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四個“怪物”匍匐在地上,顫顫巍巍,今朝仔細去看,哪裏是什麽怪物,不過是四個帶著詭異麵具的活人而已,她蹲下身,將其中一個麵具掀開,果然露出一張成年男人的臉。

這個木雕麵具得有男人兩個腦袋的大小,像個麵盆,分量不輕,今朝也隻得雙手捧著,麵上黑底綠描,畫著一隻瞪眼獠牙的異獸,翻過來麵具裏頭則是鬼畫桃符,不知用朱砂寫的什麽東西。

“這麵具做得真是活靈活現,方才連我都被唬住了。”趙熙帆自嘲笑道,他接過麵具,仔細端詳。

“神仙饒命,神仙饒命啊!”

剛剛見過了陸景元的本事,男人一臉惶恐,另外三個也自覺扯掉了臉上的麵具,跟著一道磕頭求饒,他們身形健碩,衣著卻是樸素,約摸三十來歲,看上去都是普通莊稼人的打扮。

“你們是什麽人?哪裏學來的這些東西?”今朝見這幾人並非修士,也不像是會法術的樣子,覺得有些奇怪。

“我們……我們是附近的村民,這些麵具,都是村裏的祭司給的。”其中一個膽大的起身回話。

“那裏頭的銀絲呢?”

“隻要戴上麵具,就能吐出銀絲,我們在山中打獵,用上這個,什麽野獸都跑不了,而且還可以……”

這粗糙漢子話說到了一半又咽回了肚子,他偷偷看了一眼陸景元,低頭不語。

“說呀,還可以什麽?”今朝有些不耐煩。

“還可以攔路搶劫。”見那漢子不說話,隻是淌汗,陸景元這才替他回答,“方才拿住他們的地方,我看到還有幾個人繭,以及不少金銀財寶。”

都是路過此地不小心被抓了起來的,幸好隻是挨了幾天的餓,沒什麽要緊。

今朝聽罷搖了搖頭,這幾個莊稼人看著老實,居然敢幹這種謀財害命的勾當。

“搶了錢也就罷了,幹嘛要給人做成人繭?”江北山吃了不少苦頭,嘴裏嘟嘟囔囔。

“那些人都是要獻給山神的,如果山神沒有吃飽,就得吃我們村子裏的人,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

“哪裏有吃人的山神?我看是妖怪還差不多。”今朝挑眉,看了一眼趙熙帆,後者心領神會,明白她是想要打這“山神”的主意。

趙熙帆盯著麵具細細打量,他能感覺得到,這麵具上麵隱隱附有靈氣,內裏的文字看上去也像是符文,“這玩意兒看著像是玄門的東西,我以前就聽說幽瀾門術法奇怪詭譎,說不定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說著他轉頭對著地上幾人接著問道,“我問你們,你們可聽過盤陰山,幽瀾門?”

四個漢子互相看了看,之前回話的那個又小心直起了身,“我們不曾聽過什麽幽瀾門,但是小的時候聽老一輩的說過,我們村子旁邊有座山,山上以前住著神仙,好像就叫什麽陰,什麽山。那山十分古怪,很容易迷路,走來走去也就隻能在山腰上打轉,爬不到頂,所以後來我們都叫它無頭峰。”

“原來如此。”趙熙帆一拍大腿,麵露喜色,難怪當年找不到這盤陰山,如今總算是有些眉目了。

“那山在哪裏?”

“順著河道一直走,穿過山穀就是。”

“既然知道在哪,就容易了,你們幾個領我們過去,今日就饒了你們。”

“這……”漢子明顯有些為難,他趕緊又磕了幾個頭,“幾位神仙,不是我們不願意帶你們過去,隻是去那無頭峰必然要經過我們村子,再過幾天,就是我們村子裏的祭祀大典,現在村外的人根本不讓進去。”

“祭祀大典?”一直不說話的陸景元突然開口了。

“是啊,我們村子每隔百年就會舉辦一次祭祀,也是新老祭司交接的大日子,到時候祭司的手下也會天天在村子裏巡視。”

“百年一次?你們祭司能活這麽久?”今朝好奇問道。

就算他剛出生就當上祭司,這也得有百來歲了吧。

“多虧山神的護佑,我們村子裏的人都很長壽,尤其是祭司。”

“這還真是要去看一看了。”今朝喃喃道,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命格,她對於延年益壽的法子一直有種特別的興趣。

“那怎麽才能混進去啊?”

