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徐家
如雪雖已同齊仲梁和離,孑然一身。但搬去藥王穀中住,於世俗封建禮儀上,總是說不過去。
他的眼角有些哀愁,一排牙齒,深深的咬在薄唇之上。
無論做什麽,他求的,也不過是她一世安康。
齊文鳶聞話,眼前一亮,斂了心神,正色道:“不瞞皇甫伯伯,鳶兒,正有此意。”
眼下,最能讓她安心之人,也隻有皇甫英。
本來她還在想如何能找到合適的借口,讓娘親沒有疑慮的去藥王穀。想法是產生了,但還未著手辦理,事情就陡然發生了變化,再無轉寰的餘地。
能救娘親的法子,隻有一個,無論怎樣,是要試上一試了。
她暗暗下定了決心,回去同表兄商議。表兄沉著臉色,思慮了良久。最後,也不得不鬆了口。
倆人一議定,齊文鳶就派福祿去藥王穀遞了消息。皇甫英聞訊,就開始著手收拾起來。
碰巧穀中還有一間屋子,長期以來無人居住,打掃一下,也是幹淨舒適。
娘親那裏,她去苦口婆心的勸阻了幾句,娘親也就沒再反對。
眼下這種節骨眼,容不得莫如雪多作猶豫。畢竟,在世上,她還有許多心願未完成,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藥王穀中,比起莫府,隻會更加清靜才是。隻一條。這般一來,就覺得虧欠皇甫英更多。
非親非故。隻因是昔年的舊相識,他就傾進了心血。三番幾次的幫她診治。就連銀兩,也是收的極少。這份恩情,盡其一生,亦是難以回報的。
齊文鳶彎了彎嘴角,鄭重其事的保證,自己此生定要想盡辦法償還。莫如雪才微微放下了心,點頭應了下來。
兩日之後,一行人便出發了。由於住的時日不定,行李也就帶的多了些。
雲秀掂掂這個。摸摸那個,都覺得有必要帶上。好在這會子,就該往夏日裏去了,厚衣服,也就隻用帶上四五件。
齊文鳶搖頭直笑,勸慰道,娘親這一去,又不是不回來了。要是缺什麽東西,你派人傳過信來。我一準給送了去。
盡管沒能除盡病根,皇甫英的方子,還是起了作用。隻服了兩日,娘親就能下地走動了。
隻是。身子還是羸弱些,不能勞累。
臨行當日,兄妹二人。一直將莫如雪送回穀中,又依依不舍的作了別。這才回去。
齊文鳶倒是有意留下,莫如雪卻一口拒絕。哂笑著,同她提起出閣的事情。
算算日子,開了春,可就二八之年了,可不就該招呼著準備一下了。
齊文鳶隻是淺笑,眼前浮現出孟君浩俊朗的容顏,心中一悸。那件事,倒不知何時才能塵埃落定。
細細叮囑雲秀,照顧好娘親,不要讓她做針線活,不要讓她太過費神。
娘親聽著,彎了彎嘴角,反駁道,不動針線,可怎是好,你的嫁衣,我將將才縫了一半。
嫁衣,眼下就已經備下了,娘親倒是迫不及待呢。
她無力扶額,出了門,徑直去見皇甫英。皇甫英仍是一臉愁容,說是痊愈的法子,還在醞釀當中。
皇甫弦也在,望見她時,眉梢間不由得多了一分深情。學習醫術多年,如今,他倒也能自立門戶了。
倆人談起雪衣女,心頭便多了幾分的遺憾。雪衣女冬末的時候,回來鳳翔遞過信之後,就再也不見了。
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其實上次,能守住高涼郡,委實雪衣女功不可沒。如今,悄悄然沒了蹤跡,齊文鳶倒不禁有些難過。
