來,就是說了一大堆公主的好話。

楊蘊秋漫不經心地應和了幾句,就問:“聽說公主是讓付梓大國師的養子所害?”

一說起這個,安大人又歎氣。

“誰說不是?我也覺得奇怪,大國師那位養子付寧,那是何等人物?天秀穀的弟子,任芳任穀主一向把他當心尖尖疼愛,人品更是一等一的好,溫文爾雅,世間男兒。有多少能比得過?陛下也喜歡他,時常讓他進宮伴駕,出入宮闈,他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去殺了公主?別說是我不信,不信的人多得很。奈何證據都指向他,聽說侍衛還在公主身亡的地方正好撞上他,他又不肯為自己辯解,這事兒,難了。”

安大人顯然也為難的很。

“萬一要是陛下一怒之下,真殺了付寧,等天秀穀的任芳穀主出關,發下雷霆之怒,恐怕還不知道要出什麽事兒!”

天秀穀任芳和大國師付梓,同為九品高手。

在整個延國,就是他們兩個是頂尖的修為,堪當延國的定海神針,要是有個萬一,一個痛失愛子,一個痛失愛徒……

安大人想一想,便毛骨悚然。

“大約陛下心裏也有數,這才一直關著付寧公子,不肯讓人用刑審問,隻是公主的事兒,朝野上下都很關注,怕也很難長久拖延。”

楊蘊秋從安大人這兒,沒探聽到太多的消息,到是又定了定神,至少付寧這種人,想死不容易,還是有後台好,後台夠硬,哪怕惹下這天大的麻煩,一樣有轉圜餘地。

離了安大人家,娃娃到打探到一則消息,還很有些意思。

也是娃娃這小家夥促狹,它一聽說,宮裏的秦川公主有傾國色,為延國第一,便忍不住查了查,天下美女到底有多少。

隻是此地的女子也以貞靜賢淑為美。

尤其是延國,並不算開放,哪怕是女修士們,也很少拋頭露麵,也隻有宮裏的公主,才能美名遠揚,其他人家嬌養的女兒,哪一個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便是有傾國傾城貌,哪裏能隨意流傳開來,它查了許久,延國到隻有一個秦川公主名氣比較大。

秦國的長公主也同樣美貌,但年歲大了,到沒什麽人說。

楊蘊秋不奇怪:“公主們美名遠揚,是好事,換了尋常人家,就要招禍,當然不能隨意傳播。”

“就在這兩年,京裏還丟了兩個女孩子。”

娃娃神神秘秘地趴在楊蘊秋的膝蓋上,“都是有絕色的美人,隻是那兩個姑娘,都留下了一封信,大約是私奔去了,所以他們家裏根本沒有張揚,就是自己私底下找了找人,當然是沒找到,他們就自己閉門發喪,隻當自己女兒死了。”

京城丟個女人實在不稀奇。

逢年過節被拐的女人和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個。

“這兩個不一樣,給你看看她們和公主的畫像你就知道了。”

一般美貌的女人都喜歡留下畫像,雖說這個時代,畫像畫的可能不會特別精準,但真正的畫師,也不至於畫得十分失真。

娃娃給稍微做一些還原,還是八九不離十。

三幅立體圖擺出來,楊蘊秋就知道娃娃想說什麽。

這三個女子都是絕色佳麗,讓人一看便驚豔的那一種,而且雖然不是特別像。卻很有共同點——都屬於很端莊柔美的長相。

瓜子臉,眉型有些長,卻很美,嘴唇略薄,身體瘦弱。尤其是眼睛,都是漂亮的丹鳳眼,顧盼生波,看人的時候,尤其是看男人的時候,一眼過去。便讓人心裏麻癢難當。

這種長相不是楊蘊秋的菜,他到還把持得住:“我去問付寧。”

再次在天牢裏看到付寧,他還是老樣子。

娃娃特別陶醉:“不愧是天秀穀的男弟子,我們基地那些美女們一提起他們天秀穀的人,就眼睛放光,也不是沒有道理。”

楊蘊秋覺得。就是他自己,船上一身囚衣,坐在陰暗的大牢裏,大概也不會有付寧這樣的自在。

“是不是公主看上了你,要和你私奔?”