眾人犯難,一時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倒是今朝看著地上正揉著屁股的江北山,一晃腦袋,想了個主意。

“今朝姐姐,一定要用這種辦法麽?”

江北山此時隻剩下五官還可以動,那四個漢子走在前頭輪流拖著板車,粗糙的木輪行駛在山路上不停顛簸,硌得他渾身都不大舒服,他的旁邊躺著趙熙帆和陸景元,三人同病相連,被銀絲裹成了人繭,陸景元閉著眼睛並不說話,趙熙帆則鼓著腮幫子麵色鐵青,感覺隨時都要吐出來的樣子。

“生人混不進去,人繭總可以了罷。”

昨夜今朝提出這個想法,趙熙帆表示同意,陸景元沒有說話就當他默認了,隻有江北山有些不情願,但是他可沒有否決的權利。

“那你為什麽不用做成人繭啊?”

“因為我是女子。”今朝撐著腦袋側躺在板車前頭,春風得意,“誰叫我長得好看呢。”

村子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若是有漂亮的女人,獻給山神,可以得到額外的賞賜,銀絲容易傷人,再加上女子力弱,因而很少會被做成人繭。

今朝一個人,至少可以減少他們的懷疑,當然也方便她獨自行事。

“幾位神仙,前麵就要到村子了,各位一定要裝好了,不然我們可就麻煩了。”其中一個漢子小心提醒,他從頭上扯下一根兩指寬的發帶,走到今朝跟前,“女神仙,不好意思,得罪了。”

今朝會意,給自己和其他三人嘴裏各自塞了一塊方巾,然後乖乖伸出雙手,任由他綁好牢牢捆住。

這村子依傍著河道而建,藏在山穀之中,不是熟悉的人還真找不到這裏。

板車剛拉至門口,就被四五個人攔了下來,這幾人五大三粗,凶神惡煞,各個手持一根一人多高,足有手腕粗細的長棍,看他們打扮精細許多,與其他村民不同,看來就是所謂的祭司手下了。

拖車的漢子三兩步小跑上前,他摩搓著粗糙的雙手,滿臉堆笑,一臉奉承之意,“牛哥,這些是我們兄弟幾個帶回來的祭品。”

“嗯。”被稱為牛哥的男子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隨後對著板車粗粗地掃了一眼,皺起了眉頭,似乎對這數量很不滿意,“出去了這麽多天,怎麽就帶回來這麽幾個?”

“沒有辦法,現在都傳山上有悍匪,經過的人是越來越少了。”漢子苦笑,“我們是跑到很遠的地方才攔到這麽幾個。”

“做事情幹淨一點,可別叫人找到這裏。”牛哥一邊吩咐,一邊走到車前,這才注意到沒有被銀絲裹住的今朝,“這個怎麽沒有纏起來?”

“牛哥,這次運氣好,抓了個姑娘,細皮嫩肉的,怕銀絲傷了她。”漢子訕笑著推了一下今朝。

今朝歪著身子,無力地抬起了頭,眼眸低垂,不敢看人,她小聲抽泣,從鼻尖到臉頰,連著一道緋紅,儼然一副柔弱驚懼的模樣。

那四個漢子見她與昨日大不相同,後腦勺不禁冷汗涔涔。

這女人前後兩副麵孔,真是變化莫測,他們不會知道今朝現下裝得有多柔弱,報複起來就會有多凶狠。

今朝小聲嗚咽,做戲的本事,對她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這是獻給山神的?”牛哥哪裏見過這樣的女子,愣在了原地,直到旁邊小弟提醒,才回過了神。

“是啊。”

哎,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看的女人,這話牛哥也隻敢心裏想想。

“可是送到山神殿?”漢子趕緊打岔,想要蒙混進去。

“不,先送到祠堂,過幾日祭祀大典,再一道送進山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