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要走下台階,身後突然有一蒼老的聲音叫住她:“夫人,請留步。”

梅萼轉身,發現寺院大門旁的樹蔭下走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披一身僧袍,隻是外麵穿了一件灰色的鬥篷,手上執了一串巨大的檀香佛珠,除了那件鬥蓬,這人均是寺院高僧的打扮。

樹蔭中,那人的腦袋隱在了鬥蓬巨大的帽子中,隻露出高挺的鼻梁,及鼻梁下一尺白須。

梅萼不疑有他,立即垂首禮貌問候:“大師好。”

“施主。”那老僧人緩緩行到梅萼身邊:“阿彌陀佛,貧僧有話要講,請施主移步。”

“好。”那僧人將梅萼領至大雄寶殿之中,在佛像莊嚴神聖的包圍中,梅萼靜靜跪在草莆之上,朝佛祖虔誠跪拜,那老僧人拿了已點燃的香火遞給她,梅萼立即接過來,將香火細細按進了香鼎之中。

待梅萼重新跪在草莆之上,那老僧人才緩緩道:“敢問施主可是姓梅,是那梅家嫡親所出?乳名萼兒。”

“是,大師怎麽知道?”

“這寶殿便是梅家之主出資修建,貧僧得已識得。”

“原來如此。”梅萼涼薄一笑:“大師知道是我,想必已知道梅家有一位被趕出的小姐,便也是我了。”

“不瞞施工,貧僧的確略知一二。”

“嗬嗬,命該如此。”或許在這莊嚴的環境之下,梅萼的心境很是平和,很是坦然,一切情緒皆如流水般頃灑出來,不留分毫。

“此言差矣,恕貧僧之言,方才放生橋之事,皆落入貧僧眼中,故此貧僧才叼擾施主到此一敘。”

“大師覺得梅萼可憐嗎?”

老僧人搖頭:“貧僧並不這般認為,施主並不可憐,隻是可悲。”

“可悲?”梅萼愣了一愣,立即苦笑:“大師說的不錯,我的確可悲。”

老僧人又是搖頭:“施主隻怕不曾明白貧僧之意,貧僧隻是可惜施主是大富大貴之命,竟會落的如此境遇。”

“天意如此。”

“施主說錯了,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心智,餓其體膚,是施主過於認命罷了。”大殿中老僧人雄渾的回音一聲聲響徹耳扉,梅萼稍稍抬頭望向了老僧人:“我不明白大師的意思。”

“施主要

明白,世間萬物皆因一個緣字而起,有良緣與孽緣之區分,而施主正處於孽緣之中不可自拔,施主不願拔出腳來,自然深受孽緣所擾,不能回歸於天命。”

“梅萼不明白,請大師指點。”

那老僧人轉身朝佛像緩道:“阿彌陀佛,恕貧僧直言,依天命,施主實乃大富大貴之人,隻是施主被一段孽緣所纏繞,不能走出,那孽緣便纏著施主越陷越深入泥沼,自此,逆轉了施主的命行,讓施主的命行以反向逆行,轉變成嗟歎之命。”

梅萼感覺自己的心被錐了一下,有些不能置信又有些試探的追問:“還請大師明言,那孽緣……”

“非利非欲,而是親情二字。”老僧人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砸在梅萼心上:“施主還需貧僧明示嗎?那孽緣便是與施主最為親近的那一人。”

一方巨雷炸開在梅萼心頭,她覺得自己的呼吸如此不順暢,似乎都無法支撐她在此跪下去:“你是說星星?她是孽緣?不可能,不可能的……”

“出家之人不打誑語,那孽緣實屬不祥之氣,與之相處,無論是命運還是年歲皆會有所損耗,長久下去,命不久矣,若施主能夠擺脫孽緣束縛,自能重回命天宮,扭轉乾坤,自此重做人上人,阿彌陀佛,此乃天機,貧僧為報梅家之主濟世之恩,甘願為泄露天機而受煎膚之苦,阿彌陀佛。”