一進來,楊蘊秋就笑盈盈扔下一炸彈。

付寧頓時瞪眼,他手裏那坐牢都不肯放開。連聖上都允許他隨身攜帶的飛劍,一下子飛出去,就往楊蘊秋的臉上抽。

當然是抽不著的。

楊蘊秋伸手接住劍,擱在自己的膝上,細細撫摸,長劍自然而然發出一聲連一聲的長吟,聲音極美,連付寧都側目。

若是其他人見到,肯定會很驚訝,他們再也想象不到。原來飛劍還會發出類似撒嬌一般的聲響。

“看來我猜對了。”楊蘊秋又笑,“不愧是付寧公子,吸引力真大。”他是見過公主畫像的,那麽一個美若天仙的絕色佳麗,隻要是男人。就不可能會不喜歡,能讓這位又美,身份又高貴的公主殿下,相約私奔,付寧豈能不是人物?

“你小心些,不要隨意毀損公主的聲譽,她人都去了,哪能還讓逝去的人顏麵無光,楊蘊秋,你真是變化很大,以前哪是這樣的性子,莫要與司徒學。”

付寧無語。

他印象裏的楊蘊秋,也是溫文爾雅,麵冷內熱的人,對女孩子從來尊重,絕不可能隨意說出如此的話。

的確改變,他不是當初付寧初見時的少年。

不過——還是付寧不了解他,就是換了幾年前,他也不會去為了什麽一個女子的閨譽,就讓一個人丟了性命,哪怕那個人,不是他的朋友,隻是陌生人也一樣。

“哎,我卻沒想到,付寧付公子也有這般糊塗的時候。”

楊蘊秋失笑,“你覺得你保護了公主的名譽,是不是很應該誇獎?”

“但求無愧於心而已。”

付寧默默道。

楊蘊秋吐出口氣:“也罷,我馬上鼓動京城的老百姓早點兒閃遠一些,免得惹禍上身。”他搖頭歎息,見付寧一副迷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好吧,在你心中,公主的名譽最重要,她是誰殺的,反而無所謂了,即便凶手又殺性大起,再殺幾十個女孩子,也與你無關,誰讓別的女子不喜歡你,不是身份高貴的公主?死也便死了。”

付寧頓時一怔。

楊蘊秋又笑:“想天秀穀的穀主任芳,隻得一個愛徒,還有養大你的大國師付梓,辛辛苦苦這麽多年,肯定很疼愛你,他們兩位老人家,難道養你就是為了送到陛下的刀下去的?陛下若是一時憤怒,真殺了你,你一死了之,也無所謂,可他們二老,難道就肯善罷甘休?”

“不說他兩個九品高人,便是我,莫名其妙地丟了弟子和兒子的姓名,也要和仇人拚命,哎呀呀,到時候該多熱鬧?”

楊蘊秋輕描淡寫幾句話,說得付寧臉色大變。

他怔了半晌,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楊蘊秋說得有理。隻有苦笑,他還是太年輕,也太單純,這些年除了修行,什麽都不懂,於人情世故上,差得太遠。

想他在天秀穀長大,身邊從師父,到師妹,皆是女子,自然憐香惜玉,也更重視女子的清譽,當時的第一反應,隻有保住死者的名聲,並沒有想別的。

不過,說白了,他並不喜歡秦川公主,隻有憐惜之意,如果他當真愛公主至深,當時必然隻想著報仇,哪裏還會顧忌其它?

“是我糊塗。”

付寧認錯也快,一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出了問題,立時便改了念頭,詳詳細細地把前因後果說給楊蘊秋聽。

“那日,陛下說他得了一珍本古籍,邀我去看,是關於劍修的,我便去了,沒想到一看入迷,耽誤了時間,便在宮中住下。”

付寧略略沉吟,“第二天一早,公主便派了宮女過來,說要與我一敘。我雖然覺得,我身為男子,與公主單獨會麵並不合適,但公主的宮女,口口聲聲說,公主是有要是相商,一定要在禦花園等,若是我不去,她便一直等。”

以付寧的性子,當然不會讓一個女孩子,還是一位公主苦等。

“我便去了,卻不曾想,公主會有那樣的傻念頭。”

付寧皺眉,顯然他對公主說出的那些話,到現在還十分意外,也頗感頭痛,“公主的想法太離譜,我自然嚴詞拒絕,沒想到,一時失言,到讓公主傷心落淚,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當公主說,想求我的劍穗,留個紀念,我一時糊塗,就給了她。”

一邊說,付寧一邊搖頭,“事後我一想,這劍穗乃是師尊所贈,隨意給一女子,實在不合適,思來想去,便想著去要回,沒想到……”

楊蘊秋皺眉:“沒想到公主居然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