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們先去扣門通報,隨後傳來傳話,讓妙星及鶼鶼都進去。

進了屋子,是一間大屋,被隔成三間,進去便是花景觀賞處,窗戶正大開著,懸了一方巨大的竹簾,微微被秋風吹的瑟瑟晃動,竹簾間掃下的陰影傾在妙星的繡鞋上,讓她有些泛冷的輕跺了跺腳。

“你便是妙星了?”內裏傳來一個女聲,圓潤且冷傲,聽著讓人心頭一緊。

“是的。”妙星記著那個婢女的話,一直低著頭,在公主沉默期間,妙星偷偷以眼角瞄鶼鶼,發現對方正一臉興味的笑容盯著那簾子後的人物,不知道在想什麽。

妙星偷偷去拉鶼鶼的衣袖,讓他隨自己低眉順目,但鶼鶼就是不聽。

那簾子是經過特製的,簾內可看見簾外,簾外卻不能透視簾內,但是鶼鶼不同,他是能看見裏麵的,他看見了簾內的那個貌花如花的公主,也看見了她眼中春閨寂寞的哀怨,嗬嗬,怨婦什麽的,他也是很感興趣的。

“我聽說戚雲見到了你,便立即差人將你接過來小住,希望日後你在公主府內住的習慣。”

“……”住在公主府?原想公主的脾氣在那些人嘴裏必竟是個刁蠻任性又霸道的壞女人,沒想到居然這麽好說話。

“為何不說話,你不願意?”公的音色略高揚了起來。

她是不願意啊,不過一時想不到好的理由推卻:“不是的。”

“待在公主府,好吃好喝不會缺了你的,你有何需要也可以直接對下人講,本宮會盡量滿足。”公主的語氣有些強勢,又有些妥協,總之是不想為之而非要為之的模樣。

那些婢女說,因為公主想改善與駙馬的關係,所以要接她過來,看模樣,這個公主似乎並不是真的想待自己好,而是以自己為棋子,拉近與駙馬的關係罷了。

見妙星不說話,公主以為她與一般貧民一樣,見好便足,剛要揮手差人讓她離開,妙星突然說:“我不想住在這裏,我隻是想知道我娘的事情。”

周圍的婢女均是大驚,特別是方才關照妙星的,眼珠兒死死瞪著她,不是跟她說過不能胡說的嗎?

“你娘?”公主話尾音微頓,平穩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的。”竟然人下人不能問,她隻好問人上人,她困惑夢境中纏繞自己的抹芳影,她知道那是娘,但是她就是記不起了絲一毫了,她迫切希望從別人口裏知道的更多些。

“嗬嗬嗬。”公主淡淡笑了三聲,曼簾後的養尊處優的麵容微微多一了條裂紋,但是皇家的教養與多年的隱忍讓她並沒有直接爆發出來,而是以纖指朝自己的心腹勾了一勾:“她想要知道她娘是什麽東西,那你就告訴她吧。”

那個被點名的婢女微微上前走了一步,眼神掠奪一般直直盯著妙星,直盯的她心中涼意盎然頓時才道:“你娘梅萼是個沒有操守的賤婦,本是富貴人家之女,與駙馬有媒妁之約,但大婚前夕卻與人私奔,棄兩家恩情不顧,丟盡了江家與梅家的臉麵,後來與她私奔的那個江湖浪子死了,你娘在外嫌棄生活貧苦,便帶著你回來投靠娘家,但是梅家老爺夫人相繼被氣死,也不願認她,於是她隻好厚著臉皮來求駙馬,駙馬是個念舊的人,便同意照顧你們娘倆,這本是極大的恩惠,但你娘卻不恪守婦道,見駙馬生活富貴身份高貴,便想勾引駙馬,駙馬沒有上勾,她便勾引駙馬身邊的得力良將冕蒼,冕蒼那個傻子被她迷的頭腦不清,居然要背叛老爺,這事鬧的人盡皆知,你娘於是耐不住世俗的白眼與指責,蒙羞而死。”

那婢女一口氣說完,像背書似的一板一眼。

妙星聽在心裏卻似雷劈當頭,她有些憤怒地瞪著簾子後那個模糊的身影,她是胡說的吧,她娘怎麽可能是這種人,她此刻真的很想衝過去扯爛那簾子,然後把簾子塞進那個大放厥詞的公主嘴裏,隻是她的手被鶼鶼突然伸過來的大手捏住了。

妙星含著一腔熱淚瞄了一眼鶼鶼,卻見他對自己搖頭,她心裏馬上就堵了一塊,鶼鶼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也相信自己的娘會是那種人?她不信,夢中人的畫麵均是弱如薄柳,怎麽可能呢。

妙星緊緊捏著自己的拳頭,氣的全身都在發抖。

來時,妙星一把就甩開了鶼鶼捏著自己的手,滿臉不悅地往前直衝,隻是她忘了自己隻是個木頭而已,腳下一磕絆,整個人便直直的趴了下去。

後麵一群婢女立即發出一陣嘲笑,妙星感覺非常的丟臉,非常的生氣,自然也非常的委屈。

鶼鶼上麵一把將她扶了起來:“生氣了?”

