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真相

“皇兒,立後是大事。就算是母後不催你,朝野中的大臣也會催你。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可一日無後啊。”

太後拔高了音量,繼續苦口婆心的勸阻道。立後之事,長久以往的拖下去。於她,於徐家而言,委實不是什麽好事。

現在,皇宮裏已經有了風聲,說是皇上在外麵有了心儀的女子,才遲遲不立後。

聞說這件事的時候,她難以安寢了好多天。暗暗思考,一定要快刀斬亂麻,趁早了結了,省的日後夜長夢多。

皇上現下根基不穩,勢必要依靠徐家的實力。

若是選在這種時候,讓他立後。他細細思量,權衡利弊之後,定然會取其長,答應下來。

孟君浩的嘴角微微上勾,冷冷笑道:“母後,聽您的意思,倒像是表妹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入宮了呢。”

他側過身子,目光越過太後,看向外麵紛揚的大雪。

原本,他沒想過要與太後撕破臉。畢竟,就他如今的情形而言,徐家的實力,是該用上一用的。

隻是,今日見過齊文鳶。他突然間無所畏懼起來,他想要的皇後,一直隻是她而已。

換做旁人,誰都不行。就算他付出的代價是當不上這個皇帝,他也是願意的。

閑雲野鶴,佳人相伴,倒也樂的清閑自在,遠比這深宮大院裏強上許多。

他打定了主意。神色就堅定起來,雙手緊緊攥著,麵上一閃而過一抹微笑。

隻要他現在還是皇上,整個陳朝人都得聽他的,就算是太後和宰相也不能例外。

太後聞言,微微一怔,換了異樣的目光瞅著孟君浩。他從前明明是個小羔羊。聽話懂事。懂得察言觀色。如今,卻竟然公然的違拗她的意思。

她又氣又惱,一時之間倒忘記了規矩。將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叫囂道:“你給哀家出去。”

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是被旁人捧在手心裏的,從來沒聽到過一句重話。

就連入宮後,先皇也是對她寵愛有加。有求必應。

若不是她不會生育,她生下的孩子。男孩一定會是太子,而女孩也定然是被父皇疼愛的公主。

剛見到孟君浩的時候,見他生的眉目俊朗,會該是成大事的人。於是。便生了籠絡之心。

所幸一張辛勞牌,總是沒白打,他輕易的就同意了過繼到她膝下一事。

後來的一切。也像她預期的一樣。孟君浩的性子並不好,沉默偏執。

就是這樣一個冷峻的人。卻意外的很聽她的吩咐,像隻溫順的小綿羊。

等到先皇駕崩,她成為後宮中至高無上的太後。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覺得天下就要掌控在自己手中。

隻是,那隻綿羊,卻漸漸的曝露了自己的野心。開始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的提議。

時至今日,竟然用了譏諷的口氣,來同自己說話。這口惡氣,她如何咽得下去。

養心殿中的太監們,一個個看的膽戰心驚,瑟瑟發抖,不敢貿然行動。

孟君浩若無其事的俯下身子,將瓷片一片片撿起來,嘴角帶了一抹不屑,“母後,這裏是養心殿,要走也該是您走。”

瓷片上還殘存在茶水的餘溫,在他的掌心中,留下淺淡的溫度。

“好,好,好……青杏,我們這就回去。”太後氣急,霍然起身。她的眉頭緊鎖,一雙鳳眼,冷冷的盯著孟君浩,咬牙切齒道。

真是白眼狼。她撫著胸口,咬碎了一口銀牙。若不是她的大力扶持,孟君浩如何能登上皇位。

彼時,先皇雖器重孟君浩。倘若不是她的授意,皇上又豈會輕易任命他為太子。他們徐家不承認的太子,又如何能一統天下。

出得殿外,她長吸了一口涼氣,心中氣憤難平。被反咬一口,是她斷斷沒有沒有料到的。

外麵的雪,已經停了。紅牆金瓦的皇宮,一片白茫茫。

宮中管事房的宮女們,已經拿了掃帚,清除積雪,掃除一條道路來。

那些個宮女,見是她來,急忙放下掃帚,襝衽行禮,神態甚是恭謹。

“你們將這條路,細細的打掃十遍,不得留下一片雪花。”她眉毛一挑,語氣中帶股火來。

那些個小宮女聞話,臉色一變。盯著白茫茫的地麵,一臉愁容。這積雪想要完全清掃,已是十分困難。更何況不能留下一片雪花,真是難上加難。估計等到夜色降臨,這點工程也是完不成的。