倆人又閑扯了一會話,說的都是些從前的事情。不過,一兩年的歲月,卻仿佛經曆了數十年。
皇甫弦的麵上不由得泛起些苦澀,希望歲月還定格在那一年的秋日,兩個人,兩匹馬,往高涼郡去。
齊文鳶隻是笑,不動聲色的聽著。記憶真是件神奇的事情,他記得的細節,她卻是渾不在意。留在她記憶中的,他倒是不記得。
所以,很多人的回憶,拚湊在一起,才能勉勉強強能拚湊出一個完整的過去。
藥王穀的微風和煦,流水潺潺,芳草萋萋。周圍的大樹,也是滿樹的翠綠。一時,倒叫人分不清是什麽季節。
這樣的環境,倒真適合養病。齊文鳶的眸子,流連在四周的旖旎景色,輕輕歎了一句。
“鳶兒,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莫伯母的。”皇甫弦拍著胸脯,眼神中,有了堅定之色。
畢竟,隻有莫家伯母的病,真正痊愈了,她才能切切實實的高興。
辭別了皇甫英父子,又同娘親說了會體己話,齊文鳶才麵帶愁緒的出了穀去。
穀外的高草,隻鑽出個頭,淺淺的一茬。與那一年初來之時,截然的不同。
回去的路上,齊文鳶忽然想起一事,年裏孟君浩提起的梁家的事,現下也該有了了斷了。
她斂起了雙眸,故作漫不經心的問了表兄。表兄如今在禦林苑中辦事,自然很得孟君浩的青睞。
對這件事,他至少該知道的,有七分。
“這件事。誰同你提起的?”莫玄鏡沉聲問道,眼神微微一變。皇上已經下了嚴令。在動手之前,不能走漏任何的風聲。
眼下。網剛撒好,還不到收的時候。怎的,竟傳進了表妹的耳中。
他按著心中的忐忑,又問了一句:“可是他說的?”這裏的他,二人心中心知肚明,指的自然是皇上。
齊文鳶頰邊,一抹紅悄悄暈染開來。她垂著頭,絞著手中的帕子,黯然的點點頭。
她與孟君浩的事情。並不願瞞著表兄。畢竟,日後若出現什麽變故,倒是需要表兄的幫襯。
提前告訴他事情,也好讓他早作準備,算是打個預防針。
“你何時見的他?”莫玄鏡抿緊了兩片薄唇,眉宇之間籠罩著一抹憂愁。
還是那句話,伴君如伴虎。之前,他以為是皇上一廂情願。但從今日的情形來看,倒不是這樣。
他的表妹。的的確確亦是有著一腔的熱情。
齊文鳶抬眸,用一雙烏黑的眸子,覷著表兄的麵色。見他的神色愈發凝重起來,她的心中倒如小鹿亂撞。慌的不行。
表兄的麵上,不同意,三個字。顯露無遺。
“正月初二。”她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來,手心冰涼。她與孟君浩未有婚約。私下裏見麵。隻怕,在表兄眼裏。就成了私相授受。
以前在師門,二人是師兄妹的關係,往來見麵,倒也合情合理。
但如今孟君浩貴為天子,自然脫離了師門,再談師門之情,未免有些牽強。
這般想著,彎彎的柳眉之下,便有了兩道深深的痕跡。
莫玄鏡回憶著,幡然醒悟。正月初二,正是他入宮的那日。難不成,自他出宮的時候,皇上就一直跟在他身後。
他想著,心中陡然一震,皇上的功力,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好上很好。
“鳶兒,你可想好了,是否要進宮?”