乍一聽到鶼鶼的聲音,妙星心裏便像沸騰的開水一般,酸澀的無以複加:“我沒有。”

“還沒有,這是什麽?”鶼鶼伸指拂了拂妙星的眼角,澤澤閃光的湊到妙星眼前。

“沒有就是沒有。”見婢女們還在笑,妙星忍無可忍的吼道:“有什麽好笑的!”

周圍均是嚇了一跳,見妙星果真是生氣了,連忙一個個止住了笑容,隻是總有一些不屑,因為方才在屋內聽到公主對她的奚落,公主不將她放在眼裏,她們自然也不用。

見鶼鶼也是唇邊含笑看著自己,一點也不感同身受,妙星眼裏一下子就湧出了淚,有記憶以來,她就沒被這麽侮辱過,再次推開鶼鶼跌跌撞撞往門外走。

她的走勢實在太詭異了,鶼鶼連忙暗中一揚手,一道障眼法便在了妙星背後,這樣後麵的婢女看起來她走的便算順暢了些,像個正常人。

一個飄零無依的失落感襲卷住了妙星,她一邊掉淚一邊往外麵走,什麽破公主,什麽臭鶼鶼,都是大壞蛋,她根本就不該來這兒。

她跌跌撞撞奔到門邊,剛要氣呼呼出去,門衛卻刷的交疊起兩支長槍,左右橫攔擋在了妙星麵前,這是幹什麽,妙星怒道:“我要出去。”

“沒有公主的允許,不得擅自出入。”門衛的聲音就如同他們身上那充滿金屬質感的護甲一般冷冽。

“你們沒有看見麽,我剛才外麵進來的耶,為什麽現在就不能出去了,我不是公主府的。”

“不行。”

無論妙星如何辯說,門衛就是不讓出去,妙星氣的糊塗了,抬腿便要衝出去,結果身子撞在了長槍上,被門衛以槍身擋了開去差點跌個四腳朝天。就這樣出不去了?妙星抿緊了唇兒。

正在妙星又民懊惱又是蹉跎時,其中一個門衛突然收了長槍遠遠朝門外哪裏看了一眼,然後對另一個道:“你去稟報公主,駙馬回來了。”

駙馬回來了?那不就是江老爺回來了?妙星心中大喜,交情算起來是江老爺與娘,跟公主沒關係,而且自己來公主府還是公主想討好江老爺,怎麽說都是江老爺有威信。

君已歸,君已歸,連朝鏡內瓊花素妝輕,年年上元怕難認,雨陰如昨,薄衾依冷。

那是一支十幾人組成的馬隊,皆是一身素黑的寒衣,頭戴鬥笠,外披一層薄薄的草蓑,夾著一陣寒氣及陰雨滾湧而來,一眾人英資颯爽的呼嘯而過,誰都不曾在公主門前停留。

“他回來了?”不知何時,鶼鶼已然站到了妙星身後。

妙星陰鬱不想理他,她不明白鶼鶼為什麽不幫自己,莫非是因為這公主府的氣派,鶼鶼想投靠公主?是了,從從爭上遊,從來都是要往高處走的,自己與公主比,的確要挫的多,無用的多。

妙星歎了一聲,有些釋然了,自己怎麽總是將希望建立在別人身上?不是叮囑自己要自己決定的嗎?想到這裏,妙星勉強自己抬起頭:“但是我出不去,我不想待在這裏。”

“想出去並不難,隻是還是省些力氣,他已經回來了,公主的目的又明確,你怕那江爺不來?”

妙星有些困難的吸了吸鼻子:“奸奸,你就那麽了解公主?”

“呃?”鶼鶼眼珠兒一溜轉,嘴角牽起一抹弧度,伸手將妙星摟到了自己懷裏,揉了揉她的腦袋:“小丫頭,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

“是嗎?”妙星聽了這句,立即露出很哀傷的表情:“奸奸,你相信公主的那番話嗎?”

“嗬嗬。”鶼鶼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惹的妙星痛的抱頭躲閃:“你都不信,我為什麽要信?”

