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 寬恕(1)
一夜無事。
預料中的變故並沒有發生。第二天一早,雷代又派人請他過去一述,然而地點,卻是雷皓天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地方。
他母親的墓地。
自他醒事起,雷代和母親便已經貌合神離了,在母親去世後,他一次都沒去探望過她。懶
現在,他卻約自己,在那裏見麵。他想不到他的理由,想了想,還是應允了。
他沒有讓麥影西跟著去。麥影西現在滿腦子都想著璿璣,趁著這個機會,讓她去顧家多陪陪璿璣也好。
出了門,他們兵分兩路,顧延卿也在家裏等著麥影西,有他在,雷皓天也不必擔心什麽。
至於他自己,則一路開車,去了墓園,到達那裏的時候,天空突然飄起了細雨,雷皓天從車上出來,抬起頭,望著天邊銀絲般的細雨,頓時有種奇怪的蒼涼。
世事如煙。
雷皓天順著那條熟悉的路,他小時候曾經去過無數次的路。他沒有撐傘,任憑細雨飄在身上,踩著青石板路,終於停在了墓碑前。
雷代已經到了,他似乎等了很久,墓碑前有一捧新鮮的**。
他同樣沒有撐傘,隻是靜立在墓碑前,久久地,望著上麵的照片,照片裏的女子,溫婉如花,停留在最美好的年華。
“你來了。”聽到雷皓天的腳步聲,雷代沒有回頭,他背對著他,淡淡地打了一聲招呼。
“嗯。”雷皓天輕輕地應了聲,然後,走到了雷代的旁側,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了母親的容顏。
“你也有好幾年沒有來看過她了吧,先拜祭一下吧。”雷代說。
雷皓天靜默了一會,“你呢?有二十多年沒來過了吧?”
雷代沒有做聲。
“既然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想起過她,現在又何必來?難道人之將死,就想用一些假惺惺的懺悔來補償自己這麽多年的過錯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也不過是故事而已。”雷皓天的聲音有點冷冽,沒有一點通融的意思,“如果你想借此,來換取自己的心安,那麽,我可以告訴你,不夠。遠遠不夠。”
他並不是不想一笑泯恩仇,可是,他們之間,包括母親,這麽久的心結,這麽久的恩怨,又怎麽又是一捧花,一場談話,就能化解的?
生活又不是腦殘劇。
“我沒有想過得到你們的原諒。”雷代淡淡道:“事實上,如果時光能重來一次,我的選擇還是不會變,隻是,我大概會努力改善我們父子的關係,不會到這樣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雷皓天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雖然說得狠絕,卻也為雷代的幡然悔悟而欣慰,卻不料,到了現在,他仍然堅持著最開始的說辭:其實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從他試圖從外公手中獲取權力,冷落嬌妻,任由自己的野心無限製膨脹的時候,他就已經大錯特錯了。
“再來一次,你還是會讓母親家破人亡嗎?還是會走上這條路嗎?既然如此,你今天又何必來拜祭她?”雷皓天將頭轉過去,冷冷地問。
“無論你信還是不信,我這輩子,隻愛過一個人。”雷代蹲下身,倍顯蒼老的臉上,流露出一股近乎炫目的溫柔,久遠的愛戀,越過時光,讓年過古稀的他,重新回到當初悸動時的時光,“如果沒有你母親,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她生來便擁有一切,她的身邊,始終環繞著那些優秀的、衣食無憂的人,所以她不知道,貧賤和被人看不起是什麽滋味。我既然已經嚐過那種滋味,又怎麽舍得她去嚐?”
雷皓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潮翻湧,但最終還是變成冰冷,“借口。”
即便在愛的名義下,錯了就是錯了。愛不是任何事情的理由。
“我以為她有一天會懂,可是……她卻選擇了用最殘忍的方式離開。”雷代的手指,輕輕地滑過照片裏的輪廓,那熟悉的眉眼,唇邊的笑意,明亮的眼眸,人生如果是一場初見,他是那個不名一文的窮小子,她是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四目相對,便是至始至終,一生一世。那該多好。
“是你一直不懂,即便到了現在,你仍然不懂。”雷皓天突然可憐起他來,他望向雷代的目光,也忍不住溢滿憐憫,“權勢從來不是她想要的,如果母親一開始就在乎這種東西,又怎麽會選擇你?當初她的追求者,並不缺乏那些家世顯赫,呼風喚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