這句話,他之前問過一次。當時,自己的表妹,失口否決,堅定的像塊岩石。
但今時今日,事情一再變化之後,他忽然沒了底氣,不得不舊事重提。
齊文鳶蹙緊了雙眉,下定了決心。與師兄久別重逢之後,她驀地發現,在愛情麵前。所有的阻礙,已不再是阻礙。
隻要他對她始終如一,就算是龍潭虎穴,她也甘心情願的跳下去。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正色道。
清淡的聲音,像是山穀中的涓涓細流,輕輕的淌進莫玄鏡耳中。
孟君浩自然不是雞,狗,而是龍,是天子。無論是什麽,她都非他不嫁。
此言一出,莫玄鏡便已知再多的勸阻,全然沒了意義。莫家的血脈中,最凸顯的,便是這股子倔強。
他噤了聲,兩道英眉微微上揚。微一沉吟,說道:“皇上願意同你講梁家的事,自然是信得過你。”他的眼睛越過齊文鳶,望著蒼茫的山體,“我也就不瞞你了。徐家的事,皇上交由我全權負責。眼下已經完成了九成,梁家倒台,左右不過是這兩三個月的事。”
徐長風是當朝宰相,徐長風的嫡妹是當朝太後。這般顯赫的徐家,竟然說倒台就倒台了麽。政治上的事,她不懂,聞話也不禁陡然心驚。
一朝起,一朝落。人生總是這般的起起伏伏。
想當年,莫府多輝煌,屹立在整個京城無與倫比的位置。可後來,也不過一紙聖旨,就家道敗落。
經過了這麽些年,才由表兄重整旗鼓,重新上了台麵。到底,是不比當初。
……
徐府。
寬敞的殿中,徐長風正呷著茶,麵色格外凝重。手指叩擊在雕花的椅子扶手之上,頓頓的一下,又一下。
因了太後的事情,他那一次入宮,足足在養心殿外,跪了一個時辰。
不安的麵色中,夾雜著些許的惶恐,他格外虔誠的認了錯,說是以後,會多多勸著太後。
聽聞到這話,皇上的容色,才變得稍稍柔和了些。親自伸手扶他起身,語氣柔和的說道,還是舅舅深明大義。
既然是過繼到太後膝下,當著外人的麵,皇上亦是隨著太後,喚他一聲舅舅。
見皇上眉開眼笑,沒有絲毫要責怪的意思,他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不已。
到底,當年是他們徐家一手支持他,登上皇位的。這份舊情,總是該念的。
他心有餘悸的出了宮,剛一回府,就迫不及待的操辦起女兒入宮的事情。
趁熱打鐵,趁著皇上眼下根基未穩,還需要他們徐家的扶持。早早的送自己的女兒入宮,先聲奪人,執掌鳳印,是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於是,便尋了借口,說是太後身子羸弱,需要有人照料。
兄妹倆商榷著,以太後的名義,下了一道懿旨,宣他的女兒入宮照拂。
硬逼的不成,就要慢慢的來,憑他女兒的國色天香,俘獲個男人,倒不算是件難事。
於是,在徐初雪奉旨入宮的前一日,他將她叫入房中,苦口婆心的一番叮囑。
說什麽徐家的未來,就肩負在她身上,讓她好好把握能接近皇上的機會,最最重要的是,俘獲帝心,得到聖寵。
徐初雪是徐家的掌上明珠,自小被捧在手心裏。哪裏遇見過這般的事情,不由得麵露惶恐。
父親,我與表兄自打不相識,恐怕,恐怕……
他拍著女兒的肩膀,嘴角一彎,帶著種慈愛的笑,傻丫頭,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有結婚之前,就互相見過麵的。
這般一講,徐初雪才漸漸放鬆了些,隻是,眉眼間的神情,仍是疏朗淡淡。
從小都是旁人取悅於她,哪裏,有她取悅旁人一說。
兩日之後,徐初雪便入了宮,同太後一道住在中元殿中。
這一住,效果倒是超乎他的想象。太後命人送來的信上,白紙黑字,寫的分明。
皇上對自己的女兒一見鍾情,太後借機重提的立妃一事。皇上連半個不字也沒說,頷首就答應了。
他將那封信,攤開展在燈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確認是真的沒錯。一雙漆黑的眸子裏,不自禁的生出了幾分喜色。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招美人計,倒用的正好。
他暗自在心頭得意了好些天,本想瞞著他的夫人,但挨不過夫人的軟磨硬泡,他便稍稍將消息透露了一些。
左右是板上釘釘的好消息,說了也無妨。
他的夫人梁氏聽說之後,眉開眼笑,喜道,我們徐家要有第二個皇後了。
才得了消息,梁氏就滿心的迫不及待。開始著手準備起來。嫁衣,嫁妝,一件件,她都要親自過目。
畢竟,不日之後,全天下,就會盡人皆知。他們徐家的女兒,要入主後宮了。
他本不願這麽急切,畢竟,年節未過。再重大的事情,為了年節,難免要拖上一拖。但瞧見夫人興致勃勃,他也就不願拂了她的一片好意,任由她去了。
徐府上下,一片和樂融融的樣子。整個府中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大小姐要當皇後了。
那可是天大的喜事!