理雖是這麽個理,可誰也不敢公然不敢反駁。隻好自認倒黴,點頭答應下來。

待她走出遠了,開始有宮女交頭接耳的小聲嘀咕:“咱們的太後,今兒可是吃了炮仗。”

聲音清細,掩蓋在茫茫的白雪中,倒是無人聽見、

“青杏,速速派人去宮外請徐大人入宮。”

走出去老遠,太後的怒氣漸漸消散了些許,她才恢複了平靜,起了念頭來尋兄長來想法子。

眼下的事情,若不及時處理,日後,隻怕會更加棘手。她不過一介婦人,手無寸鐵,碰上了這事。竟是一點主意也沒有。

青杏應了聲,隻將她送會中元殿。方才打發了人,去宮外走上一趟。

養心殿。

“皇上,讓奴才來撿,仔細您傷了手。”太後一走,小潤子就連奔帶跑的過來,彎下腰撿著那些碎片。

方才的一幕。太是驚心動魄。說句誇張的。他幾欲連魂也嚇的出竅了。

太後與皇上雖然不是親母子,那可是比親母子還親。這一點,宮中的人。有目共睹。

但今時今日,發生在眼前的事情,卻又不叫人不懷疑,太後平日裏的表現。是做做樣子。

身為太後,就算再氣惱不過。皇上終究是皇上,是一國之君,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不像尋常人家的兒子,不聽話的時候。大可以訓斥,甚至打罵。

太後今日的行為,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總是有些越矩。

小潤子吸了吸鼻頭,內心惶惶不安。皇上登基不過月餘。就發生了母子不合的事情。

一旦傳出去,總叫人落了話柄。

於是,他收拾完殘局,又將養心殿中的眾人,叫了過來,提早敲打了一番。

養心殿的事,切不可走露一點風聲。

分配在養心殿中的宮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平素裏,最是知道什麽是能說,什麽是不能說。

也就惶惶不安的應了下來。

畢竟,這關係到皇上與太後。傳揚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孟君浩獨坐在窗前,望著窗欞外的雪白,愣愣的出神。當初,歸附太後,他亦是有另外的打算。

特別是與太後打過幾次交道之後,他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一個沒有子嗣的女人,能保持著後位,若沒有點什麽手段,自然不會如此。

既然撕破了臉皮,總該想好對策才是。

朝野中,徐家一家獨大,早就權傾朝野。若能借此機會,一並除了去,那才是解決了他的大麻煩。

“小潤子,給朕拿本書來瞧瞧。”越是思索,他越是心煩意亂。索性不再去想,將頭轉了過來。

養心殿中的溫度,每到冬季,總是保持著仲春的水平。

他也隻穿了薄薄的春衫,行動起來,要方便上許多。

“皇上,不知您要看的是哪本?”小潤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所謂伴君如伴虎,他不能不多加小心。

“隨便。”

冷冷的丟下兩個字,孟君浩揉著眉心,躺在了榻上,雙目微闔。

他原就無心皇位,之所以坐上來,也是應了父皇的懇求。那時候,因著二皇子的犯上,白白折損了好幾個皇子。

他的五哥,又是個極沒有政治意願的,一向過著閑適愜意的生活。

他不一樣,他自小在雲霧宗長大,見過許多大世麵,也接受過許多的磨煉。

論才能,論見識,他自然勝上一籌。

所以,當他提出拒絕即太子位的時候。他的父皇顫顫巍巍的拉著他的手,滿臉的懇求。

清秋。你要是不繼承皇位。我們孟家百年的基業,就要毀於一旦了。

父皇說的真誠,他聽的酸楚。從小他就不曾盡過孝道,長大之後,無論怎麽說,也總是該盡上一些的。於是,他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那時候,他的父皇身體已經不見好,消瘦一天多過一天。