“真的嗎?”沒想到會得到鶼鶼的認同,妙星一下子從方才的陰鬱中走了出來。

“嗬嗬,她的話聽一半就妥了。”鶼鶼眼睛瞄向了朱門,淡淡道:“人來了。”

“嗯?”妙星剛扭轉過頭,便見大門外步進來了兩個人。

前麵一個著一身高雅的紫胞,黑金色的長靴,腰間懸了一塊翠綠的玉佩,長發一絲不苟以頭冠束起,出出一張剛毅的,飽經歲月磨礪的臉龐,這人麵無表情,身上流轉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身後跟著的一身黑衣,手中拿了一把長劍,身材瘦削,模樣俊朗也是一絲表情也無。

妙星認得後麵那人,是戚雲,那前麵自然就是江老爺了。

江老爺年齡顯然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麽大,但也不大年輕了,雖然事跡的種種都在訴說江老爺是個待她母女不錯的人,但妙星打從見到江老爺這一眼,就喜歡不起來,她不喜歡對方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氣。

妙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兩步,直抵到了鶼鶼懷裏,退無可退。

妙星看起來身材嬌小瘦弱,雖然換了新衣服,但並不華麗,站在一邊並不惹人注意,隻是鶼鶼身量高大,又是那身青色的花袍,尤其紮眼,戚雲對鶼鶼印象太深了,一見到鶼鶼的臉,他腦子裏驀然就浮現出了‘變態’二個字。

“老爺,不必去了,眼前就是。”

聽到戚雲的話,妙星惶恐地捉住了鶼鶼的衣袖,不知道為什麽,她很不喜歡這個江老爺,他向自己緩緩走來,眼神中波光粼粼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華,他對她們好,自己不是應該喜歡他嗎?為什麽自己下意識的這麽排斥?

兩人灼灼對視均是不語,就在妙星快要支持不下去時,隔空一道溫柔的聲音傳進了眾人的耳內,妙星不禁鬆了一口氣,雖然公主是個大壞蛋,但此刻過來,也算是搭救了她。

“駙馬。”公主被兩名婢女扶來,搖曳生姿的優雅走了過來,見到江老爺移過來的目光,竟然像個孩子一般,賭氣的甩開了攙著自己的婢女,一路小跑的奔了過來:“駙馬是剛回來的嗎?”

“嗯,小心。”托住公主因為奔跑氣喘籲籲的身體,江老爺眼中疏離不化,將視線重新投到了妙星臉上:“我剛回府,便聽戚雲說公主尋到了她。”

戚雲這東西又多嘴了。公主瞄了一眼戚雲,發現對方並沒有看自己,這才又柔化了神情注視著江老爺:“駙馬,瞧你風塵仆仆的,不如先去我那喝一杯茶,昨日才接的天露熬製的一口香,駙馬一定會喜歡的,妙星的事,以後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彌補,不急一時,好不好?”

江老爺垂頭望著公主期盼的粉臉,殷切的哀求意味太過明顯,讓他不能拒絕:“好。”

“草兒,小春,聽見沒有,快去準備。”公主高興的溢於言表,一下子從嬌傲的孔雀變成了嘰嘰喳喳,肆意求歡的麻雀,但是江老爺表情卻極冷淡,也似乎打算就這麽一直冷淡下去。

妙星站在後邊看的心裏怪怪的,公主這麽壞,可是這會兒看起來似乎好可憐呀,不對,那個壞公主侮辱自己的娘,哼,惡人自有惡人磨,毛蜈蚣怕天右螺。

“妙星。”

“呃?”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妙星轉過了頭,發現是戚雲,立即笑了一笑:“戚雲叔叔。”

“公主沒有為難你吧?”

妙星垂下了腦袋,緩緩搖了搖頭:“戚雲叔叔,我不想待在公主府,我隻想弄清楚我娘是什麽樣的人,之後我再回去我正常的生活。”

她不喜歡跟這些人打交道,鄙夷嘲諷的笑容,讓她無比懷念幻境的那些無憂無慮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

“對,我跟青蟲弟弟們在一起很自在,沒有人會嘲笑我,他們會關心我,會哄我,還喜歡跟我待在一起。”說著說著妙星就哭了出來,她本來以為自己是隻長在缸裏的小蟲子,可是她是人,她本來以為可以這麽平靜的活下去,可是餛飩出事了,本來她就是個什麽也不會的米蟲,可是她來人界居然逼死了一個好人,為什麽有這麽多的可是?她的命運就不能平坦一點嗎?

青蟲弟弟?嗬嗬,鶼鶼默不作聲站在一邊樂嗬嗬的直笑,又掉出了一個名詞,看來這小人兒的生活挺豐富多彩啊,相識的盡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精怪。

不過,值和疑惑的是,這麽一個小人類,是怎麽惹上這些家夥的?一般人隻怕沒這麽個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