“我不信,我不信……”梅萼有些複雜地跪坐在草莆之上,心內不斷流轉著這些年的轉變,從衣食無憂的千金,淪落為彼時村婦,的確均是因妙星的存在而起,但是一想到妙星的乖巧及貼心,她的心又顫抖了,那些思緒像混亂的線團在她腦海裏滾來滾去,越亂她的腦袋越痛,這麽些年,除了身懷星星那段歲月,她是第一次這樣崩潰的痛哭。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冕蒼與一群兄弟在外麵喝了酒準備回江府交接守衛時,正遇著了梅萼,一群人笑鬧著騎馬穿過街市,隱隱約約自街市角落走出了一個纖細的人影,那人影僵僵直直的,像個沒有知覺的遊魂,一群人沒有注意,等注意時幾乎騎馬從她頭上踩過去,幸虧眾人均是訓馬好手,勉強安撫好受驚的馬,眾人開口要罵,冕蒼這才發現,這個遊魂居然是梅萼。

空洞的虛無眼神嚇的他一哆嗦,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這

麽晚了,她怎麽會在這裏,要是遇著了壞人怎麽辦,要是騎馬的是別人怎麽辦,冕蒼急的半死,急忙下了馬,一把就拉住了梅萼:“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回去?星星呢?”

梅萼空洞的眼裏幾乎都印不出他的倒影,被冕蒼捉在掌中的小手冰的嚇人,冕蒼腦子一下子就蒙了,不及細想的一把就將梅萼拉進了溫暖的懷裏,剛喝了酒,他全身都是往處竄的熱流,他恨不得將梅萼的每一寸都包進懷中,不讓她受冷。

馬上的眾人驚訝地望著這一幕,半響突然一齊取笑:“哎喲,我的冕大公子,這是誰呀,一聲不響的就把人家抱懷裏去了,大庭廣眾的臊不臊。”

“瞧那小娘子走路的沒魂樣,是不是沒等到咱們的冕大公子,寂寞的不行了?”

“哈哈哈,瞧那寶貝的樣兒,讓咱們看看是誰家的閨女要被他糟蹋了?”

“胡說什麽呢?”冕蒼的臉臊的不行,誰都知道他雖然年輕,但是酒量卻是最好的,比戚雲都要好上三分,從來是千杯不醉,現在這臉紅的,眾人頓時又取笑。

“美人在懷,這小子立馬就醉了啊!”

“哈哈,說的沒錯,冕蒼,是哪家的姑娘迷住了我們的柳下惠乙啊?”戚雲在兄弟們中是出了名的柳下惠,遇著了再美的女人都是臨懷不亂,便落下了柳下惠甲的名號,冕蒼經常與戚雲一起出入,兩人待久了都是一副對女人不感冒的模樣,冕蒼自然變成了柳下惠乙。

“柳下惠乙被姑娘勾了魂兒,我們的柳下惠甲要獨守空房了哦。哈哈哈!”

“好了好了,別取笑了,請你們回去跟我換班的兄弟打聲招呼,我晚些回去,這麽晚了我不放心她一人回去,我送她一程。”梅萼像個聽話的娃娃一般一聲不響靠在冕蒼懷中,軟玉溫香,冕蒼此時隻是感覺到了梅萼的不對,並沒有心情去品味這麽一份難得的溫柔。

“山一程,水一程,送什麽一程,送一晚也無防,機遇難得啊,美人恩好好享受。”

眾兄弟在嬉鬧中駕馬先行。

冕蒼這才得空稍推開梅萼的身子,讓她露出臉上,那蒼白的楚楚可憐的模樣,空洞的眼神,讓他心疼的不行,抱起她輕巧的身子上了馬,一邊驚訝與她如此輕的身體,一邊一躍跨上了馬:“我先送你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