太醫院裏的禦醫,把過脈之後,誠惶誠恐的說道,恐怕皇上,他時日無多。

時日無多。四個字聽在他耳中,像是一個晴天霹靂。他們父子不過剛剛團聚,就要遭遇天人永隔的悲慘結局。

他不願置信,抓了那禦醫的衣領,惡狠狠的道,若是你不治好父皇的病,就淩遲處死。

父皇卻擺擺手,讓他放了那禦醫走。淡淡的開了口,父皇的身子父皇自己清楚,你又何苦為難旁人。

他聞話,背過身去,兩行清淚,順著臉頰一路向下流淌下來。

就是那時候,父皇百般叮囑他。若是皇後有什麽行動。他就直接應允下來,順著她的意思做。

當時,他隻道是父皇偏心。直到死都要寵著皇後。

而今,他才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若是那時候,不依附於徐家,他的皇位恐怕已經保不住。

不告訴他真相。恐怕是因為,擔心他年少輕狂。一意孤行。一個不小心,就正好落入了某些人精心策劃的陷阱中。

“皇上,您瞧這本成麽?”

小潤子滿臉忐忑的遞給他一本書,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禦書房裏的書成千上萬。讓他挑選一本過來,實在算不上容易之事。這小小的挑書行為,既體現了他的涵養。又考驗了他揣摩聖意的能力。

他屏住呼吸,雙手因為緊張在不停的摩挲著。其實。他大字不識幾個,勉勉強強,挑了一個認識的書名。

孟君浩聞話,回過神來。抬眸一看,赫然是本《詩經》,倒是一本他從未看過的。他以前總是嫌《詩經》裏的句子,太過矯情了些。

正欲放下,他轉念一想,趁著白茫茫的風雪,讀一讀詩,也算是不錯的。這般想著,他就收回了手。“嗯”的答應了一聲,接了過來,翻看了書頁。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他念叨著,合上了書。翻過身,側過望著窗外一片白茫芒,心中感慨萬千。

小潤子佇立在原地,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大發雷霆的場麵,他是見也不再願見了。

另外一邊。齊文鳶從外麵回來,一直心神不寧。就隨手拿了本書看起來,同樣是《詩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她默默念著,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澀來。她承認,很多時候,文字是可以引起共鳴的。

小滿瞧她看的認真,一時好奇,忍不住問道:“小姐,你看的是什麽書?”

難道有書,比她常看的那些畫冊子還好看。

“《詩經》。”齊文鳶晃了晃手中的書,言簡意賅的說出倆字來。

“略有耳聞,略有耳聞。”小滿怕被小瞧了,學著那些教書先生的模樣,一本正經的答道。

瞧見她的模樣,齊文鳶忍俊不禁,心中的難過,也稍稍的消減掉了幾分。

她忽然來了興致,張口問道:“要是這樣的話,那不如你給我說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什麽意思?”

小滿板著指頭,做出一副思考狀。過了良久,她開口道:“有個叫青青的姑娘,她有條衣帶,很得我心。”

這文言文解釋,也是醉了。

“撲哧”一聲,齊文鳶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小滿伸出食指,嘟著嘴,威脅道:“小姐要是再取笑人家,那婢子就去撓你癢癢了?”

她說完話,眨巴著眼睛看著齊文鳶,在手指上,輕輕吹了幾口氣。

齊文鳶平素最怕癢,急忙扔下了書,往外間跑去。小滿在後麵直追,落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外麵的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就像不知何時開始下的一般。

這兩天真心熱的要死,幾乎不能動。一直宅在屋子中,連大門都不出。真希望趕緊來一場雨,送走些熱情。

感謝讀者們長期以來的支持,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